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裝警力全在正麵,後麵最多是交警戒嚴,包圍薄弱點!向北攻擊前進,放倒守衛,駕車或者搶車脫離現場……如果劫匪向人群射擊或者投彈,那可以爭取的時間更多!糟了,這不是搶劫,是軍事行動!”
早上8點,阿華在18路公共汽車上好容易等到個座位。雖然是空調車,但7月的早上已經讓車內的空調有點夠嗆了,加上人多,他的汗液止不住地從皮下往外滲。
車窗外的景色依舊,又是忙碌而無聊的一天。
阿華盤算著到單位該做的事情:今天兩件事,設計部關於騰飛公司的三個平麵設計要給甲方審查。本來這是設計部的事情,但考慮阿華和騰飛公關部的李麗很熟,所以設計部要求阿華一定參加。
另一個公司的合同阿華的手下已經跟了很久,沒有進展,阿華答應幫手下跟一下。其實阿華也沒有把握,旗盛是個大的品牌廣告公司,一般不會給客戶直接的回扣,而且收費也比較高,像青田這種小公司本來就比較難接受,經辦人又沒有任何好處,生意難做,隻有找找什麽關係從上麵壓下來試試了……
“嗚——嘟——”阿華正想著,遠處傳來警車的警報聲。
在W海這個大都市,警車的警報聲和A國差不多,幾乎可以成為都市背景音的一部分。但今天有點不一樣,聽聲音,最少有四輛警車。外加消防車,加起來至少有6輛以上。
阿華無聊地分辨著特種車輛的數量,公共汽車已經被前麵的警察截停,後麵的警車費勁地在車流中左穿右插試圖超車,看架勢,很是緊急。
經過公共汽車的窗口時,阿華數了一下:一輛巡邏車、兩輛標有SWOT的公安特勤車、兩輛武裝警察指揮車、兩輛武裝警察防暴車、兩輛消防車、兩輛公安標識的警車,一共有11輛車魚貫通過了阿華的視線。
“大場麵嗎?”阿華獨自揣測著,但沒有用視線繼續追蹤車隊。這個月還剩不到一半時間,還差20多萬呢,沒有新單子,這個月的獎金就泡湯了。
車上的人都用目光隔著窗戶追蹤著車隊,已經有人在猜測發生的事情了。
“肯定又有農民工要跳樓了!”一個中年婦女對身邊的同伴信誓旦旦地說著。
“最近討薪的人真的很多哎!”旁邊的人跟著幫腔。
“怎麽這麽缺德啊,人家還要上班呢。”
“誰缺德啊?要怪就怪那些老板,人家賺辛苦錢容易嗎?”
“我們上班遲到要扣錢啊,誰容易啊。”
“討薪跳樓不用動武裝警察;青田的合同找他們管片的劉毅直接找他們老板;出動武裝警察指揮車至少應該現場有槍了;中午和小麗吃韓國菜她應該喜歡;中國銀行的信用卡在馬會刷透支了;中午用招商銀行的卡可以打折;平麵設計LOGO已經問過小麗他們老板的喜好了,應該沒有大問題……”
阿華的腦子裏仍想著自己的事情,但也能聽見旁邊的議論,並做出相應的判斷。一心多用算是阿華的特長,或者說以前受訓的基本功。
“前麵路堵上了,想下車的下車,自己想辦法。”廣播裏傳來駕駛員有點喪氣的通知。
門開了,陸陸續續有乘客帶著抱怨開始下車。
阿華從略空一點的車廂可以看到前麵的玻璃。好家夥,前麵的路口已經堵成一片了。
目測距離1200米,單向阻塞,交警可見數量約30名,公交車沒有機會逆向行駛,估計20~40分鍾內動不了……阿華在腦子裏迅速判斷著目前的形勢,決定下車。
下車以後,阿華得出了另一個結論:今天非遲到不可了。
其實他們做業務的遲到倒也不是什麽大問題,但9點的平麵談論估計是趕不上了。
阿華掏出電話給設計部的頭兒打了個電話,之後撥了李麗的電話:“早啊。”
“向經理,早啊。”
“李經理,不好意思,我在上海路路口遇上情況了,警察把路給封了,我9點肯定趕不上會議了,要遲到一會兒,真的很抱歉。”阿華一聽李麗的口氣,知道她一定和她的頭兒在一起,應該也在去公司的路上,便立刻換了一副甲方乙方的口氣。
“我們在大同路,也給堵上了,也要晚點到了。”
“是嗎,好事多磨吧,我們保持聯係,今天一定把會給開了。”阿華是做銷售的,碰上這種意外,怎麽也得給個吉利的說法。
