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團素醒來,精神好多了,嚴清之這才迫不及待去問她,究竟發生何事。誰知卻被李臻搶先一步,問團素,這些日子是怎麽過來的。
他不問還好,他一問,團素的眼淚就再也止不住。
團素一哭,弄得謝雲起和李臻還以為她被人怎麽樣了,誰知細問之下才知道,她一點事也沒有,反而是趙融和檀香為了救她喪了命。
她說的事情太突然,謝雲起一時有些不明白:“什麽叫趙融死了?怎麽又礙著檀香了?”
團素拚命朝他比劃手語,李臻和秦賞夕看不懂,隻得去問謝雲起,她在說什麽。
嚴清之見此情形,則默默退出房門。
團素邊哭邊跟謝雲起打手勢比劃:“我離開楚城後,一直在往南走,沒多久就到了澤州。我在澤州病了,就在一戶農家住了下來,後來,趙大哥找到我還勸我回去,我不肯,還跟他起了爭執。這時候,有一夥蒙麵人闖進小院要抓我。他們用的全是下三濫的手段和招式,趙大哥為了救我,中了他們撒來的迷香,被他們殺死了,我也被他們抓了。後來,我被關在澤州城一處人家的廂房裏。他們用鐵鏈子鎖著我,我出不去,也無法呼救。那戶人家隻有一個窮得沒飯吃又得了癆病從來沒人看一眼的老婆婆。那老婆婆收了人家的錢,天天看著我,給我飯吃,她看我可憐,卻又不敢放我走,怕抓我來的人會殺了她。我也不知道自己被關了多久,我還以為自己要被關一輩子,如果不是婆婆陪著我,跟我說話,幫我梳洗,給我講外麵的事情,我早就瘋了。我很後悔離開謝家,我知道公子一定會來救我的,所以就一直等啊等。沒想到卻等來了檀香。檀香是去澤州城走親戚,看自己的姑姥姥。她姑姥姥的家,跟那個婆婆的家是鄰居。她過來借生薑的時候發現了我,就尋了個機會,背著那個婆婆,用斧子劈開鏈子,幫我逃走。可是我們剛走就有人追了上來,檀香為了救我,被人一劍刺死了。我拚命跑啊跑,就跑到了這家客棧,還看到了嚴清之。檀香幫我劈開鏈子前,遞給過我一把匕首,讓我逃命時防身用。我取出那匕首要殺了嚴清之,可是卻渾身沒力氣。嚴清之說我生病了,要幫我醫病,我不肯,就又跑了。當時天很黑了,我胡亂闖,殺檀香那個人又一直追殺我,我慌不擇路,就跑進了一個沒人的巷子。那個蒙麵人就不敢來追我了,我跑進了一戶人家的院子,看到屋子裏有好多屍體,嚇了一跳,想離開,可是不知怎的,慌亂中辨不出方向,沒走幾步,一腳踩空,就落到了那個地窖裏。那個地窖上長了好多枯草,所以我才會看不清。我掉下去之後沒多久,就聽到有人進來院子裏。一個說‘這家人真可憐,都得疫病死了,死後也留不得全屍’。另一個說,‘別說那麽多了,快動手燒了那屍體吧,傳染給別人不大好’,接著我就聞到一股又焦又臭的味道,我猜想,應該是有人在燒屍體。然後又聽那兩個人說什麽‘這也是沒辦法,請你們一家老小以後不要來找我’,後來又說‘快走吧,小心傳染給我們’。我聽他們說話不像壞人,想求救,卻沒有力氣,又發不出聲音,隻能聽著那兩個人走了。後來,院子裏又恢複安靜,我隻能又在地窖裏呆了下去,一直等到哥哥和公子來了。”
團素越比劃,眼淚越多:“公子,我天天等著你來救我,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的。趙大哥和檀香死得好慘好可憐。趙大哥臨終前跟我說,讓我日後見到公子,代他跟你說聲對不起,是他沒用,沒完成公子交代的任務,還說公子一定會來救我,讓我無論遇到什麽事情都要好好活著。檀香妹妹更可憐,她一邊劈那條鏈子,一邊跟我說,她跟親人相認了,還獲得了自由身,她那會還很開心。她還說,我平日待她好,公子待她也好,她不忍心看我受苦,公子更加不會忍心看我受苦的,所以,她一定要救我走。她才十五歲啊,如果她活著,以後一定會活得很幸福。她們都是為了救我才死的。可是我卻糊裏糊塗,連是誰害死她們的都不知道。公子,你一定要幫我為她們兩個討個公道。”
團素一邊比手勢,謝雲起一邊將她話裏的意思講給李臻和秦賞夕聽。說到最後,連他自己也聲音哽咽,再也說不下去。團素則是哭成了淚人。
李臻咬牙道:“從今天起,我跟謝懷遠恩斷義絕,再無幹係!”謝懷遠,你這招夠絕。你所有的秘窟我都知道在哪裏,可你不將人藏在秘窟,反而將人藏在了一戶普普通通的人家,戶主還是個平時沒人敢理的老太婆。你為了躲過我和謝雲起的耳目,真是頗費心思哪!
