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牢內。
謝雲起雖然被改押到此地,但依舊住幹淨豪華的單人牢房。雖然他告的是吏部尚書,但這兄弟二人的關係外人實在看不透。謝懷遠仍在出動自己一切可以在暗中動用的力量,保證謝雲起在牢裏過的舒舒服服。
此刻,他正伏案讀書。秦賞夕麵帶喜色,急匆匆來看他。
獄卒幫秦賞夕開了門,便匆匆退下。謝雲起在監牢裏一向備受優待,沒人敢打擾他二人。
秦賞夕照例將簾子一拉,將手中一紙字箋遞給桌前的謝雲起看:“我今天剛收到齊齊格的飛鴿傳書!”
謝雲起見怪不怪:“你不是經常和木蘭庭那邊靠信鴿聯絡嗎?”
秦賞夕道:“你先看看呀。齊齊格告訴我,瀟華到木蘭庭了。”
“哦”謝雲起麵上沒有絲毫喜色。
秦賞夕道:“真可惜,我和他當初走岔路了。”
“哦”謝雲起依舊是淡淡回應。
“喂,你給點正常的反應好不好?”秦賞夕不滿極了。
謝雲起道:“你想讓我怎樣?笑還是哭?”
“不該笑嗎?”
“我為什麽要笑?瀟華很快就會從齊齊格口中知道,我們在京城。他知道我們的下落後,會馬不停蹄趕來的!”
秦賞夕頗為不解:“你不想讓瀟華來金都?”
謝雲起歎道:“這裏不適合瀟華。瀟華屬於外麵的廣闊天地,屬於江湖,屬於江南,屬於漠北,就是不屬於京城。他很會釀酒,他應該釀出美酒給天下人喝。他還很喜歡做首飾,他應該做出更多的首飾模子給天下的女孩子戴。他一直都是個很懂得生活和享受的人。他如果來到金都,勢必會為我卷入各方勢力紛爭。瀟華應該是永遠自由自在的,風雲詭譎應該永遠離開他!”
說到這裏,謝雲起重重歎氣,他道:“賞夕,不如你馬上回信給齊齊格,讓她別將我們的下落告訴瀟華。隻是不知道時間還來不來得及。你就說,就說……”
秦賞夕麵色不悅,打斷他道:“謝雲起,你又在安排別人的命運了。瀟華若知道你身陷囹圄,他最想做的不是在外麵自由自在逍遙快活,他最想做的是救你。你有難,他永遠無法灑脫自在的生活。”
謝雲起唯有歎息,答不上話。
秦賞夕麵上忽又帶了幾分神秘又可愛地笑意:“更何況,說不定瀟華此來,還能討到一房好媳婦。”
她突然覺得,洛小小刁蠻但是善良可愛,瀟華則灑脫自在,這兩個人若真能湊成對,那倒也不錯!
謝雲起有些不明所以,愣了愣,接著道:“瀟華年紀是不小了,不過,沒必要非在京城找媳婦吧?”
秦賞夕白他一眼:“算了,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謝雲起笑了:“你真是比我這個做大哥的都能操心呀!”
秦賞夕也笑了:“我答應過人家的。”
謝雲起吃驚道:“你答應過?瀟華請你幫他找媳婦麽?”
秦賞夕又白他一眼:“不跟你說了。”
本來秦賞夕在楚城時已覺得,跟謝雲起似乎很熟悉,又似乎很陌生。但是到了金都後,謝雲起的受傷和入獄,讓她突然隻餘了熟悉,又找回了從前的親切感。她每次探視他,態度甚至比以往更親昵。什麽仇恨,什麽真相,都等他的麻煩過去後再說!以至於她每次探監,他們隻要一聊起來,不知不覺,就都是笑意盈盈,那神情落在旁人眼中,縱使什麽也不做,都顯得二人姿態甚是親昵。
便在此時,有獄卒來報:“京兆尹方閑遠想來探望公子!”
那獄卒不知道謝雲起和秦賞夕有多討厭這個人,故而來報。
秦賞夕不禁麵露厭惡,但也不無好笑:“謝公子,你來頭夠了不起的,京兆尹啊,堂堂駙馬爺,竟然親自來牢裏探望,事前還得有獄卒先來稟報。”
謝雲起道:“你就別笑了。他們說是看懷遠麵子,但事實呢?如果懷遠這次真的過不了這關,這些都是他們落井下石的證據。自己大哥坐大牢,竟然被人優待如此,事情傳出去,懷遠的名聲會更壞,罪行也就更大!”
秦賞夕道:“那你這個大哥,是不是堅持還要告他?不改口供了?”
謝雲起道:“不改了,我早說了,他不做官才好。綁架虐打良家婦女,隻要他能給個說得過去的理由。他這個吏部尚書,最多就是罷官。”
獄卒聽他二人說得不耐煩了,催促道:“謝公子,小人這就去為方大人引路?”
秦賞夕怒道:“不見,讓他滾!”