“哈哈哈,是啊,好事多磨,我們貴公司見。”
放下電話,阿華輕鬆了一些,反正大家都遲到了。
阿華大概用13分鍾走了1200米。到了路口,阿華發現自己想換地方打車的計劃徹底泡湯了。
上海路中間的一段全部封閉,警察正在向與上海路垂直的華泰路疏導人流。不過記者和看熱鬧的人很多,警察近乎聲嘶力竭地喊著“不要停留”,但路口的人還是越聚越多。
阿華本不愛看熱鬧,但現在被人群堵著想回頭也很費勁,他差不多被人流擠到了警戒線前麵。
“12點方向60米,6輛警車,旁邊的證券大廈寫字樓大堂應該是臨時指揮中心;11點方向110米,指揮中心馬路對麵,金店,靠門口很近處停著一輛巡邏警車,應該是案發現場;武裝搶劫。”阿華迅速得出了結論。
不對!阿華本能地想,金店北側有條小巷子,早高峰時間搶劫不應該把撤離車輛安排在主幹道,車輛應該安排在小巷口,然後穿到楓影路,那才更快。如果步行撤離,也應該是那個方向,楓影路向北150米下地鐵,中間換個外套,換個包就能淹在地鐵人流裏,不應該被堵在現場。隨機作案?有槍的話,隨機作案的可能性不高,被堵在現場的可能性更小,難道是假槍?早高峰,撤離慢,警察來得也慢,蠢賊!阿華替被堵在現場的蠢賊們重新設計了一次搶劫計劃,想想都快笑出聲了——夠蠢的!
“各位觀眾,現在是7月17日早上8點20分,我們在上海路口向您做現場直播報道。位於上海路的老上海金店今早遭到不明人員搶劫,據說有武器,警方已經控製住了現場。最新消息,至少有兩名劫匪目前還在店內,人質數量不明,警方判斷這個時間點人質應該以店員為主。”
“最新消息,老上海金店內除了日常供銷售的存貨以外,目前還保存著一尊南洋富商陳丙瑞老先生的家傳玉佛。據悉,該玉佛在抗戰期間的老上海金店輾轉為陳家保存,解放後歸還陳家。本月初,老上海金店借用陳家玉佛做90周年店慶展覽,原計劃將於今天下午撤展,之後直接用包機運回南洋。有猜測稱這次搶劫目標就是那尊玉佛。”
“據內部人員透露,陳家玉佛在老上海展覽期間,陳家及店家都雇傭了我省最好的保安公司對玉佛進行24小時安保……”
“真槍?職業罪犯?那怎麽會被堵住了?”
“為個佛像值得嗎?1000萬?5000萬?動靜這麽大,銷贓最多給個零頭,麻煩大了……”阿華複員的時候老連長問他回去想做什麽,阿華說沒想好,老連長笑著說,其他我不好說,不過你做警察或者做賊應該都不錯。
阿華被身邊的警察推搡著正向外移動著,正巧經過一台攝影機的顯示屏,通過拉近的鏡頭,隱約看見門口有用桌椅堆起來的臨時“掩體”。
“有點戰術意識嘛,當過兵。”一個新的判斷跳了出來。
“真槍,很可能射擊過。”金店門口的警車應該是急停,離門口不到10米,正麵有三個突擊小組,帶著防彈盾,其中一個組縮在警車後麵,看樣子很緊張,不像一般的準備談判的架勢。
想到這裏,阿華的好奇心活躍起來。他扭頭掃了一眼,警察的視線正好不在自己這邊,於是,一個輕巧的滑步,便混進了記者紮堆的人群裏。
對於楊晨來說,這真是倒黴的一天。
本來今天該他輪休。出於習慣,他還是6點起床,進行雷打不動的3000米晨跑。
快10天沒見女朋友了,今天計劃陪黃娟一整天,活動節目都安排好了。
8點喝早茶,對於一個“富二代”來說,黃娟7點就起床,也是做出了很大的犧牲的;9點半逛街,主要是當挑夫,不過黃娟每次都會給楊晨買不少東西;中午去水上樂園吃飯,然後一直玩到晚上;晚上定了COCO餐廳,甚至還定了新開的夏威夷風情酒店,他打算度過一個浪漫的夜晚。
因為今天休息,昨晚楊晨和特警隊裏幾個單身漢喝了不少酒,早上特別熱,楊晨開始晨跑的時候就感覺氣特別粗,堅持跑完的時候感覺自己有些輕微中暑了。
這種輕微的脫水、中暑對於他來說處理起來並不複雜。
但打開水龍頭準備衝涼的時候,他才發現停水了。
僅剩的半瓶礦泉水他進門的時候就喝完了,打開冰箱,楊晨琢磨著是不是能用可樂刷牙?
