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立刻想到,很可能是袖袖動了他的賬本,還將裏麵的賬目告訴過葉叔叔。他想暫時留袖袖一命,等我對袖袖死了心以後,再動手除了她。他隻是費盡心機想除掉葉叔叔。”

“葉夫人忌日時,葉叔叔去祭拜亡人,他走到荒郊野地時,中了我爹半路設下的埋伏。葉叔叔遭到暗算,後來被人追殺,跌落懸崖,雖然命大不死,可惜深受重傷。我爹怕事情有變,就命人在棲鳳山一條僻靜的山路間,連續幾晚鑿開一條隧道。為了不至弄出太大響動,那些人鑿洞時,分外小心,連用火藥炸一些實在鑿不開的硬石頭,也都隻是用少量火藥慢慢炸。我們幾個所走的山洞,就是.....就是這麽被鑿出來的。其實,葉叔叔比袖袖還要早死七天。是我爹,利用袖袖的死,命人做了一場戲,先是派人去葉家‘報喪’,而後,‘守靈’時,一把火燒了葉家小院.......”

秦賞夕目中珠淚滾滾而落,拚命壓抑著哭腔:“那我爹到底是怎麽死的?是自己死在崖底的,還是被葉鏡寒派人殺的?”

“是.....是趙融......如果不是我們兩個上次落崖,我都不知道葉叔叔的屍身在哪。我爹沒有告訴過我這件事,是我一直懷疑葉叔叔死的蹊蹺,我一直在查,可是什麽都查不到。如果不是為了救我,趙融根本不會告訴別人那裏有條山洞。本來,洞口已經被封死了,是他偷偷開了洞口,又告訴瀟華,那裏有通往崖底的路。我從崖底回到謝家後,去采楓園問我爹,才知道了所有的事。”

“你既然知道了”秦賞夕眸子裏泛著寒光,“那為什麽要放了趙融?你大可以派別人去找團素!是不是在你眼裏,隻要是謝家的人,哪怕隻是一個給謝川辦事的走狗,都比我爹重要?”秦賞夕越說越生氣,抬起沒受傷的手,“啪”的甩了謝雲起一耳光。謝雲起既不敢看她,也不想躲開,隻是跪在那裏靜靜承受秦賞夕的怒氣,努力將身子跪直,不致摔倒。

謝瀟華抓住秦賞夕又揚起來的手,神情蕭索:“賞夕,你若實在生氣,就打我吧。趙融不隻為謝家忠心耿耿效力二十年,他還救過我的命。你看,我爹殺了我這輩子最尊敬的人,害死了我從小一直最疼的女孩子和我的侄子,總不能再讓我大哥去殺了我的救命恩人,是吧?”

秦賞夕無力的垂下手:“瀟華,你總是有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來替你大哥的行為做出辯解。你既然這麽會講道理,那你告訴我,我爹和我姐姐的冤屈,該找誰來申訴啊?”

該找誰呢?謝川嗎?即使他死一萬次,又能不能換來爹和姐姐複生?

找老天嗎?如果蒼天有眼,爹和姐姐又怎會落得如此淒涼的下場?

找謝雲起嗎?可是,他有那麽多那麽多理由,他那麽無辜!

夜風越來越涼,三個人跪在墓前,又是良久無言,整個崖底,無聲無息。

秦賞夕最先開了口,打破死寂:“我要給我爹遷墳,讓他和袖袖能真的葬在一起。”

謝雲起和謝瀟華隻是沉默地點頭。

“我還要給我的小外甥遷墳。他才不喜歡葬在謝家祖墳呢,他根本不認識那些人。袖袖和孩子,應該母子團聚。”

謝雲起的聲音幾乎是低不可聞:“好。”

秦賞夕覺得這樣才好,他們應該團圓才好。可是想想,似乎還是不夠團圓。她問謝瀟華:“你知不知道袖袖的娘親葬在哪裏?”

“葉夫人”在她心裏是個忌諱。她從來沒敢在葉鏡寒和葉袖袖麵前提起過這三個字,所以,她並不知道此事。

謝瀟華道:“葉夫人原本是澤州人氏。她先去後,葉叔叔遵從她的遺願,將她葬在了澤州老家。”

秦賞夕道:“那看來,袖袖的墳也要遷。我要將他們祖孫三人,全都葬在葉夫人身邊。這樣,才是真的團圓。”

謝雲起睜圓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瞧著她。心痛至極,卻偏偏不知道該如何阻止她。

“你瘋了?”謝瀟華急道,“你就想著別人團圓了,我大哥怎麽辦?他在楚城,你卻要把他妻兒的墳都遷到澤州!”

秦賞夕卻道:“我爹和姐姐才不想在楚城呆著呢。我們父女三個全是瞎子,都栽在一個人手裏。你大哥想看著他(她)們,他(她)們想看見你大哥嗎?”

“你不是葉叔叔,也不是袖袖,更不是我大哥的兒子,你怎麽知道他們不想?”

