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見麵之前阿華想好了所有可能的應對,但坐下來突然發現自己總被對方牽著走,完全失去了控製權。而眼前牽著自己的這老頭除了第六感還“湊合”以外,也沒什麽007般過人的氣場……
晚飯後,阿華和惠子走進了地下室。
地下室被分為6間有大有小的房間,可以看出,牆體都經過了加固,全部是鋼製防火門,門上安有一個不大的小窗,感覺壁壘森嚴。有兩間開著門,裏麵堆滿了生活必需品。
惠子在其中一間的門口停了下來,向阿華努了努嘴。
阿華走過去來開小窗,裏麵有兩個女人蹲在地上,見門開了,驚慌地望了過來,但沒敢出聲。
“到目前為止,他們隻見過你。”惠子閃到視線之外,低聲說了一句。
“你們審訊在哪兒?”阿華關上窗,走到另一間,同樣瞅了一眼。
“我們臨時準備了兩間審訊室,不過設備都很全。”惠子指了指最裏麵的兩間。
“嗯——我不知道該不該問,不過我的確挺好奇的,你們怎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找到這裏的?還準備得這麽周全。”阿華猶豫了一下,這個安全屋畢竟是情報係統的,的確不該多問,不過仗著自己和惠子的“關係”,好奇心還是戰勝了紀律。
“現在,全球哪裏沒有C國人的物業?有些房子,不用也浪費,直接拿過來用就行。”惠子似答非答地推開了審訊室的門。
審訊室不大,隻有一隻木凳和一個床頭櫃,但大功率射燈、變音麥克風、監視器、測謊儀等儀器一應俱全。室內一股燥熱和汗臭味,在裏麵待個幾分鍾就夠人受的。
“你要不要親自再審幾個重點?”惠子主動退了出來,輕聲問道。
“我也在考慮,總的來說,我覺得他們大多是被雇傭的私人偵探,掌握的情況不多。那個龐蒂克應該是混進來的嫡係,但我們目前無法判斷他究竟知道多少?不如……”
“你是想放虎歸山?”
“我也不知道……這樣吧,現在有幾個問題,我們叫老張立刻商量一下。”
布魯塞爾不僅是B國的首都,同時也是BY總部所在地。阿華趕到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
從機場出來後,阿華先到了布魯塞爾大廣場,那裏是遊客必去的景點,同時,白楊經常去的咖啡店也不遠。
在廣場上轉悠了大概1小時,阿華感覺這回並沒有人跟蹤,但仍轉身進了一家商場。
從商場出來的阿華已經換了一副行頭,眉骨、下顎都加了乳膠模具,有一點亞歐混血的感覺——這是阿華到歐洲以來第一次化妝。
從廣場叫了一輛出租車,大約20分鍾,就經過了琳達說的那個咖啡館,但阿華告訴司機的目的地卻是兩個路口以外的地址。
經過咖啡店的時候,阿華斜眼觀察了一下,露天有6張桌子,全都坐滿了,其中2張桌子是單身客人,一個50多歲的老太太,優雅地品著咖啡;另一張靠近店門的桌子邊坐著一個60多歲,身著米色休閑西裝的男性,正低頭看著一張報紙。咖啡店對麵是沿街的公寓,並沒有商鋪,所以人流不大,倒是馬路兩側都停了很多的車,藏個別跟蹤者並不困難。
下車後,阿華再次兜了半個圈,不緊不慢地開始向目標走了過去。
“會是他嗎?”阿華極力想象著這位白楊應有的樣子。琳達並沒有提供她老師的任何體貌特征,單憑年紀看,剛才那個老頭應該差不多。
在距離咖啡座大約30米的街邊有一個電話亭,裏麵正好有人在打電話。阿華靠在電話亭邊擺出等著打電話的架勢,借機繼續觀察著四周。
大街兩側停著的大多數車輛都是轎車,可見的大約30輛車裏都沒人,但有一輛雪鐵龍商務車一輛雷諾房車無法確認車裏是否有人。但阿華知道,其中的一輛,裏麵應該有王超和一個紅隊的情報員——一個4人的先遣組已經在6小時前趕到了附近。
電話亭空了。
阿華並沒有進去,而是將目光轉向了正背對自己的老頭。
半分鍾,1分鍾,1分半……在30米的距離內,阿華緊緊地盯著可能的目標。