最後,楊晨決定出門買水,走到附近的小店,卻發現每天都很早開門的小店今天偏偏就沒開門,隻好找更遠的店。
等他回到家的時候,發現水已經漫到了客廳,原來出門時忘了關水龍頭。
忙不迭地拖地的時候,黃娟的電話來了,電話裏,她懶洋洋地發著嗲,楊晨倒也樂嗬嗬地哄著。
沒說兩句,有一個電話要進來,楊晨一看,是支隊值班室的電話,趕緊讓黃娟先掛電話。這下可慘了,電話那頭大小姐好像一下子醒透了,開始不依不饒地警告楊晨,如果今天再失約,今後就再也見不著本姑娘了!
哄好了這頭,值班室的電話已經重播了三次。接通電話,特警大隊大隊長沒好氣地劈頭就兩句:“你小子不知道哪個電話更重要啊?休息取消,30分鍾內到上海路指揮現場報道!”
楊晨在確認大隊長已經掛了電話以後,才對著電話狠狠地喊了一句:“老子今天就要享受法定假期!”然後乖乖地換好衣服,亂七八糟的屋子也不收拾了,直接奔出門去。
好容易打到車,出租車駕駛員已經從總台知道上海路那裏出事了,死活不肯去。楊晨出示證件也沒用,最後楊晨火了,說要投訴,司機才極不情願地開了車。
在車上,楊晨不敢再給黃娟電話,硬著頭皮發了短信請假。比任何回信更糟的是,直到現場,黃娟也沒回短信。
離上海路還差一個路口的時候,司機死活不往前開了,楊晨看看前麵,的確也走不了了,沒辦法,隻能下車跑步往裏趕。跑起來才感覺到,早上中暑的症狀還沒完全消下去,加上沒吃早飯,這會兒,真有點扛不住了。
當他高舉著證件通過警戒線的時候,已經8:25了,在案發現場遲到少不了被罵。
“九餅!”楊晨剛穿過警戒線,被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住。“九餅”是他在303團特務連時的呼號。回頭一看,是他的老排長——阿華。
楊晨和阿華退役後在一個城市生活,幾個戰友經常見麵。除了戰友聚會酒喝多了的時候,他們一般不太用呼號叫人,因為這些呼號是保密的。
阿華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隨口喊出了戰友的呼號,自己也愣了一下。隨後左手握拳,伸直一根食指在自己的心口前靠了兩下。
楊晨看著老排長有點怪的表情,有些不解。
楊晨是狙擊手,警匪作戰中警方的狙擊手是個關鍵崗位,但基本不用為自己的安全擔心,唯一需要擔心的是從槍裏射出的那顆子彈是否聽話。對於他們303團特務連的這幫兄弟來說,這種反劫持作戰基本就屬於小菜。
而今天碰巧遇上了老排長,老排長不但在大庭廣眾之下喊出了自己的保密呼號,還做出了他們這個小組自己獨有的戰術手語:“小心!”
楊晨顧不了太多,他知道,這種時候老排長不會再打擾他,下意識地回了一個“OK”的手勢,繼續奔向指揮部報到了。
阿華喊楊晨的聲音不大,但還是被幾個記者聽見了。大家狐疑地看著兩個人莫名其妙的手勢,有兩個敏銳一點的記者調過鏡頭,想抓個現場對象挖一點內容出來。
阿華發現苗頭不對,迅速低下了頭。正好現場指揮部魚貫出來一批人,記者哄地一下又把鏡頭搖了回去。但其中有一個記者,是個老外,胸前掛著“路透社”駐W海市記者站的牌子,他在阿華低頭的瞬間按動了快門,留下了一個還算清晰的阿華正麵照片。可能是那人動作太快或者很隱秘,阿華隻是隱隱地覺得被拍到了,但也沒有發現其他異常。
指揮中心已經匯集了從市局局長到特警支隊支隊長、大隊長、消防支隊支隊長、特勤大隊大隊長以及武裝警察W海總隊總隊長、一支隊支隊長、參謀長、一支隊特警中隊的全部領導;有點不靠譜的是市政府分管政法的徐副市長也在現場,他非常臃腫的體態和在場大多數精壯的漢子很不協調;另外還有一個看上去有點混血的家夥,叫Peter徐,是陳丙瑞的安全顧問。這次借用展覽的安保工作全程由Peter負責。
“現已可以明確的情況如下。”市局特警支隊支隊長唐宗漢正在介紹現場情況。唐宗漢,52歲,參加過自衛反擊戰,在市裏警界算條硬漢。
“一、今早7點45分,4名持槍劫匪趁上海金店上班開門之際,突然由金店正門闖入,使用消聲武器擊傷負責玉佛安保的兩名W海市尚武保安公司保安人員以及店內住店保安兩人,目前四人傷勢不明。
“二、發生槍擊後,第三名保安,也就是在場的Peter先生啟動了隨身攜帶的遙控裝置,使臨時安裝的安全罩落下,扣住了玉佛。Peter先生隨後也身中一槍,但由於穿了防彈衣,Peter 隨後倒地裝死。劫匪遂即取出隨身攜帶的切割工具進行切割。
