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雲起與謝瀟華齊齊趕至皓雪居。隻見江芷容閉著眼蹙著眉躺在床上,身子不斷抽搐,口中時不時發出痛叫。一旁的秦賞夕早已不見平日的冷靜持重,急得六神無主。
謝雲起不顧男女之防,一把撩起江芷容衣袖,果見一條紅線,也未沿著血脈,隻是直直的從手背中指窩處起,一直伸到臂彎,還有繼續蔓延增長的趨勢。
謝雲起雖也出過幾趟遠門,稱得上見多識廣,可從未見過這種情形。謝瀟華卻剛好見過,他道:“江姑娘這是中了‘芳蹤滅’的毒。‘芳蹤滅’是貢品,北疆的車月國每年都向朝廷進貢,還得靠車月國進貢的‘挽香丹’方能解毒。車月國每年也隻向天靖國進貢五顆‘芳蹤滅’,十顆‘挽香丹’罷了。”
“什麽”秦賞夕驚道,“要靠貢品才能解毒?”
謝瀟華點點頭,又道:“這‘芳蹤滅’是用罕見毒物煉製。如果用得好,可以毒攻毒,反能解百毒。可若單服‘芳蹤滅’,兩天內若無‘挽香丹’解毒,中毒者必死無疑。”
秦賞夕更加慌亂,這可如何是好?讓她去哪裏找貢品?
她努力穩了穩心神,略一思忖,便知是何原因了:“看來是洛家人幹得了。有洛妃在,即便大內貢品,洛家也不難得到。可他們衝我來好了,為什麽要折磨芷容?”
正說著,有個二等丫頭進來稟道:“大公子,二公子,門房那邊收到洛府送來的書信一封。要門房交給秦姑娘。”
秦賞夕聞言,忙接過信封,拆開來看。謝瀟華伸過頭與她一起看。
信上隻寫了“若要得到解藥,於今日正午在洛府門前三拜九叩”二十個字。
謝瀟華氣得劈手奪過信紙撕了個粉碎,再一揚手,身後紙屑紛飛,又急對秦賞夕道:“他們存心羞辱你,你不能去!”他生怕秦賞夕去洛府門前受辱。
秦賞夕卻指著躺在床上受苦的江芷容對他道:“你看看芷容這樣子,我若不去,還有別的法子嗎?”
謝瀟華登時被她問得沒了言語。
謝雲起問道:“那紙上到底寫了什麽?”
謝瀟華依信上所言告訴謝雲起。
謝雲起略一思忖:“我即刻去洛府拿解藥。”
謝瀟華道:“可他們說……”
謝雲起打斷謝瀟華,無奈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不管他們說什麽,我們都必須馬上拿到解藥。多耽擱一刻,江姑娘就難受一刻。”
秦賞夕咬了咬下唇,斬釘截鐵道:“我跟你一起去!”洛家既然是衝她和謝家,那也隻能她和謝雲起出麵才能解決此事了。大不了,就跟他們三拜九叩,既還了洛府顏麵,也算對洛小小有了交代!
“不行。”謝雲起衝口而出。
他絕不能讓秦賞夕受辱,也絕不能眼睜睜看著葉家的後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欺負!
秦賞夕道:“他們是衝我來的,我若不去,你怎麽拿解藥?”
謝雲起一時無言。他看看昏迷中不斷抽搐地江芷容,料想秦賞夕若留在這裏,隻怕更加難受,隻得點頭道:“好,我們一起去”接著,他又一字一字道,“如果洛家有什麽過分地要求,我陪你一起承擔!”
秦賞夕聞言,心頭不由一震,又是感動又是歉疚,看謝雲起的眼神不由有些癡怔,但畢竟還有麻煩需要解決,她很快恢複常態,對謝雲起道:“好!”雖然是自己連累他了,可若真能跟他共患難一回,該何其有幸?
謝瀟華眼見如此,隻能盡力掩飾住失落,道:“我留下來照顧江姑娘。”
三人這便說定。
謝雲起與秦賞夕二人一路趕至洛府門前。
楚城不少人認得謝雲起,看到他和一名陌生女子步履匆匆走在一處,便在後麵指指點點,更有甚者朝他二人所行方向尾隨而去。
待發現二人所行方向竟是洛府後,跟隨在後麵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
二人此刻早已顧不得避人耳目,隻目不斜視前行。
到了洛府門前,依舊是謝雲起對門前兩名小廝道:“謝雲起特來拜見洛老爺,麻煩兩位通傳一聲。”
那小廝看了他二人一眼,忙進去通傳。
洛府門前聚的人越來越多,人群中已經有人認出秦賞夕。
“這不就是那天搶河燈的席公子嗎?果真是個女人!”
“還是個美人呢!”
眾人吵嚷間,有洛府小廝過來開了門:“謝公子,我家老爺讓小人代為問一句話,我家老爺問:不知謝公子究竟想好了沒有?”
