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終於離開澤州。

謝懷遠、楊奉祥走得是去金都的路,二人需上京述職,且很有可能會被永嘉帝大肆嘉獎。杜幼萱早早被家人接走。謝雲起、秦賞夕等人一道回楚城。因為江芷容身體不便,所以馬車走得及慢。

此時,嚴清之已經死去多日,卻並無人將謝川殺人的事抖出去。謝雲起猜測,嚴清之當日很可能是為了保命,所以信口威脅了謝川。

團素本來很討厭嚴清之,可是嚴清之生前盡心盡力幫她醫治腿傷,又讓她變得能重新開口說話,她便對嚴清之恨不起來了。聽謝雲起說嚴清之當初也是迫不得已,又聽說嚴清之已經被謝懷遠殺了,她竟然又因此開始討厭謝懷遠,絲毫沒有感激謝懷遠為葉袖袖報仇的心思。

不管怎麽說,嚴清之死了,也算對葉袖袖的死有個交代了。團素的心事也算了了一樁,走也走得安心些。眾人出了澤州城沒多久,行至一處分岔口,團素和李臻忽然說要下車,並提出與謝雲起等四人分道揚鑣。

謝雲起有些吃驚:“團素,你要走?”

團素點點頭:“我以前總是說,要伺候公子一輩子,這下可是要食言了。”

謝雲起笑道:“那話說說也就罷了,哪能真的耽擱你一輩子呢,隻是,為何如此著急?”

李臻答道:“我想盡快帶她回鄉拜祭雙親。”

謝雲起道:“原來如此。”

李臻又道:“我帶團素回鄉後,很可能再沒機會來楚城了,畢竟路途遙遠,多有不便。”

謝雲起去看團素,笑道:“不要緊,隻要你想來,派人稍個信,我著人接你來。”

團素頓時心中黯然,他竟然沒有一點挽留自己的意思。公子啊公子,我怎麽說也跟了你十年哪!

看她有些不高興,謝瀟華笑道:“怎麽了,舍不得了?”

團素著惱:“是又如何?我就是舍不得公子,舍不得秦姑娘和江姑娘。”哈,獨獨舍得下你謝瀟華。

謝瀟華這次倒是沒跟人鬥嘴,隻是對李臻道:“好好照顧她,日後若有什麽麻煩,隻要往楚城謝家捎個信兒,我們兄弟二人一定幫忙。”畢竟李臻曾經行走江湖,難免與人結仇,難保會有什麽麻煩。

李臻知他心中所想,道:“謝公子放心,日後江湖上不會再有‘穿心針’李放,謝懷遠身邊也不會有李臻。靖東府荷花村會多一個李敬儒,那才是我的本名。我會帶團素回到那裏過普通人的日子,不會有人去打攪我們。日後幾位若去荷花村,一定要去我家做客,我一定奉為上賓。”

謝雲起和謝瀟華這才放心。

幾人依依惜別後,這才分道揚鑣,走上不同方向。

算著謝雲起等人走遠了,團素忍不住回頭去瞧謝雲起,卻隻看到那輛慢慢搖晃的馬車。

李臻看她如此,便道:“你若是後悔,現在還可以追上去。”

團素臉一紅:“有什麽好後悔的?”

李臻道:“你當我是瞎子嗎?你是不是喜歡謝雲起?”

經過一段日子的相處,團素早已與李臻稔熟,加之本就血濃於水,他二人如今關係親密,團素也不隱瞞,無不遺恨道:“喜歡又怎樣?他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他和秦姑娘兩情相悅。”

“可是他們之間已經不可能了。”

“那又怎樣?這個‘秦姑娘’走了,以後還會有第二個‘秦姑娘’出現。我不是瞧不起自己,但事實就是如此。能配得上他的人,能讓他從心裏去愛的人,是葉袖袖,是秦賞夕,卻絕不會是團素。”

李臻聽了這話,不由一怔,他剛想開口安慰團素,團素卻忽然過來拉住他手道:“好啦,我們就要回家鄉了,應該開心一點,不要再說這些事了。你看,你妹妹這麽漂亮這麽討人喜歡,以後總會遇到自己的良人的。”

李臻不由笑了:“好,我們回家。”

兄妹二人邊走邊說笑。

“哥,我本來的名字叫什麽?”

“不告訴你。”

“告訴我,快點說啊。”

“你真的想知道?”

“想。”

“其實啊,你本名叫李醜兒,就是說你是個小醜人兒的意思。在鄉下,叫這種名字的姑娘多得是。”

“啊?那我還是繼續叫團素吧。”

遠處,秦賞夕忽然掀開一角簾子朝這兄妹二人望去,他們兩個早已經小得隻有拇指大小。

謝雲起問道:“在看什麽?”

秦賞夕忽然對他笑了,語氣再不是冷冰冰的毫無感情,卻是溫和中又帶了些許無奈:“你真的很遲鈍,很後知後覺。”

“什麽?”謝雲起十分迷惑。

秦賞夕更加無奈,團素對謝雲起的感情,悅己客棧人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除了謝雲起。

謝瀟華笑道:“他就是這個樣子,欠了一屁股桃花債,自己卻渾然不知。”

“話說清楚點。”謝雲起更加疑惑。

謝瀟華頓了頓,組織了下語言,這才道:“大哥,有件事我本來不想說出來惹你不痛快,但是不告訴你,我又覺得過意不去,似乎有些對不住檀香。”

“又關檀香什麽事了?”

