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時節又逢君(四)
她知道在自己與殷庚宇之間就存在那個永遠解不開的結,那個結雖然看不見卻時時刻刻存在兩人之間。
一路無話,車子隻是沉悶地開著。遠遠瞧見一片破舊的樓群,旁邊還有個雖然有些年代卻依然別致雅靜的小區。
殷庚宇將車子停在了設備廠家屬院的大門口,熄了火下車在四周看了看,說:“這裏變化不小。”
蕭暮雪也下了車,苦笑了下:“除了多了個大門,其他地方都一樣。”
“比記憶裏變舊了。”殷庚宇抬起眼睛四處看著,目光中帶著幾分對過往的回憶。
噗!~暮雪戴著雪人圖案手套的手撫在額頭上:“那你要不要去我家看看,會變得更舊。”
殷庚宇似乎沒聽出這句話的自嘲含義,一本正經地搖搖頭:“不了,晚上我還得加班,先走了。”
望著遠去的車子,暮雪還一時回不過神來。真的是他,原以為永遠不見的人,如今再一次出現在眼前。他有許多改變,但性子依然冰涼,總是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樣子。
可他主動送自己回來的不是嗎?暮雪轉身向家走去,忽然感到死寂的生活原來還有一絲暖意。
暮雪的家就在設備廠家屬院的五號樓,這裏已經是破舊不堪。自從設備廠被收購,這裏就成了三不管地帶。有能力的人跟著新廠去掙大錢,而像蕭暮雪父親這樣的遺留問題,就被不死不活的永遠遺留在這。
樓裏能走的人都走了,剩下寥寥無幾的幾戶人家。暮雪一路跑回家去,今天沒坐公車也就沒去市場買菜,她想著回家看看能不能煮碗麵條湊合一頓。
剛進家門口,暮雪就差點被濃烈的酒氣頂了出來。她不禁皺眉走進父親的房間,果然見他躺在床上滿麵赤紅,一瓶白酒已經剩下小半扔在地上。而給他準備的午飯就放在旁邊絲毫沒動過。
殘破的家具,年久失修已經脫落的牆皮,還有堆在地上好幾排的酒瓶。這就是父親房間裏的全部,也是父親人生的全部。暮雪有些憤怒,卻不爭氣地留下了眼淚,上前一步拿起酒瓶然後拿走已經冷了的飯菜。
蕭成聽到聲音,微微睜開眼睛,看到是女兒,露出神誌不清的笑容:“我今天又省了一頓飯。”
暮雪端著飯菜向外走,聽見父親說話停住了腳步,卻沒有回頭,聲音顫抖地說:“你再這樣下去會死的。”
蕭成又閉上了眼睛,苦笑說:“死,也沒什麽不好,至少比這樣生不如死強。”
暮雪感到心裏猛烈地抽搐了下,用嘴狠狠咬著唇:“既然還活著,就別折磨人。”
晚飯相當簡單,暮雪將父親的中午飯熱了熱又多下了碗麵條。父女兩人在昏暗的燈泡下快速地解決了盤中餐,蕭成抹了抹嘴沉默地糾結了一會兒,還是張口詢問了暮雪麵試的情況。
暮雪略略點了點頭,將最後一口飯撥進嘴裏,起身開始收拾碗筷。蕭成臉上露出少有的喜悅,忽然低著頭四處找著,然後費力從床頭一角拿出小半瓶酒。
暮雪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酒瓶,蕭成趕忙兩隻手護住,討好地說:“高興的酒,不醉人。”
蕭成最終還是喝了酒醉醺醺地睡去,暮雪回到自己小屋,拿出個筆記本將今天所有的事都細細地記錄下來。寫到殷庚宇,她不由停住了,想了會兒卻沒有將他寫進日記。
是的,即便是他回來了,與暮雪也是無法交融的兩個人,何必將他留下。
寫完後,暮雪轉身拉滅了燈,躺在床上,卻怎麽也睡不著。這個安靜的夜晚,陪著她的隻有那隻掉在燈繩上不停晃動的雪人造型的鑰匙扣。
黑暗裏,暮雪在腦海中細細回顧這不平凡的一天,忽然心中又生出幾分煩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