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倦倦地伸了個懶腰,深吸一口氣。窗外的涼風吹了進來,清新而刺骨,渾身毛孔一張,激靈靈打了個冷戰,繼而遍體通泰,說不出的舒爽受用。
經曆了太多的驚心動魄,身心極度疲憊,他隻想美美地睡一覺……
婷婷嫋嫋地飄過來,淺笑嫣然。
“潔兒,你來啦!”他如霧裏看花。
“潔兒是誰?”那聲音明顯不悅,“你個喜新厭舊的花心蘿卜兒!”
聲音熟悉親切、悅耳動聽,卻又形同陌路。
“唉!果真是忘記了!”聲音中滿是焦慮。
“你不是潔兒?”他驚愕地睜大了雙眼,“怎麽可能?”
這一次他看得一清二楚,絕不會錯。
她緊咬下唇,明顯傷心失落。
他漸感震驚,腦子飛速旋轉著,殫精竭慮尋找著答案。
突然,他眼睛一亮,興奮地喊了出來:“對了!你是芸兒!是芸兒!”
她的眼淚流了下來,分不清是喜悅還是悲傷?
“沒錯!你就是芸兒!芸兒,你怎麽哭了?”他有點惶恐不安,“那潔兒又是怎麽回事?你們不是一個人?”
“那不是我!”“芸兒”的聲音蒼涼、哀怨,鎮定得有些令人心悸。她轉過頭,望向了窗外。
驀地,他聽到了一絲極其細微的聲響。是怎樣的聲響說不太清,總之是似有似無,若即若離,肉耳難以捕捉。依稀更似是徹頭徹尾的錯覺。
他莫名警覺起來,再看心愛的“芸兒”,已然了無芳蹤。
“芸兒!芸兒!你在哪裏?不要離開我啊!”他驟然身心崩潰,聲嘶力竭地叫喊著。
“噝噝噝……”異樣的聲音響了起來,漸漸充斥了他的耳膜。
他的呼喊愈發顯得蒼白空洞、徒勞無益。
那聲音近在咫尺、迫在眉睫,將他擠壓得呼吸緊促,透不過氣來。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狂躁不安,迫不及待地想要發泄一番。他急不可耐地竭力拖動著沉甸甸的仿佛早已不再屬於自己的身軀,翻了下來。
身體突然又輕飄飄的,沒有一絲重量,仿佛生活在虛無中。周圍清晰如故,意識瞬間斬斷了一切關聯,變得無足輕重。這樣一種壓根兒就不著邊際的飄浮原本就是天經地義、不容置疑。他相信自己已然超脫。
聲音終於黑壓壓地滲透了進來,一絲一絲的,從無到有,前赴後繼、絡繹不絕。他漸漸看清了:天啊,這是什麽?黑黑的,黏黏的,稠稠的,完全沒有形態,沒有輪廓,一條條,一塊塊,一團團,一片片,一灘灘,以完全超乎想象的生命力在任意方向上肆意侵襲、蔓延……
天啊!這究竟是什麽?他的瞳孔無限放大,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
那東西見縫插針、見血封喉,無所不包、無孔不入,無聲無息、無畏無懼,鋪天蓋地、張牙舞爪地吞噬著一切……
直到黑壓壓地將他裹了個天衣無縫、水泄不通,進而無孔不入、一針見血地滲進了他的眼眸、鼻孔、耳膜、嘴巴、肚臍……將他深深溶化在了一片黏糊糊、亂糟糟的黑暗中……
他大睜著雙眼什麽也看不到,想要大聲疾呼,卻是如鯁在喉,他似乎已經不再是以一個生命體的形式存在了,他感到了這沁入骨髓的絕望!
堪堪就在心如死灰、了無生念之際,驀地,他聽到了一個聲音——一個藏得很深的全然不屬於這個世界的聲音!無法描述聲音是如何的輕描淡寫、又是如何的細致入微,卻還是被他極其敏感地捕捉到了。
“我來了!”濕溚溚的黑暗中,那聲音陰沉、淒楚、鬱悶、壓抑,幾不可聞卻又聲聲入耳,深不可測卻又生生不息地猛烈撞擊著他已然脆弱不堪的神經,令他振聾發聵。
“你是誰?為何躲著黑暗中?”他憤怒異常。
“哈哈哈!”那聲音如夜梟般笑了起來,飄忽虛無卻又驚心刺耳,“這就是你的歸宿!我來了!你必須死!”
“為什麽?”他大聲呼喝。
“因為我還活著……”一如絕望中死灰複燃般破土而出,從頭到尾滴淌著嗜血的咒怨,在漫無邊際的黑暗中天馬行空、酣暢淋漓地肆虐、癲狂,給這個支離破碎、風雨飄搖的世界注入了觸目驚心的一抹猩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