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第三十二章 馬尾鬆下的墳丘(2)
與朋友分手之後,傻麅子失去了工作,很快就發現了“經濟基礎”的重要性。他不能回農場,不能住在家中,甚至在哈爾濱也不安全,因為他聽說公安局的人曾經到他家和貨運站打探他的行蹤。於是,他隻身來到北京,找到妹妹肖雪。一來托付照顧父親之事,二來向妹妹尋求經濟援助。離開北京之後,他就開始了四海為家的流浪生活。換句話說,他成了“盲流兒”。
“盲流兒”的日子可不好過。俗話說,有啥別有病,沒啥別沒錢。在流浪生活中,他真正體會到這句話的含義。白天,他到處尋找能糊口的事情做,扛大個兒,拉幫套,卸煤車,隻要不是去偷去搶就成。晚上,他就隨便找個睡覺的地方,候車室、麥稈垛、牲口棚,隻要能棲身就成。有時,他也想回家去找妹妹,但他是個倔強的漢子,他已經走上了這條路就絕不回頭!
有一次,他在海倫縣城得了感冒,發燒,不能出去幹活,隻好在火車站的候車室裏躺了一天。第二天他的燒退了一些,但他實在太餓了,就拖著虛弱的身子來到站前飯館。然而,他囊空如洗,哪有錢買飯啊!他站在牆邊,看著桌子上一位顧客吃剩的飯菜,真想端過來。
幸福這兩個字對不同的人來說有著完全不同的含義。對有些人來說,每日山珍海味都不算幸福。但是對有些人來說,每天吃上一頓飽飯就是最大的幸福了!此時此刻,傻麅子最大的願望就是把那半碗剩飯扒進自己的嘴裏。他從來沒有想到自己對幸福的渴望竟然如此簡單!
經過反複的心理鬥爭,傻麅子終於不顧一切地端起那剩飯,急匆匆地扒進嘴裏。他不敢抬頭,他知道周圍的人都在向他投來鄙夷的目光。他仿佛聽到有人在罵他“臭要飯的”、“懶蛋”!
他低著頭逃出飯館,跑到一個沒人的地方。他拚命地抽打著自己的嘴巴!然而,他是個不要臉的人嗎?不,是生活一點一點地撕去了他的麵皮!他要活下去,就要吃飯!
他坐上火車,離開了那個讓他終生感到恥辱的海倫縣城。但是他沒錢買車票,結果在嫩江火車站被“收容”了。給火車站卸了半個月的煤車,雖然不給工錢,但是管飯。
在收容站裏,他結識了一個河北青年。這人名叫“小六子”。雖然極愛吹牛,但是很有些熱心腸。他說他是河北景縣人。傻麅子說他的老家也是河北景縣。於是,兩人便認了老鄉。分手時,小六子說他要到大興安嶺去找朋友,並讓傻麅子在混不下去的時候到大興安嶺去找他。
傻麅子在齊齊哈爾混了半年多,沒有找到合適工作。
1986年夏天,傻麅子來到大興安嶺。幾經周折,他終於找到了在林場當臨時工的小六子。
一見麵,小六子從上到下把傻麅子打量了一番,說:“瞧你混得這慘勁兒!沒找著個事由?你瞧兄弟我,混了個臨時工,每月開六七十塊!來,冒冒煙兒,‘大生產’的,不是一般丸子吧!”
傻麅子接過香煙,點著之後,悶悶地抽著。他覺得這煙草的味道格外香美。
“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走,兄弟請你下館子。對了,你叫包啥來著?”
“包慶福!”這是傻麅子當上“盲流兒”之後給自己起的名字。
二人來到街上一家小飯館,小六子要了溜地仙、攤黃菜、豬肉粉條、熬酸菜,二斤大餅,外加兩大碗散裝白酒。酒菜上來之後,小六子說:“慶福,造!我跟你說,別愁眉苦臉。人生在世,活一天樂一天!我還跟你說,有錢就造嘍!咱在外邊闖,就得有副好身子骨。就算明天嘎巴一下子死了,咱還落一副好下水呢!來,造!”
傻麅子喝了一大口酒,說:“兄弟,你回頭也幫我找個事兒幹,行不?”
“這你放心。兄弟不是吹,在這大興安嶺,咱是人熟路子野!就像你這身板兒,我管保給你找份兒好差事,讓你掙大錢!”
幾天之後,傻麅子就到林場幹上了臨時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