眉兒忐忑不安地進入秦賞夕臥房。
謝雲起與秦賞夕早已分開。此刻,秦賞夕倚坐在床頭,似笑非笑地望著她。謝雲起好整以暇地坐在桌前,氣定神閑地端著一杯茶,也是不辨喜怒,隻是定定地瞧著她。
眉兒心裏一慌,知道是這兩人一對來龍去脈,露了陷,雙膝一曲,“撲通”跪在當下,將頭低低埋在胸前:“奴婢知罪。”
謝雲起將手中茶杯擱在旁邊的桌子上:“你犯了什麽罪啊?”
秦賞夕斜睨謝雲起一眼:“其實這事不能怪眉兒。”
“哦?”謝雲起倒是奇了,秦賞夕竟然在為眉兒說話?
秦賞夕理直氣壯道:“這都是你治下不嚴的錯。除了你們謝家,我還沒見過哪個豪門世家,奴才敢欺負主子的。就算家大業大,一個不慎,真有奴才欺負主子的事,也沒光明正大到謝家這樣。沒見你們家下人一個個怕謝安怕得要死,在你和瀟華麵前就十分放肆麽?要不是你這麽軟弱可欺,怎麽會有丫頭敢拿你消遣?”
原來是個煽風點火的。謝雲起暗中好笑,眉兒則暗暗著急,恨不得捂上秦賞夕的嘴。
“原來如此”謝雲起略一思忖,道,“那好吧,我今天就嚴一回。”
“不要啊”眉兒抬頭驚呼,“大公子饒命!”
“哎呀”秦賞夕道,“你個死丫頭,你竟敢直著嗓子對你們家公子大呼小叫!”
謝雲起看秦賞夕嚇唬眉兒,暗裏笑破了腸子,麵上依舊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眉兒急了,口不擇言道:“是二公子命奴婢這麽做的。”還是自己小命要緊,二公子,眉兒對不住你啦。這位是我主子,一句話能要了我的命,可他卻是你親哥哥,總不會拿你怎麽樣的。
謝雲起和秦賞夕齊聲驚問:“是瀟華讓你這麽幹的?”
眉兒委屈地點點頭,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交代了一遍。從杜幼萱來訪她去紅袖居通稟,路遇謝瀟華開始說起,一直說到三人剛才在皓雪居外麵偷聽,謝瀟華突然命他們去冰窖取了冰塊分發到皓雪居與紅袖居。
秦賞夕先是鄙夷地瞧了謝雲起一眼:“你活該,誰讓你欺負人,被人家報複了吧?”繼而又委屈道,“可是,你現在明明好端端的,卻叫我白生一肚子氣。”
她說到這裏,又驚覺不對,瀟華怎會知道這樣可以讓她生氣?莫非瀟華瞧出了她的心思?想到這裏,她臉上猛地一燙,偷眼去看謝雲起。心道:謝雲起啊謝雲起,事到如今,你該知道我的心思了吧?若不是看出來我喜歡你,瀟華又何必這麽惡作劇來作弄你?如今,你我之間的心事,不過是一層窗戶紙的事了,你非得讓我動手捅破麽?
謝雲起卻回頭對她笑道:“這臭小子,竟然借你緊張袖袖,來設計我。”
什麽?秦賞夕眼睛睜得圓圓的,謝雲起,你該不會真的認為,我這麽生氣隻是因為袖袖吧?
謝雲起對她說完,迅速回轉頭去看眉兒:“瀟華現在何處?”
眉兒忙低頭回道:“二公子帶人往紅袖居送冰塊去了。”
謝雲起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眉兒又是一驚,額,事情就這麽過去了?沒有疾言厲色?沒有家法伺候?連例銀都沒有罰?她一時間竟愣在當下。
“怎麽了?”謝雲起笑問,“不想走?”
眉兒忙低頭道:“眉兒謝過公子,眉兒告退。”說完,急匆匆退了出去。
謝雲起對秦賞夕道:“我先回紅袖居去瞧瞧。”
“我也去”秦賞夕道,“我原本就想去看看他的。”
謝雲起勸道:“你還是歇著吧,你再暈過去可如何是好?”