“補充一點,玉佛的安全罩重達一噸,是展覽期間臨時用鋼架安裝在玉佛正上方的,每天打烊後放下,早上開門前吊起,劫匪進入的時候,安全罩剛剛開啟。Peter先生的遙控裝置觸發了一個小爆破,炸壞了頂部的懸吊係統,這樣,要打開安全罩,必須現場切割,最快需要30分鍾以上。
“三、大約5分鍾後,Peter先生趁劫匪注意力分散,徒手擊暈一名劫匪後,逃至2樓辦公區,並從二樓跳窗出來用路人手機報警。
“四、劫匪發現報警後又從路上挾持3名路過市民進入金店繼續切割。
“五、市局110指揮中心於7點52分接警,最近警車恰巧經過楓影路,接警後僅用1分15秒即到達現場,正好把劫匪堵在店內。同時,警車遭遇自動武器射擊,但無人員傷亡。
“補充一點,已經核實,該警車是接警處理交通事故,恰巧經過楓影路的。正常這個時間,最近的警車大概需要4~5分鍾才能到達現場。
“六、目前明確店內尚有劫匪3人,受傷保安4人、店員2人、路過市民3人,也就是說有人質9人。
“七、現場平麵圖請看題板,我們已經封鎖了正麵的上海路,特警、武裝警察已經基本到位。該店沒有後門以及後窗,後麵的楓華路是條小路,已經戒嚴。現場兩側也都是金店,已經清理了現場。特警一中隊、二中隊兩個偵察小隊已經在店內兩側的牆體安放偵聽器,但效果不好,這些金店牆體都是加厚的,影響了偵聽效果。店內有監控錄像,但沒有外接設備,我們還用不上。
“八、武器方麵,目前確認有三支貝雷塔F92式手槍,兩支烏茲衝鋒槍,都有消音器。從武器看,全部是進口的,沒有國產貨,另外,四人全部穿防彈服。據Peter先生介紹,一夥4人從進店到Peter先生逃離,包括安全罩落下以及其中一人被擊傷,都沒有說話,做事有條不紊,預謀犯罪基本可以定性。從武器看,來頭不小,同時,警車遭槍擊以後,他們用店內的各種桌椅在大門口構築了簡易障礙,同時把幾名人質安排在大門口,遮擋了一部分視線,可見他們具備一定戰術素養。關鍵是他們在發生意外後,包括大批警力到場後都沒有撤離或者談判,而是勢在必得地繼續搶劫,這夥人,不能小看。”
唐宗漢極有條理地匯報了現場的情況。
“你說的那些槍可以肯定是外國的?”第一個提出疑問的竟然是那位徐副市長。看來,這位市長大人對槍比較感興趣。
唐宗漢把目光轉向了一邊的Peter。
“咳咳。”可能是被子彈衝擊的肋骨還在疼,Peter先是幹咳了兩下,“不會錯的,我在A軍陸軍服過兵役,後來是遊騎兵,對這些武器都很熟。
“我趁一個人檢查我傷勢的時候,擊打了他的頸動脈,不死也是重傷,那家夥的滑雪麵罩後麵露出的頭發是金黃色的,應該不是黃種人。還有,我注意到他們的戰術靴,是BY國家聯盟部隊的製式軍靴。這不是你們C國普通的匪徒。”
Peter雖然有點混血,但總體還是長了一張C國人的臉,國語說得也很流利。原本是想把情況介紹得詳細一點,可用了“你們C國人以後”,他發現大家多少還是有點不快,氣氛略顯尷尬,停了一下說,“我可以用我在南陽的關係查一下最近有沒有雇傭兵進入C國。”
Peter用期待的眼神掃視了在場的幾位大人物,但沒有人作答。
徐副市長到嘴邊的第二的問題“你是怎麽逃出來的”,好像Peter也說了,另外,他很想問問“遊騎兵”是什麽兵,但感覺好像也有點不合適,看了看市局局長徐正茂,也就沒有說話。
“目前與劫匪有聯絡沒有?”徐正茂問道。
“暫時沒有。”
“我們喊過話,沒有任何答複,店內的電話也撥打過,沒有人接。”唐宗漢補充道。
“報告,現場發現不明無線電活動。”特警大隊大隊長吳強突然捂著耳機起身報告。
“什麽情況?”市局局長搶先問道。
“無法……鎖定?”吳強捂著耳機機械地重複著情況。
“跳頻通訊!軍用的!”唐宗漢想了想說道。
“不會吧,武裝警察在用?”吳強有點暈了,雖然知道這個設備,但沒有接觸過。他是警校畢業的高材生,經過快20年踏踏實實的打拚當上了大隊長,但他沒有當過兵。
“我們在目前狀態下不會使用這種裝備。”武裝警察支隊的參謀長總算給出了一個回答。
“命令突擊組和狙擊手,準備強攻!”一份強烈的不安湧上唐宗漢的心頭,他果斷下達了命令,沒有征求在場任何人的意見。
“強攻?”除了武裝警察那邊的人,在場其他人都吃了一驚。按照處理人質劫持程序,還沒有開始談判就組織強攻是不符合程序的!
