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鵬的辦公室位於第三十七層。從步入電梯的那一刻起,他便突然對昔日熟悉的工作環境產生了一種莫名的陌生與恐懼感。一切都處於強烈不確定中,他想象不出接下來還會發生些什麽?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小軒。這個記憶中一向活潑好動的女孩此時卻沒有了一貫的飛揚跋扈,見到陶鵬,原本慵懶的眼神立時煥發出光彩,手指放在唇邊輕輕“籲”了一聲,惴惴道:“喂!我的陶大主管,來得可是時候啊?”

“怎麽?”陶鵬有些茫然。

“老總剛發過火,看來你有麻煩啦!”小軒小心翼翼提醒道。

“那是為什麽?”陶鵬問道。

“具體我也不清楚。老總好像提到了什麽‘項目’,總之你當心就是了!”

“哦!項目?”陶鵬突然想起確有一個政府部門的合作項目,原定9時談判,不想一早遇到的怪事太多,此刻恐怕已徹底“擱淺”了。

“哎喲!不好!”對於一向敬業的陶鵬來說,如此關鍵性疏漏算得上是一次重大“事故”。盡管事出有因,還是該向上級解釋清楚,再想方設法挽回損失!

他顧不上太多,迅速向總經理辦公室跑去。

後麵傳來美眉小軒喋喋不休的抱怨:“死‘桃樹’,人家這樣關心,也不感謝一下,哼……”

他匆匆穿過大廳,慌不擇路竟與一女子撞個滿懷。那女子一聲驚呼,手中文案撒落一地,卻是商務部經理杜紅。

他趕忙賠禮:“對不起,杜經理,待會兒再向你解釋。”迫不及待轉身欲行。

“不用急了,陶主管!”杜紅驚魂甫定,隨即道,“老總已經走了,還是等他回來吧。”

“怎麽?你也知道了?”陶鵬問道。

“太搞笑了吧!”杜紅嫣然一笑,“我們商務部負責製訂規劃,你的動向我又怎會不知?或許確如趙總所說,你最近太過勞累了。”

“趙總?哪個趙總?”陶鵬不禁毛骨悚然。

“你說什麽?陶鵬,看來你真的累了!就像剛才,本來趙總是大發了一番脾氣的,但後來想想便又原諒了你。他說,你累了,或許真該休息一下了。為了公司的業務,你畢竟已連續操勞了幾個晝夜,趙總還是通情達理的。”

“趙總?是不是叫趙海平?”陶鵬一臉迷惑地問。

杜紅噗嗤一笑:“看來你不僅該休息,更該去看醫生。我一直勸你要勞逸結合,還是有先見之明的。”

“別鬧了,杜紅!”陶鵬正色道,“我在說正事兒。”

“這也算正事兒嗎?你又何必明知故問?”見他表情嚴肅,杜紅隨即收斂起調笑的口吻,不解道。

“這不可能!”陶鵬不禁有些失態。不久前發生在記憶河中的災難性一幕此刻依然曆曆在目。曙生(仇風)明明已死,怎麽可能重新“複活”?這僅僅是一種巧合,還是世上重名之人實在太多?他決定暫時不動聲色,靜觀事態發展。

“對不起,杜紅,你說得沒錯,我想這段時間確實有些累了。”望著杜紅驚訝的表情,陶鵬忙不迭打著圓場。

不管這樣的“粉飾太平”效果如何,陶鵬都已全然沒心思顧及他人的感受。他快步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坐在堆滿了雜亂無章的各類書籍、資料的辦公桌前兀自怔怔出神。

杜紅悄悄跟了進來,竟自收拾起散亂的桌麵來。

陶鵬這才留意到杜紅的存在,歉然道:“杜經理,怎好讓你做這等雜事兒?還是我自己來吧。”

杜紅笑了笑:“做你的‘勤雜工’是我的榮耀呢!看你整天勤奮鑽研、廢寢忘食的,我們心裏都不太落忍,大家其實都巴不得能為你做點兒什麽。”

“哎,杜經理,可別這麽說,”陶鵬被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你的業務也很繁重,還能想著我,真不知該如何感謝你?”

“客氣什麽,我不是早就提議隨意一點兒嗎?你也是答應了的,看來你對我還是心存芥蒂,至少是放不開。”杜紅幽幽道。

“哦,是嗎?我倒沒太注意。”從杜紅的話中他聽出了一些弦外之音,隻好裝傻道,“或許是一向嚴肅慣了,對於你的批評我一定深刻反省。”

杜紅笑道:“有這麽嚴肅的嗎?據我所知你可一向是個樂天派,隨意慣了的,隻不過我還不入你的法眼吧!”

這話說得夠直白,也絕對露骨,就算再木訥的人也很難毫無反應。陶鵬一時間鬧了個大紅臉兒,既已無法回避,該說的話便硬著頭皮也必須要說:“小杜,千萬別這麽說!其實,我一直認為我們之間還是很有緣分的,平時接觸比較多,相處也融洽,很談得來,就像親兄妹一般……”

“難道我們便隻有做兄妹的緣分嗎?難道……難道就不能嚐試建立一種創造性的關係?”看得出來,盡管遇到挫折,杜紅顯然並不死心。

“做兄妹有什麽不好?說句心裏話,我一直把你當作自己最親切、最美麗可愛的好妹子,我希望你也能這樣想……”陶鵬耐心開導著,盡管這並非他的強項。

“但我不能!”杜紅突然情緒激動,玉麵漲紅道,“原諒我,陶鵬,我並不是一個盲目衝動的人,對周圍事物的觀察、分析一向也是客觀冷靜的。從當初‘慎重考慮’的推搪之辭到現在新鮮出爐的‘兄妹說’,你的表現似乎已漸趨成熟,我們之間的關係似乎也要蓋棺論定、不存在任何樂觀的發展前景了,這深深刺傷了我!要知道我並非在簡單‘粗暴’地強求得到什麽,我也從不認為自己完美無暇,但我自認為完全可能得到你的關注、你的喜愛,隻是你卻從未真正給過我機會……”

“你的意思是……”

“因為你一直沉溺在不切實際的幻想中,我擔心這最終可能毀了你。”杜紅道,“就目前的狀態,是該有自己的另一半兒了。或許認為自己還年輕,但你的情況的確與眾不同!你需要有人照料,隻有這樣才能使你迸發出無與倫比的激情與能量!相信我,陶鵬,假如你心目中有了這樣一個人,我會選擇靜靜地走開,然後默默送上祝福,但你現在的種種行為卻絕非如此,這也正是我所擔心的。”

“你說什麽?”陶鵬有些愕然,“我沉溺於幻想?何以見得?”

“看看你這些天來的表現吧,自己不心疼,別人還替你心疼呢!”杜紅眼圈濕潤了,“陶鵬,還記得我們不久前的那次談話嗎?‘我不要同情的愛!我要的是一種發自心底、平淡真實而又義無反顧、百折不回的愛!’這樣的話,我可曾說過?”

“不錯,你確曾說過!”陶鵬感到脊背後麵升起了陣陣冷氣。他清楚地記得,那次令他至今記憶猶新的對話應該是發生在昔日被顛覆的曆史鏡像中,此刻竟又重歸現實?世事滄桑變幻,他真的分不清哪些是現實、哪些是虛幻了……

“知道就好。”臨別之際,杜紅毅然留下了同樣耐人尋味的話,“我不需要同情的愛,自然不會勉強於你,我會一直等待下去。還是那句話:或許時間會改變一切!相信你最終一定會重新回歸現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