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 青樓裏的雪蓮花(3)

巧月兒緩步走到古琴前做好,調好琴弦,素指輕撫,自彈自唱,一曲《踏莎行》悠然而起。琴聲如泉水丁冬,歌聲清亮,悠遠,如百花次序開放,情意綿綿,動人肺腑。

詞雲:十載鉛華,千亭驛短,鄉音縷縷拂心箭。荒蕪阡野靜無人,猙獰豺寇夕陽晚。曳帶羅衣,娉婷雙燕,神鋒曼舞秋霜劍。一朝雪霽信風來,感君恩重酌杯淺。

待她唱到“感君恩重酌杯淺”時,許世儒端起酒杯向笑九天拱手而謝,一飲而盡。

在這“童子解吟長恨曲,胡兒能唱琵琶篇”的年代,笑九天亦曾讀過詩書,此曲的深意他又怎能聽不出來,當下大為感動,向許世儒深深注視片刻,端起酒杯也是一飲而盡。

原來這首《踏莎行》正是許世儒感當年笑九天夫婦救命之恩而作,上片寫自己為官十載後歸鄉的迫切心情,四野無人,夕陽向晚之時遇到歹人搶劫害命時的無助。下片寫笑九天夫婦雙劍合壁殺退歹人的英武和許世儒感恩圖報的心情。

許世儒將這首詞填好後,親自送到妓倌給巧月兒,讓她和曲彈唱,抓緊排練,隻待笑九天來時為其演唱。他是個清高之人,感恩戴德的話不方便多說,以詞言誌則更能顯示其情感的真摯。

此中深意笑九天又怎會不知,兩人相視片刻,忽而同時哈哈大笑,再次舉杯而飲,氣氛極度高漲。

笑雪風今日可算開了眼界,這巧月兒自彈自唱的詞曲溫婉動人,餘韻嫋嫋,比之自己在現代時所聽的那些無病呻吟的歌星們所唱的粗枝濫調的歌曲何止強了十倍、百倍。

許世儒乃當朝大學士,一品大元,他所作之辭賦經巧月兒傳誦,明日即可傳遍京城,想到巧月兒就要因為此曲再次火一把,笑三郎不由把目光轉向了稍矮些的女子。

矮些的少女見巧月兒彈唱完畢,向著許、笑二人盈盈一禮道:“民女素娥獻醜,為老爺獻上一段鞀鼓表演!”

“怎麽她要用這撥浪鼓來表演?嘿,真是稀奇,三歲孩童玩的玩意能有什麽心意?”笑雪風心中疑惑,一雙眼睛也瞪的更大,不錯神的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素娥輕巧的從腰間摘下鞀鼓,纖腰曼擰,皓腕斜指亮了個起式,然後開始曼舞起來。

錯落有秩,時緩時急的鼓聲,配上她如素蝶穿插般的舞姿,笑雪風感覺象是自己看到的西遊記電視劇中嫦娥在瑤池曼舞一般,豐腴的臀部,柔軟的細腰,胸前賁起的優美弧線,無一不精巧,若人憐愛,他一時竟看得癡了。

少女舞了一段,便隨著舞姿,伴著鞀鼓聲吟唱起來:為失三從泣淚頻,此身何用處人倫。雖然日逐笙歌樂,長羨荊釵與布裙……

笑雪風熟讀經史,曉得她演唱的是晚唐江淮名妓徐月英的一首詩,詩詞本就婉約、淒涼,經她明眸善睞的眼神,婉轉的歌喉演唱出來,更顯得淒淒慘慘催人淚下,不知這女子心中隱藏著多少的酸楚和苦衷。

少女舞唱完畢,以鞀鼓撫胸,淺淺一禮,退到了一旁。

初始許世儒看她舞的精彩,連連點頭,待她唱起歌來,臉色卻慢慢陰沉起來。

笑雪風明白,這些文人雅士都希望歌妓們彈唱的是自己的詩詞,即使不是自己的也要演唱些前朝或今朝一些詩詞大家名士的詞曲,歌妓的詩詞填的再好,在他們眼裏也是不入流的。

可笑三郎感覺卻不同,他覺得此女無論歌舞或演唱都遠超剛才那位京城角妓。他想為她解去這尷尬的局麵,誇讚她一番,略一思忖,便脫口吟道:“素娥學舞腰肢軟,旋織舞衣宮樣染。織成雲外雁行斜,染作江南春水淺。露桃宮裏隨歌管。一曲霓裳紅日晚。歸來雙袖酒成痕,小字香箋無意展。”

