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第二十五章 珍藏心底的情物(1)
夏天是大興安嶺最美的季節。
高高矮矮的峰巒都披上了綠裝,大大小小的樹木都長滿了枝葉。草原上,山坡上,到處都是五彩繽紛的花草——有嫣紅的百合,有姹紫的玫瑰,有開大白花的芍藥,有開小白花的貓爪子菜,有頭頂金黃色小花的蒲公英,有身掛綠白色小花的莧菜,還有蘭花菜、豬毛菜、苣蕒菜、刺菜、灰菜,以及漫山遍野的黃花菜。
這天下午,慶福沒事,英妹讓他陪自己上山去采高粱果——一種野生草莓。他們來到一個山坡上。英妹鑽進了樹林。慶福在草地上找了一圈,沒找到高粱果,便躺在草地上想著心事。
湛藍的天空中飄浮著幾朵悠閑自在的白雲。一隻鷂鷹在白雲下慢慢地盤旋。這裏非常幽靜。一隻布穀鳥在旁邊的樹林裏不停地呼喚著它的夥伴,聲音是那麽溫柔,那麽親切。
忽然,一串高粱果落到了慶福的胸膛上。他坐起來,回頭看了一下,但身後隻有一叢叢灌木。他揪下一顆紅透了的高粱果,扔進嘴裏,慢慢品嚐著那酸甜可口的滋味。
一串串高粱果接連不斷地落到他身旁,接著是一串銀鈴般的笑聲。英妹從灌木叢後麵跑過來,坐在慶福對麵的草地上。她把手中的最後幾串高粱果都扔到慶福腿上,說:“包大哥,你采的高粱果呢?”
“我沒找著啊!英妹,你咋采這麽多?在哪兒采的?”
“你得到陽坡的樹林邊上去找!”英妹歪著頭,望著慶福說,“好吃麽?”
慶福點了點頭,又揪下幾粒高粱果,送進嘴裏。然後,他隨手從身邊揪下一根鋸齒狀的草葉,在手裏擺弄著。
“包大哥,那草可不能吃!那是啞巴草。在嘴裏含時間長了,嗓子就變啞了,說話可難聽啦!”
“真的?”慶福好奇地把那草葉放到嘴邊舔了舔——又苦又辣。他覺得這世界上的東西很有意思。有的又酸又甜,有的又苦又辣。他覺得人生也是這樣。
英妹從身邊的草地上采下一朵小紅花,在手裏玩弄著。忽然,她想起了什麽,便轉過身去,背對著慶福,從身旁揪下兩個長長的草葉。她小心地在每個草葉中間順著撕開兩條裂口,然後將兩個草葉編在一起,從中間翻一下,再輕輕地將其舒展平整。她將其放在手上看了一會,才轉過身遞給慶福。
“包大哥,你能把這兩個草葉分開嗎?可不能撕壞!”
慶福看著手裏這兩根編成麻花形的草葉,翻來覆去地捉摸了半天也沒能分開。他奇怪英妹是怎麽把它們編在一起的!最後,他終於搖了搖頭,說:“不行,我分不開。”
“真的分不開?”英妹的聲音有些激動,“太好啦!”
慶福覺得英妹的聲音有些奇怪,不由得看了她一眼。她慌忙低下頭去,望著手中的小紅花,喃喃地說,“哦,分不開了!”過了片刻,她抬起頭來,臉頰微紅地說:“包大哥,你說……我好嗎?”
“你?這還用問?你和大叔對我太好了!你就像我的親妹妹一樣!”慶福誠懇地說。
“妹妹?”英妹似乎並不滿意這個稱呼。她低著頭說:“為啥隻能是妹妹,不能是別的……”
“為啥是別的呢?你就是我的親妹妹嘛!”慶福莫名其妙地問。
“你……你真傻!”英妹猛地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地向山下跑去。
慶福站起身來,望著英妹的背影,無可奈何地長歎一聲。他並不傻,但他有難言之處啊!他慢慢地向山下走去。
英妹跑回家。父親不在,大概是找杜老大喝酒去了。她在門口愣愣地站了一會,不由自主地走到慶福睡覺的炕前。她茫然若失地望著自己親手拆洗的被褥,心想,包大哥也太……太那個了!他平時聰明能幹,心眼好,待人實誠,可就是在那件事上總像缺心眼似的!又好像在裝傻!可是,自己一個姑娘家家的,咋開口啊!這事跟爹也不好說。娘要是還在就好了!
英妹正在胡思亂想,忽然發現在慶福的被子裏麵露出一隻白色的衣袖。她知道那是慶福的舊襯衣。她記得那件襯衣的領口已經破了。上次洗完之後本想給縫幾針,可後來一忙就忘了。此時,她雖然有些生慶福的氣,但還是走過去把襯衣拿了起來。
她剛想把襯衣拿到自己的屋裏去補,但手指觸到一個紙包。她怕自己縫的時候不注意把慶福的東西弄掉了,便攤開襯衣,想先取出來放在慶福的炕上。紙包在襯衣裏麵緊貼胸口的小兜裏。
那個小兜縫得粗針大線,顯然出自慶福那雙大手。英妹每次洗這件衣服時,裏麵都是空的。她覺得挺奇怪,有一次她問慶福,“你幹啥在這兒縫個口袋?”慶福說,“裝東西。”她又問,“裝啥稀罕物?”慶福說,“裝錢!”她對此半信半疑。
今天,她無意之中發現了這個小兜裏麵的東西,便情不自禁地把它拿了出來。這是一個疊得方方正正的紙包。她把紙包打開,隻見裏麵有一個白色的信封,信封上沒有字。她把信封裏麵的東西抽出來一看,原來是一張折起來的信紙。她知道偷看別人的信不好,就又把信紙裝回信封。但是在裝的時候,她發現信封裏還有一個小紙包,便給倒了出來。她猶豫了一下,但是好奇心最終還是驅使她打開了那個小紙包。她萬萬也沒有想到慶福精心保存在胸口處的東西竟是一張姑娘的照片——那可是當時流行的定情之物!
英妹愣住了!她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她傾心相愛的男人心裏裝的卻是另外一個女人!然而,這就是事實!她一下子明白慶福為什麽在那個問題上總跟她裝傻了。她的眼睛模糊了,淚水悄悄地流過她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