秦賞夕也忍不住別過頭,輕輕拭去眼角淚滴。謝懷遠,你真真可惡,不但要困住一介女子,還害死兩條人命!她剛拭去眼角淚滴,卻看到房門處一角裙裾。
自從她假裝患病後,為了做足全套的戲,隻得將江芷容托付給洛小小和謝瀟華照看,今日洛小小也“患病”了,照看江芷容的任務,便隻能交托給謝瀟華了。怎奈謝瀟華此時卻一個人躲進房裏不願意出來,江芷容竟然自己來這裏了。
她走到門口:“芷容,你還是多歇息的好,再說我呆過的屋子,還是不要隨便來罷。”
江芷容輕輕點了點頭,道:“我去廚房熬些排骨湯,一會讓人端來給你們每人喝一些。”
說完,轉身下樓去了。自從上次聽到謝懷遠和謝瀟華的話後,她除了初時有些震驚和不相信,後來反而沉默了,總是一貫的沉靜如水,溫婉嫻雅,麵容因了腹中孩兒,整日散發出慈祥又柔和的光輝,那樣子看起來,平靜且幸福,一切都與她患病前無異。秦賞夕隻當她又跟上次一樣,聽了那話後,因為受不了刺激,幹脆又選擇忘記。如今看她轉身離去,並未多想,又返身回了房中。
團素聽了李臻的話,很是不解,比劃手語問道:“哥,你和堂少爺是好朋友嗎?為什麽又要跟他恩斷義絕?”
謝雲起將她的話說給李臻,李臻冷著臉道:“你弟弟做的好事,你自己去跟她說吧。”
團素聞言,焦急的去看謝雲起。
這事一時半刻也解釋不清楚,謝雲起唯有揉了揉她頭發:“這些事,我以後慢慢跟你解釋。你先休息,不要想太多,總之,趙融和檀香不會白死,我一定會幫他們討個公道。你現在隻要養好身體,就是幫了我和你哥的大忙。”
團素乖巧的點點頭。
李臻卻又問道:“你這嗓子是怎麽回事?聽說是吃毒草吃的?怎麽會那麽不小心?”
他這一問,謝雲起心中一緊,若不是因為自己,團素怎麽會去自殺呢?這個傻丫頭!
團素對李臻比劃道:“沒關係的,隻是不能說話而已,說起來還要謝謝大公子和二公子的救命之恩呢。”
李臻隻能以眼神去求助謝雲起。在看懂手語前,他和團素若想溝通,實在是困難。
謝雲起無論如何也說不出這句話,沉默半晌,隻能對李臻道:“其實,她是為了幫我才故意.......”