“我們麵對的不是匪徒,可能是軍人,他們不會談判的。”
“狙擊手報告情況。”唐宗漢一邊解釋一邊直接下達著命令。
“人質處於彈道位置,一號無法鎖定目標。”
“二號無法鎖定目標。”
“三號目標清晰,正在取玉佛,可以擊斃。”
“四號、五號匯報情況!”在等著接下來匯報的唐宗漢顯然是急了,幾乎是怒斥的口吻。
“四號就位,正在判斷。”耳機裏傳來了楊晨的聲音。
雖然中間隔著兩級,但可能是因為都當過兵的原因,楊晨算是唐宗漢的愛將,聽出了他的聲音。
“什麽情況?”唐宗漢壓製住強烈的不滿問吳強。
“隊裏本身就三個狙擊小組,楊晨今天休假,是我臨時抓回來的,武裝警察的三個小組應該到位了,他們會協調好的。”吳強邊說邊眼巴巴地看著武裝警察特警中隊的吳鋼隊長。
“我的三個小組在上麵,但已經沒有合適的位置了。”吳鋼有些懊惱,如果早一點到現場,他的小組就可以搶占有利位置,情況可能會好一點。
“我們隻有正麵不到10米寬的視線。現在有六個狙擊小組在上麵,視線都是重複的。另外,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金店的牆體是加厚的,櫥窗和門的玻璃應該也是加厚的。我們已經換上了穿甲彈,但彈道還是可能發生偏轉,命中概率……”其實吳鋼不補充,在場的大多數人也都應該能想得到。在反劫持人質戰鬥中,命中概率沒有保證,狙擊手基本就不能開槍了,那突擊行動也就……
“突擊組情況呢?”市局局長問道。
“突擊組可以用滑膛槍使用一號彈擊碎大門或者櫥窗玻璃,但如果是鋼化夾膠玻璃,那就不會大麵積破碎,催淚彈不一定能打進去。”吳強搶先回答道。
“另外,門口的簡易路障對我們的突入也有影響。”武裝警察的吳鋼有點不服氣。有關玻璃的彈道實驗是他主持武裝警察係統進行的,事後與公安交流過。
“這麽說,他們不出來,我們就進不去了?”市局局長給出了最打擊這幫硬漢的結論。
“我們還可以從兩側爆破牆體進入,但現在需要搞清楚人質位置……狙擊手報告現場情況,不對,吳隊,立刻加強後麵巷子的警力,武裝警察都過去!”唐宗漢的聲音突然提高了八個分貝,最後的話幾乎是喊出來的。
在場的人愣了一下,“一排立刻封鎖現場後麵!立刻!馬上!”吳鋼第一個反應過來,邊喊邊衝了出去。
阿華站在記者群裏,通過肉眼以及記者的攝像機屏幕,已經大概地了解了現場外麵的警力部署情況。看著金店對麵寫字樓大堂屋頂齊齊地伸出4個狙擊槍槍管,阿華無奈地搖搖頭,心頭又增加了一份莫名的不安。
“距離120米,風速忽略,俯角15度,攻擊麵小於10米,玻璃強度不明、透視度不明……”阿華無聊地計算著射擊諸元,感到警察這回有點慘。不知道“九餅”那裏能提供什麽情況。他習慣性地抬了一下手,但沒到耳邊就放下了,自己轉業已經4年了,再沒有軍用耳麥給自己用了,楊晨也不是自己的部下了,自己也再也沒有指揮權了。想到這裏,阿華心裏多少有點失落。
看著正在移動的正麵三個突擊小組,楊晨有點擔心,強攻的話,進入的速度太慢了。
“隻能調出來,上車的時候行動。如果我在裏麵,我怎麽出來呢?”正想著,阿華看到外麵的武裝警察開始**起來,緊接著,從對麵衝出來一個武裝警察,看樣子是個頭兒,後麵又陸續跟出來四五個警察和武裝警察。
“有情況?要行動?我是匪徒怎麽出來?”