終於,老頭放下報紙,慢悠悠地品了一口咖啡。可能是咖啡的熱氣熏到了鏡片,老頭摘下眼鏡,從口袋裏掏出一塊淺綠色的手帕,擦了擦,然後舉了起來,挪了一下上身,衝著陽光,好像在查看著鏡片的潔淨程度。
“就是他!”阿華一陣狂喜——老牌間諜的第六感就是不一樣,身後發生的一切都能感覺到。他擦眼鏡的動作實際上是換個角度,借著眼鏡片看一眼背後緊盯著自己的人。
“下午好,威廉姆斯先生。”阿華徑直走了過去,邊打招呼邊自顧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老頭的對麵。
“下午好。我們認識嗎?”老頭平靜地看著阿華,並沒有否認那個名字。
“恕我冒昧,希望沒有打擾您喝咖啡,有樁生意,我想,您會感興趣的。”阿華本以為老頭會拒絕,自己甚至想好如何揭破他借擦眼鏡來觀察自己的把戲,卻沒想到老頭“臨危不亂”,絲毫沒有企圖蒙混否認的意思。
“我退休了,現在過得已經很好了,不再接生意了。”白楊並沒有等阿華回答,直接將目光轉向了報紙。
“服務員,一杯藍山,謝謝!”阿華吃了個軟釘子,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應對,隻能借要杯咖啡來整理一下思路,同時也傳遞一個信號——今天我耗上你了。
“先生,我從很遠的地方趕過來,真的需要您的幫助,至於費用您盡管開價……”
“求您了。”一說到錢,阿華感覺自己挺失策的。連自己這個菜鳥情報員都知道留點私房錢,這種老牌間諜對錢多半已經沒什麽感覺了。於是趕緊補充了一句。
“我說了,我退休了。”白楊連眼皮都沒抬,好在,他沒有收拾東西要撤的意思。
阿華呷了一口咖啡,停頓了一下,感覺有點像三顧茅廬裏的劉備在外麵等著諸葛亮睡午覺的勁頭。
“好吧,白楊,是琳達讓我來找你的。”這是阿華的第二招,但也算亮出了底牌,再不行,或許隻有動粗了。
謝天謝地,白楊終於抬眼看了阿華一眼。
“你有什麽麻煩?以你剛才的判斷力,我想不出你這樣的人會需要我幫你什麽。”白楊有意扶了扶眼鏡,算是告訴阿華,我知道你的把戲。
“我想,請您幫我找一個人。”阿華終於見到了一絲曙光。
“琳達有沒有告訴你,我這些年隻接一點婚外情之類的小活賺點咖啡錢,並不想牽扯進倒黴的政治裏去。”
“您怎麽知道我找您的案子有關政治?我隻想尋找我失散多年的叔叔。”阿華說完這話就再次後悔了。明擺著,找人這種活應該去警察局,琳達能把自己的老師給“賣”了,絕不是什麽一般的事情。
“哈哈哈,年輕人,我喜歡你的幽默感。不過你這麽笨,連撒謊都不會,真不知道你是怎麽做上這一行的。對了,琳達又怎麽會看上你的?”
阿華的臉紅一陣白一陣。
說實話,見麵之前阿華想好了所有可能的應對,但坐下來突然發現自己總被對方牽著走,完全失去了控製權。而眼前牽著自己的這老頭除了第六感還“湊合”以外,也沒什麽007般過人的氣場……
“白楊先生,有多少人知道您的這個身份?”阿華決定改變一下策略,必須挽回談話的控製權。
“好了年輕人,不要和老頭子來這一套,告訴我琳達現在還好嗎?”白楊沒有順著阿華的問題,直接一個拐彎,問題又回到了阿華這裏,而這個問題,阿華必須順著答下去。
“她很好,相信我,這是我私人的事,和她的工作無關。”阿華硬著頭皮又拐了回來,但接下來說什麽,真的沒想好。
“這麽說你們關係很好了?給我一個理由,讓我幫你。”
“這是唯一的機會,必須給眼前這個老頭一點意外,否則就沒機會了……”阿華端起咖啡掩飾著自己反應的遲鈍,完全不知道嘴裏的咖啡是什麽味道。
“今天的咖啡我埋單,如何?”阿華豁出去了。越是大人物,越喜歡一些不起眼的理由,反正他也找不出什麽更好的理由了,眼下,索性裝傻吧。
“哈哈哈哈,年輕人,我知道琳達為什麽幫你了,她喜歡你,但你這件事琳達不方便直接幫你,對不對?”