謝雲起道:“想好了,就按你家老爺說的辦。”
他二人一問一答,讓秦賞夕好生納悶,不知道洛之允到底要挾了謝雲起什麽。
“那好”那小廝道,“現在,我家老爺隻有一個要求了”小廝的手直直指向秦賞夕,“讓這個品行卑劣敗壞的女人,在洛府門前下跪致歉!我家老爺說:兩件事,隻要有一件辦不到,兩位便休想救江芷容。”
那小廝學著洛之允的樣子,拿腔拿調的,偏又一副下等家丁的打扮,逗得旁人哄然大笑。待不笑了,眾人便又盯著秦賞夕去看。
秦賞夕卻看向謝雲起:“你答應洛之允什麽了?”
謝雲起輕聲安慰她道:“對我而言,那不過是小事一樁,你隻管放心”說到這裏,他又收了溫和之態,正色道,“隻是第二件事,你不能答應。我來這裏,為的就是不讓你受辱。再者,萬一洛家不守信…….”
那小廝聽他如此說話,便道:“既是如此,兩位請回吧。”說罷,退入門內便要掩上大門。
秦賞夕忙道:“我答應就是了。”
秦賞夕叫住那小廝後,又側頭對謝雲起道:“不管洛家守不守信,此事確實是我對不住洛姑娘,如此一來,我便不欠她了。”
謝雲起知道自己是攔不住她了,可又無法看著她被人羞辱,他咬了咬牙,昂首對那小廝道:“我代她下跪賠禮。你去問問洛老爺,我謝雲起這張薄麵,可能代替秦姑娘?”
他此言一出,眾人皆是一聲驚呼。
秦賞夕急道:“不行!”
謝雲起對那小廝雖無甚好臉色,轉臉對向秦賞夕時,依舊是那樣暖如春風的笑顏,他柔聲笑道:“你忘了,我們臨出門時說了,‘如果洛家有什麽過分地要求,我陪你一起承擔’,你可是親口答應了的。”那樣子,像在哄自己不懂事的小妹妹。
可這不一樣,不一樣。秦賞夕雖然對謝雲起尚有些看不透,但卻控製不住自己去喜歡他。想跟他共患難是一回事,真讓她看著他為了自己受辱,那是另一回事。她絕不能讓這種事發生!
秦賞夕也對謝雲起笑了,她麵帶笑意往謝雲起身前湊近兩步,額頭幾乎貼上他的下巴。如此曖昧地舉止,讓圍觀眾人再次炸開鍋。
謝雲起本能地想避開,但念及自己若此時避開,定然讓秦賞夕顏麵掃地,他雖不知秦賞夕要幹什麽,但也知道秦賞夕不會胡來,便隻是僵站在那裏不動。麵上雖仍是笑意吟吟,心下卻是百思不得其解。
秦賞夕輕聲道:“姐夫對姐姐的一片心意,小妹已然明了,小妹這廂多謝了。”他待她若此,說白了,還不是全賴袖袖!袖袖啊,你真是太有幸也太不幸!
秦賞夕說著,朝謝雲起盈盈下拜,但二人距離太近,秦賞夕下拜之時,手便貼上了謝雲起的身子,順手點了他穴道。謝雲起此時,身子是真僵在那裏動不得了。
他蹙眉看向秦賞夕,心中直歎:這才叫“自作孽不可活”,這招還是他教給秦賞夕的。
旁人並看不出其中貓膩,就見秦賞夕肅然朝洛府大門內道:“小女子秦賞夕願意向洛小姐下跪賠禮,此事我心服口服,還望貴府大人有大量,不跟小女子計較!”
那小廝聞言,閃開大門中間,立到一旁,對秦賞夕道:“你向著我洛府大門三拜九叩即可。”
秦賞夕一張白皙嬌嫩的瓜子臉,早已漲得通紅。她從生下來起,除了爺爺和爹娘,何曾拜過誰來?此時卻也隻有雙膝著地,對著洛府大門恭恭敬敬行三拜九叩大禮。
圍觀之人再不敢出言笑話,洛府門前黑壓壓一片人竟是鴉雀無聲。
謝雲起亦是滿麵通紅:葉叔叔,雲起無能,眼睜睜看著您的女兒讓人欺負!
秦賞夕大禮行畢,這才起身,走到謝雲起身邊拍開他穴道。
謝雲起呼出一口氣,這才恢複自如。
他顧不得怪秦賞夕暗算他,滿是心疼地看著秦賞夕:“讓你受委屈了。”
秦賞夕垂首搖搖頭:“受委屈的是芷容和洛小姐!”
謝雲起聞言唯有歎息,如此明理的姑娘,此番這是遭得哪門子罪?
此時,江上玄從洛府門內走出,徑自來到秦謝二人麵前,口中一言不發,隻是手上多了個小巧秀氣的錦盒。江上玄將錦盒遞與謝雲起,沉聲道:“裏麵是半顆解藥,可先止痛。另外半顆解藥,待謝公子做到答應我家老爺的事情之後,洛府自會奉送與你。”
謝雲起不動聲色接過錦盒,隻是口中壓低聲音道:“江大俠的名字,雲起以前也略有聽聞。沒想到江大俠如今,竟淪落到做人鷹犬的地步!”
江上玄聞言,本就冷若冰霜的一張臉更填霜寒。他怎會淪落至此?竟會做洛之允的走狗?還不都是為了你嗎,小小?你真的以為,我留下,隻是為了報你救命之恩麽?小小,你什麽時候才能懂我的心?
待江上玄回過神來,謝雲起與秦賞夕早已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