“轟”的一聲悶爆聲從金店內傳出來。
幾乎在場的所有人都一哆嗦,然後開始尋找聲源,阿華本能地一縮身子,蹲了下來,在腿縫中,他也向聲源望去。
“側麵攻擊,是個不錯的辦……不對!”他看到門口的突擊組像他一樣蹲得更低,完全縮在了防彈盾的後麵!
“從後麵炸牆撤退!”阿華瞬間得出了結論!
“武裝警力全在正麵,後麵最多是交警戒嚴,是包圍薄弱點!向北攻擊前進,放倒守衛,駕車或者搶車脫離現場!這裏全是人,現場警車沒有5分鍾不可能出來,而東西向的道路目前是交警重點保障通暢的方向!壞了!5分鍾,中途換車,向北、東、南任何一個方向都可以淹進車流!如果劫匪向人群射擊或者投彈,那可以爭取的時間更多!糟了,這不是搶劫,是軍事行動!”
阿華僅用了不到三秒鍾就得出了結論。他立刻起身向著最近的交警大喊:“馬上疏散這裏的人群,追擊需要通道!快!快啊!”
交警還沒反應過來。也難怪,他們的職責就是負責警戒線,沒有命令移動這條警戒線,再說爆炸還遠,沒有任何東西崩過來。
這時,阿華聽到金店後麵的小路傳來了零星的槍聲。是64自衛手槍的聲音,一支、兩支、三支……沒了,阿華分辨出有三個方向,一共5槍,之後就再也沒有聲音了。
“嘭!”差不多是同時又是一聲炸響,幾個剛剛衝進金店北麵的巷子的武裝警察退了出來,彎著腰不住地咳嗽,有兩個好像還在吐。
催淚瓦斯加噪音彈,阿華毫不懷疑。果然,幾秒鍾後,煙飄了出來,剛靠上去增援的武裝警察忙不迭地從挎包裏取防毒麵具,但進攻的節奏已經亂了。
聽到槍聲,人群開始有反應了,瞬間亂成一團。阿華的血開始往頭上湧,腎上腺素開始分泌,他感覺又回到了戰場。
“往這裏跑——”阿華努力叫喊著,希望人群不要往錯誤的方向亂跑。
但作用幾乎為零。猛然,阿華感覺背後有點發冷,那是被瞄具鎖定的感覺?
不對,不是槍,是眼神,被監視了。
在能見度不足50米的熱帶雨林中,等到靠肉眼發現目標,多數已經死了。
阿華和幾個新兵端著槍,按照標準戰術動作在雨林中搜索前進。熱帶雨林,樹葉遮天蔽日,樹下基本沒有什麽光線。
阿華他們走得非常慢,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響。
“啊!”打頭的斥候率先慘叫了一聲。“啊!”“鐺!”斷後的胡錦東第二個叫,“鐺”的一聲是射中阿華身邊大頭的鋼盔發出的聲音——他們被襲擊了。還好,射中他們的不是子彈,而是石子,老兵們用彈弓射出的石子。
大頭命好,虎頭虎腦的,老兵們都挺喜歡他的,所以訓練的時候相對照顧一點。阿華最慘,因為是城市兵,又不怎麽會來事兒,訓練總是被嚴格要求。
阿華被射中了大腿!先麻後燙,接著疼得差不多一條腿都木了。其他幾個也差不多,不是胳膊就是大腿,都不是要害,但都疼得局部失能。
這才200米不到,菜鳥全部中彈,訓練計劃是搜索5000米叢林,全連的老兵都埋伏等著收拾我們幾個菜鳥呢——這屬於他們的娛樂項目。
反正,如果你發現不了有人在瞄準你,你就得挨石子。雖說石子不傷人,但有時候被石子擊中,比子彈貫穿傷還疼,尤其是近距離,真的太疼了。但要發現偽裝得已經和樹或者草融成一體的老兵油子,談何容易,不能靠眼睛,隻能靠耳朵或者第六感。
挨了揍的菜鳥們都還沒緩過疼來,誰也不敢再邁出一步。10秒鍾不到,6個長眼帶手的“草堆”突然從身邊站了起來,手裏拿著令人發寒的彈弓肆無忌憚地開始“掃射”。5個菜鳥隻能用抱頭鼠竄來形容行進的姿勢了。
就這樣,第一次訓練下來,5個菜鳥平均中彈46發,大頭最少,身體有記錄的有32發,但也是他最慘,有個老兵瞄得不準,一彈揍在臉上,縫了三針,差點瞎了左眼。不過這道疤後來反而成了大頭吹牛的資本,什麽跳彈、彈片、竹簽、匕首,反正想到什麽就說什麽,唬住不少新兵。
那一天,阿華中彈60發,是全體菜鳥中中彈最多的。或許就是這次教訓過於慘痛,第二次參加這個科目訓練,他的中彈數就開始低於平均數,再往後的若幹次訓練,阿華中彈的次數越來越少。到這個科目過關的時候,他記得他身上未愈的傷疤還有68個,總中彈數好像是275個,保留至今的傷痕還有4個,全在屁股上。
或許就是這4個傷痕告訴阿華:現在,背後有眼!
