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澤州城內,最特別的人莫過於李臻。

澤州城內除了官差巡邏,街上不見其他人四處奔行,偏李臻足跡幾乎踏遍澤州每一寸地方。

巡邏官差與其撞上,從來都是規勸其沒事不要四處走動,怎奈李臻不聽,一眾官差也沒有法子。此人武功高強,城內的人,除了秦賞夕和謝瀟華,恐怕沒人是他對手,隻是秦、謝二人不會為了此事與他動手,甚至還有點支持他四處溜達的意思。

李臻在找完了所有安全地帶後,隔三差五會去幾個收治疫病患者的大院子裏瞧瞧,看新收治的女病人裏,有沒有團素。到最後實在無處可去,他幹脆跑去了最早發現疫情的幾處地段。那是澤州城內幾條老巷,擁擠破敗,因為疫情最先從那裏傳出,而且幾條巷子裏的人幾乎已經全部染病身亡,隻剩三個活著的人,如今也躺在收治病人的大院裏,所以,這裏早已成了澤州人人避之不及的禁區,即使沒有被官府圈繩圍住,派人把守,此處也絕不會有人進出。

李臻似乎是想找人想瘋了,竟然走入這幾處地方搜尋。

他打定了主意,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李臻一家院子一家院子的找,每一處院子每一處房間都不放過。雖然明知無望且危險,但若不試試,他始終無法死心。

李臻此時走入一間院子,大開的堂屋和屋子裏被就地燒成了焦骨的屍身觸目驚心。

他開口叫道:“團素,團素你在不在?”

此時,院子的地底下竟然傳來微弱的聲音,那是有人在用瓦片之類的東西,敲擊磚壁,可那聲音卻是傳自地下。

李臻高聲道:“團素,是你嗎?”

他問了幾聲,這才想到,團素早已被毒啞了嗓子,根本不可能開口回答。

李臻的聲音在幾條空曠的巷子裏顯得格外清晰。謝雲起不知道悅己客棧的具體方向,胡亂奔行之際,經過此處,聽到李臻的聲音,也不管官府圈在幾條巷子外的繩子和告示,直接飛身而入。但他不敢大意,所以不敢直接在巷中穿行,而是上了圍牆,在圍牆上奔行。

然而,他從巷子這頭又到那頭,將幾條巷子看遍了,也沒看到李臻。終於,他第二次在圍牆上穿行之時,在一家尚算寬敞的院落中,聽到李臻的聲音。那聲音既驚且喜:“團素,你還活著,我終於找到你了。”

這聲音讓謝雲起心頭一震,團素還活著,她還活得好好的,而且沒有在謝懷遠的掌控之中!

謝雲起落入院內,先是被堂屋中的情形嚇了一跳。接著,他看到院子裏一處大開的地窖入口。李臻的聲音,正是自下麵傳出。

謝雲起想也不想,下了地窖。

地窖中,團素神色緊張,身子緊緊靠在地窖的磚牆上,她腳下,是大團大團不知名的鮮妍花朵。

她不認識李臻,隻覺得這男人對他的態度過於親昵了些,所以,身子向後退去,想躲開李臻,隻是口中發不出任何聲音。

李臻向前一步,道:“團素,不要怕,我是.......”

他話音剛落,團素麵上突然一喜,一瘸一拐,朝他身後走去。

李臻不知發生何事,向後瞧去,隻見團素奔到謝雲起麵前,一頭紮進他懷裏。

謝雲起伸手輕撫她後背,安撫道:“沒事的團素,他不會害你的,他找了你很多年,終於找到你了。”

團素不知所措地看他,目中透出疑問。

謝雲起笑道:“傻瓜,你還有親人在世上,他是你的哥哥。”

團素目中驚喜非常,可似乎又有些不敢相信,她回頭去瞧李臻,似乎想將李臻瞧個清楚。可是,她的記憶中實在沒有這樣一號人,隻是莫名的就覺得這人似乎親切了不少。她早先並不知道,自己竟然還有家人。奶奶是個啞巴,又經常生病,所以,並未跟她講過太多家裏的事。她隻是在奶奶斷斷續續的比劃中知道,自己原來也是有家的,可惜後來被大水衝垮,家人也都死了。

李臻緩步上前,對她道:“是真的,你跟我們的娘,長得很像!”

團素聞言又是開心又是傷懷,咧著嘴在笑,眼睛裏卻撲簌簌落下淚來。

李臻伸手將她攬在懷裏,緊緊抱著她,生怕一不小心,又將這世上僅存的親人弄丟了。

團素卻是疼得一陣抽氣。

李臻和謝雲起發現她情況不對,齊聲問:“怎麽了?”

團素指指上麵,又對謝雲起比劃了一通手語,謝雲起邊看邊點頭,還一邊安慰她:“沒事的,這些都過去了。”

李臻看不懂,幹著急,問謝雲起:“她在說什麽?”

謝雲起道:“她說,她跑到附近的時候,有很多人追她,她怕是謝懷遠的人又要將她關起來,所以就拚命的跑,結果慌不擇路,看到這家人大晚上的沒有關院門,所以就闖了進來。沒想到,屋子裏竟然躺著一家四口的屍體,她更害怕了,又往外跑,卻一腳踩空,落到了地窖裏,滾了下來。她的腿受了傷,爬不出去。後來有官差進來,將屋內的屍體直接燒了,她當時病得昏昏沉沉,沒有力氣發出動靜,嗓子又啞了,發不出聲音,所以也沒人發現她被困。她已經被困在這裏很久了。地窖裏原來有些臘肉和兩壇酒,她是靠著那些活到現在的。”

李臻長出一口氣,還好沒大事。他問團素:“我剛才是不是弄疼你的腿了?”