“那如果換了你,這種徒弟、這種丈夫,你想看見他嗎?”

“好了,不要吵了”謝雲起看著麵前空無一字的墓碑,雙眼空洞無神,“賞夕,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吧。”

秦賞夕聞言,平息了下情緒,對著墓碑拜道:“爹,你等等女兒,等女兒辦完了事,就將你送到葉夫人身邊,讓你們夫妻團聚!”

她說完便起了身,再不看墓碑一眼,決絕地轉身離去。

謝瀟華聽出她話裏意思不對,忙起身追了過去,攔住她去路:“你要去辦什麽事?”

秦賞夕目中隱隱透著殺機:“你走開,不關你的事!這次,誰也別想攔我!”

謝瀟華在這情形下,卻是無比鎮定:“我知道,你要去殺我爹報仇。這是應該的,換了我是你,我也宰了他。”

謝雲起雖然還跪在墓前,卻早已轉頭看著謝瀟華和秦賞夕。

謝瀟華繼續道:“賞夕,我不攔著你,我隻是想在你殺我爹之前,問你一個問題。隻要你回答上來,我掉頭就走,就當不認識謝川這個人!”

秦賞夕疑惑的看著他:“你問。”

“那好,我問你,你知不知道謝雲起是什麽人?”

秦賞夕好笑:“是個包庇犯!”

“不對。我現在就告訴你謝雲起是什麽人”謝瀟華雖然紅了眼眶,卻語氣平靜,吐字清晰,“謝雲起是為了救你,不惜陪著你跌落懸崖粉身碎骨的人。如果他肯自私一點,他就不會摔下來,也不會在這裏看到葉叔叔的屍身,那他就永遠隻是懷疑,永遠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也就永遠不會難過。而你,會被困在這裏出不去,他也不會愛上你,你們兩個也不會有今天。謝雲起還是替你承受鞭打和杖刑的人,是可以為了你不顧生死的人。秦賞夕,你一定要殺了他的父親嗎?”

秦賞夕本來決絕的神色一點一點退去,身子一點一點彎下去,最後捂著心口蹲在地上,泣不成聲。哭聲先是壓抑,最後變成撕心裂肺:“謝瀟華,你比謝雲起更討厭,你為什麽要有那麽多理由?”

謝瀟華俯身想去安慰她,手剛搭在她肩頭,自己目中也泛出點點淚光,語氣近乎哀求:“賞夕,你一定要殺了我爹嗎?”

秦賞夕將臉埋在雙掌之間:“我寧願謝雲起是個自私自利的小人。江上玄抓了芷容要挾我的時候,他就不該幫我!”

謝雲起看著蹲在地上不停哭泣的秦賞夕,良久,終於起身,慢慢移動步子,朝秦賞夕走過去。

謝瀟華本來想安慰賞夕,卻又不知該說什麽好,察覺到謝雲起走過來,他抬頭看去。

謝雲起走到秦賞夕身旁,一指點在她睡穴上。

哭聲戛然而止,秦賞夕身子向後歪去,謝雲起蹲坐在地上,及時將她接在懷裏,動作說不出的溫柔憐惜。

謝瀟華吃了一驚:“你幹什麽?”

“睡著了,就不用難過,傷口也不會疼了。”不管是手上的傷,還是心裏的傷。

謝雲起雙臂緊緊圈著懷中的秦賞夕。他的下巴,緊緊貼在賞夕的額頭上,唇角的血漬,沾染在她的發梢。

月色漸漸隱去,天色漸漸開始泛白。

謝瀟華抬頭看看天色,對坐在地上,將秦賞夕攬在懷裏的謝雲起道:“哥,我們走吧,先去山洞裏休息會。”

謝雲起已經維持一個姿勢很久,卻絲毫沒有改變的意思,他低聲道:“瀟華,你讓我再抱她一會吧,等她醒了,我就再也不能抱她了。”

謝瀟華再也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他忙別過頭:“那我不管你了,我先去找些吃的,等她醒來,必須要吃東西了。”

其實何止是秦賞夕,他和謝雲起亦是錯過了兩頓飯,從昨日晌午到現在,粒米未進。

山洞內,洛小小躺在墊子上,麵朝山壁,背對著江上玄,卻是一夜未睡,一雙大眼睛睜得圓圓的。

江上玄不停添火,聽洛小小的呼吸直到現在,依然不似睡著了一般,他終於開口:“小小,你一大清早就來爬山,午飯沒吃,晚飯沒吃,現在又不睡覺,你要幹什麽?”

洛小小依舊一聲不吭,背對著他躺著!

江上玄端起已經熱了數遍的雞湯,走到幹草垛前,坐到洛小小身側:“既然不困,那就先喝些雞湯吧。這是野雞肉熬的湯,味道很鮮美。”

洛小小終於開口:“你以後不要叫我小姐,就像剛才那樣叫我小小,我就考慮喝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