阿華猛地回過身,沒有看到人,沒有看到臉,他隻看到了那個眼神,和叢林中花豹一樣的眼神。
阿華汗毛一緊,本能地撤步、下肢微曲、左手微抬做好了抗衝擊準備,而右手則伸進褲兜,握住了他一直隨身攜帶的史密斯威森戰術折刀。
順著那眼神,阿華看到了一個急速轉頭的背影,是那個剛才給他照相的老外。
“You stop!Stop now!”阿華用並不高的聲音發出了“命令”,但他保證目標可以聽見。
目標沒有任何停頓的意思,在人群中迅速地穿插,速度很快,很敏捷,幾乎沒有撞到任何人。阿華用同樣的動作追了上去。
那家夥很高,差不多有190公分,很魁梧,是個很理想的追蹤目標。阿華並不想在人群中和他發生衝突,所以就保持著8米左右的距離跟著。快脫離人群的時候,阿華開始加速。就在人群邊緣,目標突然停了下來,阿華保持了5米的安全距離也停了下來。
目標慢慢地轉過身,阿華終於看清楚了他——或者說看見了他的臉。
在快速移動的過程中,他戴上了一副墨鏡,是A國空軍經典款的,《壯誌淩雲》裏很酷的那款。臉應該是化了妝的,這種人的皮膚絕不會那麽白,而且臉上的肌肉鬆弛,感覺就像500強的CEO,保養得很好,但和那副很酷的墨鏡配在一起,有些不搭調。
他的身體很放鬆,雙手自然地交叉在腹部,沒有準備格鬥的意思,更像一副勝券在握的姿態。阿華有一種被輕視的感覺,這讓他很不爽,便很大膽地向前進了一步,這一步就差不多兩米!
那人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阿華一時判斷不出是藐視還是找到對手的那種喜悅。但他看見那家夥張開了右手。那雙手倒很襯這個人,很大,關節粗大,手皮粗得像砂紙,布滿了深黃色的繭……阿華來不及從他手上的老繭以及關節的變形程度來判斷他慣用的武器類型,因為他看見了一顆A製MK3A2進攻型手雷!
這種手雷阿華很熟悉,重440克,227克TNT裝藥,引信延時4~5秒,衝擊波殺傷,有效範圍5米左右。他自己就曾經吃過這個東西的苦。
5年前。12月的西南邊境依舊悶熱。簡單任務。
境外情報顯示有一夥武裝毒販,人數不詳,將於18日夜間穿越邊境。線路是邊防武裝警察已經掌握的一條線路。人數不詳,但一般不會超過15人。
因為情報是邊防武裝警察的,所以本次行動以武裝警察為主,也權當是武裝警察練兵。阿華那時候還是個班長,接受命令帶一個小組6個人在邊境負責預警以及紮口,主要是防止毒販受攻擊後回撤到邊境。圍殲任務由武裝警察新老兵混合的兩個排大概50人承擔,主戰場在邊境以內1500米範圍內展開。
子夜時分,負責前沿偵察的人員報告,目標正向預定路線移動,12人,4匹騾子,8人武裝,AK47和M16,其中頭尾兩支加掛擲彈筒。另外,一直沒有分辨出首領位置。
穿過邊境時,阻擊小組讓出了通道,之後前鋒變後衛遠遠地跟著,一直到達預設陣地。
交火基本沒有什麽懸念,50個武裝警察,平均4人瞄一個。因為天黑加上新兵較多的原因,首輪火力殲敵約40%,成績尚可。因為在包圍圈內,接下來基本就是夜間活動目標射擊訓練,戰鬥整整持續了2分半鍾。唯一不足就是斷後毒販在被擊斃前向一個機槍陣地打出一發槍榴彈,造成兩人輕傷。
阿華的小組沒有開火。出意外的是打掃戰場時,一個新兵也沒看清一具屍體手裏的東西,直接踢了一腳,這一腳,把那家夥手裏一枚已經拔出安全栓的手雷踢到了阿華腳下。阿華根本沒看清是什麽,憑本能一個魚躍竄出5米多就地臥倒,2秒鍾後,“嘭”的一聲,阿華感覺耳朵邊響了一個炸雷,人趴著愣給氣浪又掀出去2米,重重地撞在一棵樹上。阿華現在耳朵不好,就是那次留下的。