團素扯了扯他衣袖,示意他不要說。她感覺得到李臻十分緊張她。若謝雲起說了,李臻會不會遷怒於謝雲起?他二人若因此動起手來,那可如何是好?反正以後時日還長,她再慢慢說給李臻知曉也不遲,或者就此永遠瞞住李臻也未為不可。
她的小動作哪裏逃得過李臻的眼目,李臻當即問道:“你這是做什麽?”
恰在此時,嚴清之走入房中:“團素姑娘是誤服毒草才變啞的?那應該是毒性傷了喉腔中央的聲帶,待老夫看看,或許還可治愈。”
團素聞言,先是大喜過望,但很快又斂去笑容,不再理嚴清之。
李臻訓斥道:“你這是幹什麽?嚴神醫剛幫你接好了腿。”他雖不知曉團素是故意服下毒草,卻對謝家其他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所以心中明白,團素是氣嚴清之害死了葉袖袖,但在此時,恐怕也隻有嚴清之能幫團素了。
團素卻梗著脖子,隻望著床內一段雪白牆壁,絲毫不領情。
嚴清之笑道:“團素姑娘,我不是白白救你,我也有要求的。”
團素聞言,心生好奇,轉過臉來瞧他。
嚴清之道:“我想知道姑娘這些日子以來,做過什麽吃過什麽,須知道,患了疫病的人,還沒有人能康複起來,都是越來越差,緣何姑娘好端端的呢?”
李臻初見妹妹的熱情已經退卻一大截,此時才顧及到城中患病的百姓,聞言忙道:“對呀,城裏死了那麽多人,怎麽你卻沒事?快說來聽聽,興許能救了這一城百姓呢!”
秦賞夕聞言,心道:壞了。她不再聽這這些人說話,悄悄退出房門去找洛小小。
沒一會,洛小小房中忽然傳來痛呼,那聲音跟疫病患者臨死前的一聲慘叫一般無二。
接著,是秦賞夕的聲音:“小小,小小你怎樣了?小小,都是我害了你呀。”
嚴清之聽到聲音,忙進了洛小小房裏,就見秦賞夕抱著閉了眼的洛小小痛哭不已。
隻是一會功夫不見,洛小小竟然已經發病,在房中暴斃而亡。與其他死者一樣,洛小小的屍體也開始逐漸發黑。
這種疫病發作時間本就沒有規律可循,洛小小死的太過突然,但也沒引起旁人懷疑。嚴清之隻是抱恨道:“這病馬上就有救了,怎地洛姑娘卻不能多撐一些時日呢?”
謝瀟華聽到洛小小和秦賞夕的聲音,心中奇怪:這兩人怎麽不跟他商量一聲,就將計劃提前了?
他匆匆衝進洛小小屋中去看情況。秦賞夕悲悲戚戚朝他道:“瀟華,我和小小好歹姐妹一場,我不想讓別人燒了小小的屍身。”
謝瀟華道:“我和小小也算是朋友一場,我也不想眼睜睜看著別人將她的屍體燒毀,可是她的屍體不能留。”
秦賞夕咬了牙道:“就算真要燒了她的屍身,也得我自己動手,我不讓別的人碰她。”
“這個好辦”謝瀟華繼續背早就想好的話,“我們走便是了。”
他說完,架起洛小小肩頭跳出窗子,秦賞夕隨後而去。二人竟直接越過守著客棧的官差,逃到無人封禁的地段。
李臻急道:“悅己客棧裏的人不能隨處亂跑!”
他既已經找到了妹妹,這才有心情替澤州百姓著想。話音未落,他人已奔到窗邊,就要跳出去追人。怎奈謝雲起竟然和他“想”到一塊去了,也朝窗邊跑去,二人撞倒一塊,李臻被這大力一撞,倒在地上。
謝雲起忙去扶他:“李少俠,你沒事吧?”
李臻一邊揉著被撞疼的肩頭,一邊起身道:“還好。”
此時他再往下瞧,隻見一群官差在大街上狂奔,口中喊著“站住”,可是他們追逐的目標----秦賞夕和謝瀟華,早跑得無影無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