“差不多吧,所以她讓我來找她的老師。”
“哈哈,你的理由不錯,不過我還是不能幫你……”
阿華探起身,剛想開口,被白楊用手勢製止住了。
“年輕人,‘北非之鷹’都不方便出麵的事,你找我一個老頭子,不是為難我嗎?”
“我隻想找個人而已,冷戰已經過去20年了,沒有那麽多政治了。”
阿華有些急了。
“冷戰是結束了,但並不代表一切都結束了,看看這世界,一點也不比那個時期太平。說實話,那個時候,反而沒這麽多的戰爭。”提到冷戰,白楊的臉色突然陰沉了下來。
阿華的心頭一震,這是眼前這個老頭第一次順著自己的思路走了——人,都有弱點的。
“他可能是您的老朋友吧。”阿華決定再賭一把,趁著白楊傷懷的光景,直接把在黑山大山裏自殺者的照片遞了過去。
從年齡看,兩人至少是同一個時代的人,而琳達讓自己來找白楊也正是因為白楊很可能就認識這個人。
“天行者,彼得?布羅維斯基,我們叫他天行者。”白楊撫摸著照片,“深情款款”。
“你們認識?”阿華抑製住內心的狂跳,壓低聲音,生怕打斷了白楊的思緒。
“豈止是認識,我們打了25年的交道,在那個時期,我幾乎每天都被他困擾,我們整整搜索了他25年,但連一張完整的照片或者指紋都沒有得到過。”白楊摘下眼鏡,捏了捏鼻梁,不知是否在掩飾淚光。
“能給我說說他嗎?”阿華小心翼翼地問著。
“他是前東D國最優秀的秘密警察,反間諜處的行動精英,我們派進HY幾乎一半的情報員都是在他手上栽跟頭的。你可能無法想象,那個年代,他是我們的死敵,我們一直想設法除掉他,但始終沒成功,有幾次幾乎是和他擦肩而過。真正見過他真容的人不是死了就是被關在東D國的秘密監獄裏,我們從來都不知道他是誰!”
“那你怎麽……”
“1989年,BL牆倒塌,冷戰也到尾聲了,東D國秘密警察失去了目標,我們也是,但不同的是,他們中間的大多數都失業了。1992年,我在BL第一次見到他,我們用拳頭打了一架,算是了結了25年的恩怨。”
“那……我很想知道你們誰贏了。”阿華本想問,“那後來他做什麽了?”但話到嘴邊,感覺有些操之過急,於是換了一個俏皮的話題。
“哈哈,我喜歡你的幽默感,你叫什麽名字,年輕人?”白楊終於收起一臉的陰雲,並且展現出一絲友好。
“朋友們叫我龍。”
“哦,大名鼎鼎的戰神,那就不奇怪琳達喜歡你了。告訴你個小秘密,琳達曾經是個很崇拜英雄的小女生,嘿嘿。”這個貌似退出江湖的老頭,對江湖並不陌生。
“她在談到您的時候,充滿了崇拜,我發誓。”阿華終於舒心地笑了。
“很遺憾他死了,就在一周前,是自殺。”阿華回到了正題,並且沒有等白楊提問。既然琳達一眼就能看出照片拍的是個死人,那就更沒必要瞞著師父了。
“那請你告訴我,他的死,和你有什麽關係?”
阿華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他跟蹤我,被我發現了,剛想抓他,他就自殺了。其實,我隻想知道是誰雇了他,並沒想殺他,沒想到,他……”
“那個時代的人大多都這樣,使命高於生命,希望你好好安葬了他。”
白楊說得很平靜,沒有意外,沒有同情,隻略帶一點點惋惜。
“在山裏,就地安葬了。他還有什麽親屬嗎?我想,或許您能幫我通知他的親屬去把他接回家。”
“據我所知,他沒什麽親人了。另外,我也真的不知道是誰雇傭了他。”
“但我知道您能查出來,也隻有您了。”
“其實我們隻見過一麵,這張相片你能留給我嗎?做了一輩子對手,卻隻見過一麵,連張‘合影’都沒有。你知道,做我們這行的,都不喜歡照相。”白楊再次拿起照片,仔細端詳著。
“沒問題,那您……”
“應該是1997年,我聽說他東山再起了。他和我不一樣,他隻服務於某個固定的組織,但具體是什麽組織,並沒有人知道。”
“我希望您能幫我查出來,至於費用方麵,您盡管放心。”
“我已經幫你很多了,你還是沒有說出一個讓我心動的理由。”
“那您告訴我,怎麽樣您才能答應幫我?”
“這個我要想想了。這樣吧,明天下午,還是這個時間,還在這裏,我想好了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