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倦倦地伸了個懶腰,深吸一口氣。窗外的涼風吹了進來,清新而刺骨,渾身毛孔一張,激靈靈打了個冷戰,繼而遍體通泰,說不出的舒爽受用。

夜以繼日的忙碌,終於戛然而止。美美地睡上一覺,他應該滿足……

驀地,他聽到了一絲極其細微的聲響。是怎樣的聲響說不太清,總之是似有似無,若即若離,肉耳難以捕捉。依稀更似是徹頭徹尾的錯覺。但他卻莫名警覺起來,終致無法入眠。

“噝噝噝……”那聲音已經近在咫尺、迫在眉睫,漸漸充斥了他的耳膜,將他擠壓得呼吸緊促,透不過氣來。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狂躁不安,迫不及待地想要發泄一番。他急不可耐地竭力拖動著沉甸甸的仿佛早已不再屬於自己的身軀,翻了下來。

身體突然又輕飄飄的,沒有一絲重量,仿佛生活在虛無中。周圍清晰如故,意識瞬間斬斷了一切關聯,變得無足輕重。這樣一種壓根兒就不著邊際的飄浮原本就是天經地義、不容置疑。他相信自己已然超脫。

聲音終於黑壓壓地滲透了進來,一絲一絲的,從無到有,前赴後繼、絡繹不絕。他漸漸看清了:天啊,這是什麽?黑黑的,黏黏的,稠稠的,完全沒有形態,沒有輪廓,一條條,一塊塊,一團團,一片片,一灘灘,以完全超乎想象的生命力在任意方向上肆意侵襲、蔓延……

天啊!這究竟是什麽?他的瞳孔無限放大,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

那東西見縫插針、見血封喉,無所不包、無孔不入,無聲無息、無畏無懼,披天蓋地、張牙舞爪地吞噬著一切……

直到黑壓壓地將他裹了個天衣無縫、水泄不通,進而無孔不入、一針見血地滲進了他的眼眸、鼻孔、耳膜、嘴巴、肚臍……將他深深溶化在了一片黏糊糊、亂糟糟的黑暗中……

他大睜著雙眼什麽也看不到,想要大聲疾呼,卻是如鯁在喉,他似乎已經不再是以一個生命體的形式存在了,他感到了這沁入骨髓的絕望!

堪堪就在心如死灰、了無生念之際,驀地,他聽到了一個聲音——一個藏得很深的全然不屬於這個世界的聲音!無法描述聲音是如何的輕描淡寫、又是如何的細致入微,卻還是被他極其敏感地捕捉到了。

“我來了!”濕溚溚的黑暗中,那聲音陰沉、淒楚、鬱悶、壓抑,幾不可聞卻又聲聲入耳,深不可測卻又生生不息地猛烈撞擊著他的耳膜,令他振聾發聵。

“你是誰?從哪兒來?”他憤怒異常。

“一個你永遠想不到的地方!”那聲音又夜梟般響了起來,飄忽虛無卻又驚心刺耳,“我來了!你的末日到了!你必須死!”

“為什麽?為什麽這樣?”他幾近瘋狂。

“因為我還活著……”一如絕望中死灰複燃般破土而出,從頭到尾滴淌著嗜血的咒怨,在漫無邊際的黑暗中天馬行空、酣暢淋漓地肆虐、癲狂,給這個支離破碎、風雨飄搖的世界注入了觸目驚心的一抹猩紅……

聲音隨即被一絲一絲地抽走,終致萬籟俱寂。四周是漫無邊際的黑暗。

他堅信這是一個夢——一個將恐怖沁入骨髓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噩夢,而且漫無邊際、深不可測,絲毫沒有醒來的痕跡……

他別無選擇地默默承受著煎熬,直到那戲劇性的、激動人心的幸福時刻的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