許世儒聽他吟頌連連點頭,露出滿意神色,氣氛一時緩和下來,兩個少女皆麵露驚詫之色,怎麽也不相信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能吟頌出如此惟妙惟肖的詞句來。

其實笑三郎心裏明白,這首《玉堂春》他是取了巧的,隻把後人的詞令略微作了改動,當然以他的才智臨場作一首完全沒有問題,但他覺得這首詞更適合她,是以隨口吟誦出來,許世儒再有才華,後人的名句他又怎麽會知道?聽得精彩也隻有點頭稱讚的份了。

“我也要為這位姐姐作首詩!”

一身紅衣如火一般的許南蓉從門外跑了進來。原來,家裏難得如此熱鬧,她怎舍得離去,回到閨房換了一身紅衣便又跑到門前偷偷觀看,見笑三郎說的精彩,自己心中也蠢蠢欲動,想展示下自己的才華,這才向父親要求。

許世儒笑嗬嗬的看著自己的愛女,道:“恩,我女兒的文采雖說在同齡中算是不錯的,不過跟三郎比還是差了些!”

許南蓉小臉一揚,驕傲地挺起胸前的兩個小蓓蕾,俏聲道:“爹,我要跟三郎哥比比,看誰做的好,你就答應了吧!”

“好,好!爹答應你,你就也做一首,輸了可不要哭鼻子哦!”

許南蓉轉過身來,學著大人的樣子背著手踱了兩步,搖頭晃腦的吟道:“向晚堂前天鼓傳,白衣勝雪秀瑤肩。佳人妙舞誰堪賦,當屬三郎錦繡篇。”

“妙,南蓉妹妹好七絕!”

笑三郎沒想到一個美貌傾世的小女孩竟能吟得一首好詩,大儒門庭果然不同凡響,非是鄉野女子可比,是以當先稱讚起來。

笑九天也麵帶笑容讚口不絕。許南蓉如玉般的小下巴一揚,露出潔白如雪的粉頸,轉向許世儒,得意洋洋地看著自己的父親,等著他也來誇獎自己幾句。

許世儒看著自己乖巧的女兒滿心歡喜,捋著頷下青須,嗬嗬笑道:“女兒啊,你都說了‘佳人妙舞誰堪賦,當屬三郎錦繡篇’,不就是說三郎的才華要高於你嗎?那還比什麽呢?”

許南蓉沒想到父親會向著笑三郎,立刻不高興起來,眨著一雙黑葡萄般明亮的大眼睛反駁道:“你……我……可是……”

“可是”了半天也沒湊成一句完整的話,直氣的小臉通紅,撅起小嘴一甩頭道:“哼!你向著外人說話,不理你了!”

說完一跺腳,一陣風似的跑了出去。

許,笑二人相視大笑。須臾,許世儒道:“來人,領二位姑娘下去領賞。”

巧月兒剛要轉身而行,卻聽另一位叫素娥的少女道:“民女初到京城並不熟悉京城的名人雅士,所以才吟唱了一首前朝舊辭,掃了老爺的興,還請老爺多多擔待!”

說完她向著許世儒施了個萬福,又轉向笑三郎道:“這位小公子學究天人,剛才所作之辭賦奴家甚是喜愛,不知可否交於奴家彈唱呢?”

她閃著一雙秀目,乞盼地望著笑三郎。許世儒點頭道:“如此甚好,文人墨客辭賦都是由錄事傳誦的,三郎也正可借此一展才華,隻是你年齡尚幼,莫要以此為傲,還要勤學苦讀才是!”

錄事便是指青樓女子,笑雪風是曉得的,老師答應了,他更沒什麽可說的,站起身道:“全憑恩師安排,待我將此首小令寫下來交給你帶走。”

他正要轉身去取墨寶,卻聽素娥道:“公子莫要再取筆墨,隻須將此首小令再吟賦一遍,奴家便可記住!”

笑雪風轉過身來吃驚的看著她,暗忖道:“今天是怎麽了,怎麽盡是才女,吟誦一遍即可記住?恐怕我自己也做不到,你真有這種本事?”

可是人家姑娘這樣說,自己也沒什麽可反駁的,何況還省了自己的事,更沒有不同意的道理。於是又將那首《玉堂春》當場吟誦了一遍。

少女靜靜地聽完,似是已完全記住,施禮謝過,深深看了他一眼,便轉身與巧月兒出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