獄卒聞言吃了一驚:“秦姑娘,你……你竟敢對皇家……”
“閉嘴!”謝雲起打斷那獄卒,“這位差哥,秦姑娘剛才說的話,我不希望有其他人能聽到或者知道。”
那獄卒不敢得罪謝雲起,畢竟,謝懷遠最後下場如何,無人敢論定。前些日子,謝懷遠暗中做手腳,將對謝雲起實施杖刑的人,都尋了理由,痛打一頓,刺配邊疆去了。他還不想落得如此下場。他隻有答道:“這是自然,謝公子放心,小人不是多話的人。”
謝雲起又道:“請他進來吧,方駙馬來見,是我謝雲起的榮幸!”
他將“榮幸”二字,咬得很重。
方閑遠很快進來,麵色十分不悅,對自己需要等這麽久才能見到一個被暫時收押在刑部大牢的人,甚為不滿。待看到謝雲起的牢房後,他麵上就不隻是不悅了,還有驚訝和憤恨。謝雲起也太囂張了,連個樣子也不裝,竟敢就這麽見他。他就不怕,他以此為借口,將他治罪麽?
秦賞夕和謝雲起俱都坐在椅子上,沒有任何起身的意思。監牢裏沒有第三把椅子,方閑遠隻能站在一旁。
獄卒不敢招惹這三個人,看到這情形,悄沒聲的溜了。
謝雲起和秦賞夕隻自顧自說話,沒有招待方閑遠的意思。
方閑遠怒道:“謝雲起、秦賞夕,見到本官還不下跪?”
秦賞夕嗤笑一聲,隨手從桌上端起一杯茶送到唇邊,喝茶的時候,小指隨意一動。方閑遠突覺膝上一麻,一時站不住,朝二人單膝跪了下去。
秦賞夕笑道:“哎喲,方大人,怎麽這麽不小心呢?快起來。”
她嘴上說著,卻沒有一點動手去扶的意思。
謝雲起在她耳邊輕笑:“別玩的太過分!”
秦賞夕道:“我還沒讓他雙膝下跪呢!”
“那要不要試試?駙馬爺需要下跪的人,這世上沒幾個的。”
秦賞夕笑得更厲害:“原來你也有這麽刻薄的時候!”
他二人聲音雖低,別人聽不見,方閑遠卻剛好能聽得清清楚楚。他忙抬膝想站起來。豈料秦賞夕又將茶杯放到桌上,小指隨之又是一動,這次他兩條腿都跪了下去。
秦賞夕又道:“方大人,您看您又不小心了。”
謝雲起在她耳邊輕聲道:“賞夕,玩笑開開就算了,犯不著為這種人真的動氣。”
秦賞夕道:“你說謝懷遠說話刻薄的毛病,是不是你傳染的?我記得謝懷遠沒事的時候,也喜歡羞辱方閑遠玩。”她以前怎麽就沒發現呢?
謝雲起道:“懷遠做得雖然不對,但也終歸不過是方閑遠自己犯賤。他若不是那麽在乎頭上的烏紗帽,何必受懷遠那份閑氣?”
秦賞夕點頭道:“有道理!”
謝雲起道:“算了,先玩到這吧。我們先看看他今天到底來做什麽。”
方閑遠這次總算起身:“謝雲起,你如果不想讓你弟弟把命留在金都,最好跟我好好談!”
謝雲起道:“方大人,你自己跌了兩腳而已,我什麽也沒做。”
方閑遠明知是秦賞夕搞怪,卻無話可說。
謝雲起道:“方大人,有事請講,無事請便。”
方閑遠耐著性子道:“謝公子,在下跟你談的事,十分重大,可否請這位秦姑娘移駕?”
秦賞夕道:“方閑遠,我願意在哪就在哪,還輪不到你來管!”
方閑遠眉毛一挑:“秦賞夕,這裏不是木蘭庭,還輪不到你放肆!”
秦賞夕不甘示弱:“我當然知道這裏不是木蘭庭,這裏不過是牢房而已,我秦賞夕再不堪,也還不屑於在牢裏囂張放肆。又不是什麽好地方!方大人,莫非您喜歡在這種地方充老大?哦,那不如我告訴你這刑部大牢的牢犯誰是老大?所有的犯人都要聽那個人的,否則會被虐打,還沒飯吃哦。不如你把他打趴下,然後換你做老大!”
方閑遠氣急:“你什麽意思?”
“預言啊。預言你將來不久的一天,一定會住進刑部大牢!”
方閑遠氣得拂袖便要走:“很好,我犯不著為了謝家的事,一再自取其辱!”他無論走到何處,都被人抬著捧著,偏偏遇到謝家的人,就喜歡把他踩在腳底下,他卻毫無辦法。果然是謝雲起說的那樣麽?他為了做官,竟然連尊嚴都不要了?很好,那我方閑遠今天,就要偏要尊嚴。我就不信謝懷遠垮台了,我就得完蛋!反正謝懷遠和自己又不是一條心,即使救了他,也不過是救了一隻白眼狼而已!
秦賞夕“嘁”道:“謝家本來也就不會遇到什麽大麻煩,你自己偏要過來拉謝懷遠一把。”
謝雲起對她道:“懷遠當他是條狗,他當懷遠是盟友,所以態度不同而已,沒什麽了不起!”
方閑遠忽然回身,從懷中掏出一本賬冊,隻是將封麵在謝雲起麵前一晃:“我看看謝家會不會有麻煩!”
謝雲起隻是瞟了一眼,麵上忽然變色:“賞夕,留住他,別讓他出了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