團素點點頭,又搖搖頭,朝他笑笑,示意沒事。

謝雲起問李臻:“這裏是什麽地方?悅己客棧在哪裏?我們不如先帶團素去那裏.....”說到這裏,他又道,“還是算了,聽說那裏已經被封禁了。我們先找別的地方,將團素的腿醫好,等她好些了我再去那裏。”

李臻道:“不礙事的,既然我們已經進來了這裏,除了悅己客棧,已經沒有其他地方可去了。來過這裏的人,隻能進集中治療區,或者去封禁區,是不可以在安全地帶行走的。”

謝雲起道:“那我們盡快帶團素離開!”

悅己客棧內的秦賞夕,病情時好時壞,症狀都是疫病患者出現過的症狀,但又似乎有些不大一樣,總之情形雖然不容樂觀,卻也不曾繼續惡化。

偏在此時,悅己客棧內又有人生病。這次生病的人是洛小小,她正跟人說話時,突然出現疫病症狀。

悅己客棧的客人和店小二,越發害怕起來。已經有人被傳染了,接下來,還會有誰被傳染?誰會是下一個?

謝瀟華這次依然不允許別人將洛小小帶走。悅己客棧本來已經有一個病人,此時洛小小再生病,要不要將其帶走,其實都已無礙,所以,客棧外的官差也就不堅持帶走洛小小。而洛小小則被送去和秦賞夕住在同一間屋子裏。

秦賞夕對洛小小無比歉疚:“都是我害了你。”

洛小小道:“胡說,根本不關你的事,即使沒有你,我也不見得安全!”

待嚴清之和幾名大夫離去後,秦賞夕小聲抱怨:“李臻這出的什麽壞主意,分明是拿你的命在賭,萬一我們還沒將你送出去,你卻.....”說到這裏,她便說不下去。

洛小小道:“不會的,李臻給我吃的是世間少見的奇藥,是他的師父窮盡畢生精力,才求來的丹丸,一旦服下,就不會被外界的疫病傳染。再者,就算被傳染,我也不會後悔。如今,我和李臻隻有這個法子可以想了。”

她二人說話間,客棧外麵傳來吵嚷之聲。洛小小忙支開窗子向外看,她隻看了一眼,便喜道:“賞夕,謝大哥來了!”

“什麽?”秦賞夕騰地起身,跑到窗邊去瞧,果然看到謝雲起扶著團素,身側則是李臻。他二人跟守在客棧外的官差起了爭執,似乎是官差不讓他們進來,他三人偏要進來。

聽到樓上有支開窗子的聲音,謝雲起抬頭看去,竟然是秦賞夕探出頭在瞧他。

看到自己這些日子以來心心念念的人,他放開團素,直接飛身上了窗子。

看到他撞進來,秦賞夕忙離開窗邊,謝雲起則從窗子直接跳入了屋內。

沒有了謝雲起的扶持,團素站不穩,倒在李臻懷裏。李臻不由蹙了眉峰,他和團素初次相見,二人心中雖然都甚覺開心,可到底是生疏多於親密,是以,團素一路上很自然的,隻是將重心倚在謝雲起身上,到後來,李臻幹脆放了手。看團素這架勢,謝雲起平日確實待她甚好,如此,他便也不需要有什麽不放心的了,放開手,由著團素去了。沒想到謝雲起一看到秦賞夕,立刻將團素丟在一邊。

團素抬眼望著那窗子,目中甚是委屈。

李臻見她如此,握著她的手道:“我帶你進去!”話畢,他手中飛出一蓬銀針,守客棧的官差來不及退避,紛紛捧著左手,嗷嗷痛叫起來。李臻打橫抱起團素,闖入客棧內!

秦賞夕看到謝雲起,故作平靜,問道:“你來這裏做什麽?”這下糟了,連他也被牽扯進來了,真是失算!

謝雲起走到她身旁,取出一粒藥丸:“吃了!”

秦賞夕瞅了瞅在他手心滴溜溜打轉的朱紅丹丸,問道:“這是什麽?”

謝雲起未再多言,隻是突然出手,扣住秦賞夕脈門,將那粒丹丸塞入她口中,迫她吞下。

秦賞夕未曾料到他有如此舉動,一時不慎吞了下去,隻覺得丹田內一團火燒火燎。

謝雲起又對洛小小道:“小小,你先出去幫我守門,不要讓人進來打擾!”

洛小小有些反應不過來:“你要幹什麽?”

謝雲起此時還不知道洛小小也已經被傳染疫病,一把將她推出去:“這裏很危險,你待在這裏做什麽?”順手還插了門。

秦賞夕則捂著小腹問道:“謝雲起,你給我吃的什麽?”

謝雲起一指點在她胸前,她便再也開不了口,身子也軟了下去。謝雲起將她扶到床上,竟然開始動手給她推宮換血。

秦賞夕這下是又急又氣又好笑,還有些.....感動。這叫什麽事啊!謝雲起,你個豬腦子,你不是一直很聰明嗎?怎麽這次,你就聽了別人三言兩語,上來便動手救人,你也不問問我,我是真的患病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