當時,小組的人趕緊檢查阿華的傷勢,阿華基本休克了,但沒有其他外傷。小組的人狠狠地盯著那個武裝警察新兵,基本上是想用眼神為阿華報仇。新兵不知道是給手雷嚇的還是給他們幾個“殺手”級的人物盯的,嚇哭了,但隻有眼淚沒有聲音,而且表情別扭。
武裝警察的中隊長看闖禍了,上去一個正蹬把新兵踹出去2米。新兵撞在樹上又彈回來,估計和阿華受的衝擊也差不多了,然後趕緊過來看阿華。
直到阿華醒過來,大家才鬆了口氣。
後來阿華休息了三天,武裝警察支隊長、大隊長、中隊長、新兵班長輪番來慰問,搞得阿華都不好意思了,一個勁說千萬別處分那個新兵……
手雷型號是排長後來告訴阿華的,可氣的是從那以後總有新兵來問阿華被手雷炸是啥滋味,有幾次阿華差點就掏出國產同功能的手雷甩過去讓他自己體會。
那家夥似乎已經察覺到了阿華的心思,又冷笑了一下,慢悠悠地轉身準備離開。
“What's your name?”阿華很不甘心地問了一句,已經發現目標,總該做點什麽吧。
那家夥停了一下,慢慢地轉過身,用很慢很清晰的聲音回答道:“TopGun!"媽的,怎麽是《壯誌淩雲》的電影的名字。阿華知道那是個代號,而且他相信,這個代號是真的。
“You?”Gun先生好像不能吃虧,反問道。
“幺雞!”說出來以後,阿華有點想笑,老外能懂C國國粹的俚語嗎?
“Good!”Gun笑了,笑得還很燦爛。阿華後悔了,他聽懂了,自己的保密代號暴露了。
“See you!”Gun很是客氣但認真地說了最後一句話,轉身離開了人群。
“代號對代號,咱也不欺負人家。”阿華現在也隻能這麽安慰自己了。但對那句“See you”,阿華也有同樣的感覺,這麽一個對手,沒交手就放走了,真的可惜。
同時,阿華好像也明白為什麽最近自己總在做同樣的“戰鬥夢”了,今天發生的一切,好像是有征兆的。
“嘭!”一個熟悉的聲音又從金店的方向傳了出來。
“糟糕,警察中招了!”阿華開始後悔隻顧追人,沒有提醒防爆警察小心詭雷,這是軍事撤退行動最基本的部署。但不知道是距離問題還是其他什麽因素,這次的聲音好像沒有“應該”有的響。
阿華抬眼正好看見楊晨從寫字樓的大堂裏拎著手槍衝了出來。手槍遠看很小,可能是警察最新配發的國產轉輪手槍,阿華有點想笑,那槍也能叫槍嗎?
他很想叫住楊晨,但距離太遠,現場那麽亂,對方不一定能聽到,隻能緊張地注視著。或許是心有靈犀,楊晨快跑到金店門口的時候突然刹住,回頭向這邊望過來。
阿華趕緊換了一個容易被看見的位置,使勁揮著手,同時在琢磨是否叫楊晨過來一起追Top Gun——畢竟楊晨手裏有家夥。
四目很快相對,阿華略微遲疑了一下,用左手兩個手指指了指眼睛,然後握拳,五指快速向上分開到最大——注意炸彈。
連續示意了兩遍,楊晨回了一個“OK”,轉身鑽進了金店。阿華回頭向Gun離開的方向看去,人早已不見蹤影。環顧四周,幾輛警車已經越過警戒線向西追去,小巷口的武裝警察終於有幾個人戴著防毒麵具衝進去,但煙還沒有散。原計劃正麵進攻的三個小組全進去了,並且已經有人質跑了出來。
現場的老百姓已經跑得差不多了,隻剩下堅守崗位的警察和記者。
阿華抬手看了看表,8:42,已經遲到12分鍾了,現在打車,9:15差不多能到。看來,上午的會還是要開,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