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漁,把魚草割了。喂了魚一會兒去邊上的塘子裏撈一筐江團,有幾家飯店定了。“

“好,阿爸。”

雖說是周末,但江漁並沒有什麽懶覺可睡。

一大早就被外麵水塘裏的響動吵醒,是他爸江根茂在網魚。他們家跟鎮上好些個餐館飯店都簽了單子長期合作,每隔幾天就要給人家送魚。

江漁利落地起了床,套上褲子衣衫。等簡單的洗了臉紮好辮之後,他就走到門口將燈籠褲的褲腳塞進雨靴裏,又從牆壁上摘下蓑帽戴好,眨眼間就成了個縮小號的養魚農。

七八歲的孩子本就不高,半跪著蹲在田埂裏割草,遠遠隻能看見個鬥笠頂。

長且窄的青草是草魚愛吃的餌料,小小的男孩一手拿著鐮刀,一手抓住草莖,甩手一揮,一把綠色就被抓在了手中。

這樣的動作江漁揮過了千萬次,早已熟練,沒一會兒就把身後的背簍裝滿了,人也從田埂地下到了滿是濕泥的塘邊。

塘邊有幾根木樁,樁子上係著被收起來的漁網,還有幾隻竹篾編成的魚簍。

魚簍有大有小,有的編得密,圓滾滾的肚口可以盛好幾尾大魚,從池塘裏拎起來隻有水能從縫隙裏溢出。而有的空隙隔得很開,看著裝魚都能漏得全遊跑了,但往裏麵塞進草,尖尖的草莖卻能張牙舞爪地從籠裏探出頭來,吸引著大大小小的魚。

江漁把籠簍塞滿了草,往塘中心一拋,眨眼間安靜的水麵就開始沸動起來。

無數的魚從四麵八方湧來,有的甚至跳出水麵,你擠我我擠你的,魚嘴一張一合,生怕落了下乘。

魚兒活潑地在池塘裏遊動,那模樣與岸邊沉默無言的男孩相比,生動了不止一點半點。

江漁幹完活,隨意地坐在土墩上,無聊地撐著下巴看那些魚兒搶食。

他還沒吃早飯,忙著備貨的阿爸也不會想起來給他做,他便隨意在地裏摘了幾根魚腥草,將草根上的土在水裏隨意**了**,就放進嘴裏嚼了。

半腥半苦的味道在口腔裏回**,江漁盯著水塘裏的魚苗,牙齒機械地咀嚼咬動,腦海裏卻浮現起前幾天在寬叔飯店裏吃的那盤幹鍋魚。

紅紅的辣椒,半焦的蒜片,柔嫩的魚肉用筷子一撥就落進了湯汁裏。

魚肚皮上最鮮嫩的位置被一雙筷子剝下,而後連著土豆和青菜一並夾進了他的碗中。

“小魚,多吃點,才能長高長壯!”

江漁眼前浮現起男人寬厚的肩和有力的臂膀,低下頭,又拽了幾根魚腥草塞進嘴裏。

嘟嘟——

“江漁!走,上車了!”

這時,不遠處一輛破皮卡暗響了喇叭。

江漁站起身,拍了拍已經坐得髒兮兮的褲子,用力扛起身旁半人高的藍色魚箱,朝著車走去。

“我說老江,你天天這麽使喚小魚,還讓不讓孩子安生讀書了?”

一家燒烤店外,包裹著頭巾的老板娘撕下結算單,一邊遞給站在皮卡後車廂裏撈魚的江根茂,一邊說。

江根茂將胳膊大小的魚一條條從魚箱撈進網兜裏,然後一甩,站在車下方的江漁就接住了,拎著網兜裏還在亂擺的魚兒熟練地朝店裏後廚走去。

“那有啥法子,掙了錢才能供他讀書撒。”

江根茂大大咧咧抹了一把臉,將被魚尾拍打濺上的水擦去,接過單子仔細對了賬,才對老板娘說道。

“你一個大老爺們帶孩子也不容易,唉。要不是上個收魚期你們塘子魚都翻白了,今年也能過個好年了。”

聽老板娘提起這事,江根茂沉默了一會兒,才又繼續撈魚。

“沒事,這不還有你們這些老主顧照顧我生意嗎。”他笑笑,“塘子我也重新打理過了,今年不會出問題了。”

“那感情好,我反正是最喜歡你們家魚的!個頭又大,肉又嫩,莫說是客人,我有時候都要拿幾條回家燉湯和紅燒嘞!”老板娘和江根茂也是熟人了,待江漁把所有訂的魚都送進店後,她給小男孩布衣兜裏塞了幾顆薄荷糖,才送江家父子倆走。

“馬上過節了,下周送的量給我翻個番!”

“好嘞。”車窗裏伸出一隻黝黑的手揮了揮,皮卡再次啟動,朝著下一家飯店進發。

江漁生活的小鎮並不大,屬於一個少數民族自治縣,縣裏大多都是本地人。

他們這個地方屬於幾個省的交匯處,背靠大山,往前數好些年都是貧困鄉鎮,大多數人都住在村寨裏,靠耕田種地為生。

後來改革開放,省裏市裏也花了大力氣扶貧,周邊幾個村鎮漸漸開始種茶種稻,原始的村落古寨也被打造出旅遊名片,漸漸地鎮子也有了遊人光顧。

江家的客戶大多都在老鎮上。

那裏保留著一些原始的村寨和風俗,吸引著遊人們的興趣。但更多的都已經變成了商業化的東西,沒什麽值得看的。

老鎮上有幾條專門做吃食的街道,有的被遊客捧紅了,有的則坐落在相對安靜的居民區,做些家常的菜色。江根茂和江漁每天拉著一大車魚要送的,也就是這些賣吃食的餐館飯店。

滴滴——

車軋過顛簸的石板路,停在了掛著有些褪色的藍白救生圈的店門口。

“老覃,收魚了!”

江根茂和覃寬是一同回鄉的舊友,兩個人相處起來也比旁人隨意些。

因為還有其他單要送,江根茂都懶得下車,使喚江漁去後麵給覃寬撈魚。隻不過江根茂吩咐的話都沒說話,江漁就竄下車去了,三下五除二就用網兜裝好了魚。

什麽品種多少條,心裏有數得很。

“哎小魚,你慢點,放著我來!”

覃寬聽到鳴笛聲從店裏跨出來時,恰好看見黑瘦的小家夥將一大兜魚提起要從後車鬥裏下來,竹竿似的腰都彎成了一張弓。

覃寬連忙快走兩步,抬手從江漁手中搶過了魚,又用另一隻手將小家夥的腿一托,就把江漁從車上抱了下來。

“你這孩子!身上的傷還沒好,讓你別碰水了!”

覃寬有些生氣地訓了兩句,但對上男孩黑烏烏望著他的眼睛,又住嘴了。

他幹脆轉頭將氣撒在了車裏的大人身上。

“江根茂你是不是眼瞎?你兒子身上那麽大幾個疤你看不到?!都泡白了!你是不是不想要兒子了?你不要老子幫你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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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魚(眼露期待):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