“不行,我不放心。”
謝雲起道:“你放心,他既然想出這種幺蛾子惡作劇,那就表示他已經沒事了。如果他還生氣,他就什麽也不做了,更別提往那邊送冰塊了。”
秦賞夕堅持要去:“我得看到他才安心。”
謝雲起素來不願拂了她心意,無奈之下,隻得答應。他命人抬來兩頂竹椅小轎,與秦賞夕每人分乘一頂,前去紅袖居。
再說紅袖居內,謝瀟華命人四處安置好了帶來的冰塊,便揮揮手將一幹小廝全趕了出去。
他看看灑落滿園的棋子,歎口氣,自己找來個臉盆,打了水,將水盆放在石桌上,便動手去揀落在地上棋子。那些棋子,全部由上好的墨玉和白玉分別打造,質地溫潤,觸手細膩柔滑。謝瀟華將揀來的棋子,一股腦丟進水盆裏,錚錚淙淙之聲,不絕於耳,煞是好聽。
謝雲起與秦賞夕下了竹椅轎,謝雲起命人全部退下,與秦賞夕來到紅袖居門口。卻見謝瀟華自己在院中,正卷了袖子在清洗那些被他掀翻棋盤後,灑了滿院子的玉棋子。
秦謝二人不由相視而笑。
秦賞夕忍不住伸手空指了指謝雲起額頭,又朝他皺了皺鼻子,意為:都是你的錯!
陽光透過繁密的梧桐,細細碎碎落入院中,謝瀟華本來專注於水盆的俊逸容顏上,忽然多了一抹笑意:“我幹活的樣子是不是很英俊呢?兩位看了那麽久都不進來。”
“呸”秦賞夕笑罵,“你耍我們耍夠了,就在這裏自誇,誰稀罕看你那醜樣子!”
謝雲起也被他逗樂了,一邊笑,一邊扶了秦賞夕往院子裏去。
待他二人走得近了,謝瀟華這才抬起頭,左頰處紅腫依然。謝雲起即使在病中,那一巴掌的力道也不可小覷,將他打成這樣,算是手下留情了。他看著謝雲起,眼神澄澈:“大哥,你不要再生氣了,我以後不再插手生意的事了。”
明明是他受了委屈,他反而先道歉。謝雲起本就後悔動手打了他,這下更是不好意思,他道:“是我太衝動了,應該是我向你道歉。你……不生氣了吧?”
秦賞夕白他一眼,這不是問廢話嗎?他要是還生氣,他會出現在這嗎?
謝瀟華一本正經道:“我本來是挺生氣的,我還打算繼續生氣呢。不過後來想想算了,我們做兄弟做了二十多年了,不可能為了一巴掌就不做了。反正我早晚也得消氣,早晚也得跟你和好,反正隻是遲早的事,何必讓關係僵著呢。”
他一副正經樣子,話卻偏偏說得不正經。
但是秦賞夕與謝雲起聽完,細細一琢磨,發現還真是這麽回事,他這一通歪理倒也說得過去。
謝瀟華斜睨二人:“怎麽?是不是很佩服我的胸襟氣度呢?”
他說完這句話,三個人不由都笑起來。
秦賞夕啐道:“難怪被你大哥打一巴掌也沒事了,就你這厚臉皮!”
三人說笑間,檀香帶人端了飯菜送過來。
謝瀟華道:“我看我們幾個都折騰夠了,午飯時間都錯過了,我特地讓人做了送過來的,大家都吃一些吧。不過,你們兩個隻能少吃一點稀飯。”
幾名下人過來,撤了棋盤,端走水盆,將捧來的飯菜一一擺在石桌上。全都是按大夫給謝雲起和秦賞夕列的食譜來做的。
三人圍著石桌坐下邊吃邊聊,氣氛好不歡快融洽,一切的不快盡數煙消雲散。
謝瀟華邊吃邊問道:“哥,杜幼萱來找你做什麽?”話剛出口看,他便意識到犯了謝雲起的忌諱,忙道,“算了,不用告訴我了,我都說了,以後再不插手謝家生意上的事了。”但他心裏到底還有些許不服氣,接著又來了一句,“免得你又打我!”雖然不知道杜家有何打算,但杜幼萱來找謝雲起還能幹什麽?不就是談生意麽?難不成她一個姑娘家還能自己上門提親不成?
謝雲起又好氣又好笑:“你這是在記仇麽?要不,我讓你再打回來?”
“不敢”謝瀟華道,“誰讓你是我大哥呢!”
秦賞夕在一旁歎道:“瀟華,你也別記著這點小事了,誰讓你攤上這麽個喜歡動手打人的哥哥呢,認命吧!”
雲起和瀟華聞言,齊聲反對。
“我什麽時候喜歡動手打人了?”
“我大哥什麽時候喜歡動手打人了?”
秦賞夕白了謝雲起一眼,繼續對謝瀟華道:“你不知道,不光是你,連我都被他打過。”
謝瀟華差點將剛進口的粥噴出來:“你找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都不見得會碰你一根手指頭。要是有人敢動你一根頭發絲,我估計啊,我們這位出了名的溫和儒雅的謝大少,也得衝冠一怒為紅顏!”
秦賞夕也急了:“我是說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