謝瀟華道:“之前我讓府裏的姑娘們抱抱你,那些姑娘都害羞,沒一個人答應,隻有檀香一口應下來,所以後來就由她上去打頭陣。我很奇怪她為何答應的如此痛快,就背著人偷偷問了她一句。那丫頭一點也不知羞,竟然跟我說,她就是想要抱抱你,可是又怕被別的姐妹笑成不要臉,這可是個好機會,如果不答應,就錯過了。如今加上團素這一筆,你說說,你欠了多少桃花債了?而且每次都是這樣,如果不是人家姑娘自己或者明眼的旁人將話挑明,你是無論如何都瞧不出女兒家的心思。”

檀香的心思,表露的太明顯了,不由謝雲起不知道,但若說團素對他也是男女之情,就讓他太過意外了。謝雲起好笑的搖搖頭:“你別亂開玩笑了。”

謝瀟華和秦賞夕相視一笑,決定不跟他糾纏這個問題。

四人這一路走得甚是開心,江芷容想通了,既然孩子必須要生下來,那她不如好好養身子,孩子和自己平平安安的,比什麽都好。秦賞夕對謝雲起的態度也大為改觀,再不像從棲鳳山崖底上來後那麽冷淡生硬,竟能再同他有說有笑。謝雲起不知她心中到底作何打算,是否還能同自己再續前緣,尚不敢將話說破,但對於如今二人的關係,卻也著實享受,打心底覺得十分開心。謝瀟華看他二人又有複合的跡象,心底不由苦笑一聲,隻得將表露的越來越明顯的心思又壓了下去。秦賞夕啊秦賞夕,你豈非也是同樣的後知後覺。

到達楚城地界,有謝家親信的下人來接謝家兄弟回府。四人這才得知朝中近日頻頻出現變故。永嘉帝先是以莫須有的罪名罷免於是航,接著,又表彰方閑遠此次賑災有功,募捐賑災款項更是不遺餘力,任命其為新任計相。

原來,永嘉帝對於是航起了疑心,不願再用此人。但為了不在此時讓朝中起內訌,禦史大夫何竹道這個牆頭草也被永嘉帝尋了幾處大錯罷免,換上了左相和右相的人。當下,幾派人馬均無話說。

謝雲起不由苦笑,果然,疑心病是帝王的通病。於是航雖說確實早該罷免,但畢竟在外人看來,他根本全無錯處,純粹是由於幫了他謝雲起,引起了永嘉帝的疑心,才落得“晚節不保”的下場。

可是麻煩也隨之而來,方閑遠成了新任計相,那麽,謝家鹽場的事,恐怕他便可以名正言順的稟奏朝廷了。本來這也不過是遲早的事,謝懷遠給方閑遠看那賬簿,恐怕為的也不過是讓方閑遠對付謝家。但如今這麽一來,方閑遠的動作便可提前了。

雖說謝雲起已經求得免死金牌,可是,事情最後究竟如何收場,無人預料得到。至於謝雲起私自離府的事,竟然被永嘉帝一直壓了下去,再不提起,這倒讓謝雲起頗為意外,看來永嘉帝對自己還真是不錯呀。當然,或許這也不過是永嘉帝對於他捐資一半家產的額外恩賜!

馬車先行至太平村,秦賞夕帶江芷容下車。

就在馬車要走的時候,猶疑很久的秦賞夕突然開口:“雲起,我有話跟你說。”

謝雲起跳下馬車,強壓下心中的緊張,努力保持平靜,問道:“什麽事,你說?”

秦賞夕垂首靜默半晌,這才又抬頭道:“我不知道該怎麽說,但是自從嚴清之死了以後,我想了很多事。我一直在問自己,如果當時換了是我在他麵前,聽他說了他的遭遇,我該怎麽做?我想來想去都覺得自己根本下不了手去殺他。畢竟逝者已矣,又何必再去難為生者。但是後來再想,若真的放他離去了,我仍然會不開心,因為,他是殺死我姐姐的凶手,我還沒有大度到,可以原諒這樣一個人。他的老婆無辜,我的姐姐同樣無辜,他不能為了保護自己夫人,就加害我的姐姐。我越想越慶幸自己根本不在場,甚至有時候還會慶幸,是謝懷遠除了他,再不需要我為這件事頭疼。”

謝雲起已經隱隱明白她要說什麽,心中激動不已:“你的意思是......”

“我想說,我很慶幸自己一直沒有遇到這種事,否則我該多痛苦。而你,卻一直在左右為難。雲起,這些年來,你心裏一定更痛苦。”

她竟真的是這意思。這是否表示她已經理解他,原諒他?

秦賞夕望著謝雲起,這男人依舊是那樣清雋的容顏,曾經滄海的神色,隻是再遮不住眸中的激動。她不想他誤會,隻有繼續道:“雲起,我們以後還是朋友。”她已經徹底理解他,可是,真的不能再接受他,至少現在不能。就像,她理解嚴清之,卻不敢保證,自己是否真的會放過嚴清之。

謝雲起一顆心被她撩撥的忽上忽下,聽到她最後來這麽一句,不是絲毫不失望的,卻已經是他之前連想都不敢想的:“你能這麽說,我已經很開心了,謝謝你告訴我這些,賞夕。”

謝瀟華聽到她這麽說,不但不開心,反而跳下馬車,急道:“秦賞夕,你都已經這麽說了,難道就不能和我哥......”

秦賞夕打斷他:“別再說了,瀟華,我有些累了,我先帶芷容去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