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後來,他感覺自己已經“上癮”了,有時明明能遠離危險,他卻偏偏靠得很近,他好像開始喜歡聽敵人的慘叫,喜歡看血肉橫飛的場麵。那種感官刺激,比酒精有效。

一陣輕微的震動催醒了阿華,軍用手表的定時器告訴主人,他已經睡了兩個小時了。

阿華從自己的“隱蔽所”裏爬了出來。下午2點半,外麵的風雨很大,4小時後,能見度將達到一天中最差,而且,這個夜晚,直升機將無法升空。

今天,包括夜裏,阿華不會再去找鬼子的麻煩,他有一項非常重要的工作要完成。

一轉眼,一個多月了,阿華就在等今天這個晚上。

這處“營地”是距離鬼子大本營最近的一處,隻有3公裏多一點。這裏原先是一處石砌的獵人小屋,還有一個不大不小的地窖。

阿華發現這裏的時候,這裏正是鬼子進山的一個支點位置,有一個班的後勤士兵駐守。

阿華一眼相中了那個地窖,所以接連“騷擾”了兩次,鬼子損失了6個士兵後,撤了回去。

此後,阿華自己從來沒有使用過這個隱蔽所,而且,所有的行動都盡量避開這個區域。

鬼子搜索隊經過,開始都會搜查一下殘骸,後來也就不怎麽重視了。因此,這裏成了鬼子地麵、空中力量經常路過卻熟視無睹的一個地方。

阿華找到一棵大樹,用攀登繩、抓鉤和攀繩器爬上了樹。

從樹幹攀爬會留下痕跡,特種部隊或者獵人都會發現,所以,阿華爬樹從來不通過樹幹,而是盡量用抓鉤勾住較高的樹枝,使用攀繩器上樹。這套裝備是楊晨留下來的,起了很大的作用。

樹冠上藏著一個背包,裏麵有用熊皮鹿皮縫的一塊“防雨布”。有時阿華也拿它來當睡袋,不用的時候,一般都藏在樹上。

取到背包後,阿華開始用他的廓爾克砍刀砍樹,他需要一些粗壯的樹枝。這是他進山以來,第一次砍伐,因為砍伐會留下太多的痕跡,所以,特種兵都會盡量避免砍伐。但今天,已經無所謂了。

帶著樹枝和熊皮,阿華來到了地窖口。鬼子每次路過,都會直接丟一枚手雷進去代替目視檢查,原先地窖的蓋子早就被炸飛了。地窖裏已經灌水了,阿華把熊皮蓋在口上,周圍壓上土,防止雨水繼續灌進去。

阿華進入地窖,用剛砍的粗枝和電線紮了一個高出水麵的木質框架。電線是從鬼子直升機上拆的。此外,他還用從鬼子屍體上繳獲的水壺灌了整整6壺航空柴油。

返回地麵。地麵原本有一個獵人留下來的柴堆。鬼子很懂“規矩”,一開始自己用了一部分,撤離的時候又補充了更多的量,之後,再也沒有人注意到過這個柴堆外形稍微有那麽一點點的變化。

撥開表麵已經被雨水打濕的柴火,裏麵有鬼子用防水布包裹的幹柴。阿華開始小心翼翼地開始往地窖運送幹柴。

天近黃昏,阿華來到了一堆瓦礫的廢墟前。那堆廢墟是阿華用火箭筒轟擊的結果,那時,兩個鬼子當場斃命。之後的一段時間內,原本散落的碎石在不知不覺間聚攏到了一起,但那時,地麵鬼子的注意力已經不在這個方向上了,從空中看,這依舊是一堆碎石。

阿華來到廢墟前,單膝跪地,淚水混著雨水盡情地流淌在消瘦並且胡子拉碴的臉龐上。

嚴格地說,在這一個月的時間裏,阿華除了頭發、胡子瘋長以外,身體狀態一切正常,甚至沒有出現營養不良的情況。J國的大山和軍隊提供了充足並且均衡的膳食條件。不僅吃得不錯,阿華甚至還有兩套鬼子軍服可以替換。唯一的不足是睡眠時間不太固定,有時1小時,有時4小時,有時白天,有時夜晚。

“兄弟,這是最後一次了,明天,我帶你回家。”阿華扒開了表麵的碎石,裏麵露出一個黑色的屍體袋。

屍體袋是阿華偷襲鬼子大本營的時候順的,裏麵裝著楊晨的遺體。遺體已經被轉移了4次了,每一次,阿華都悲憤交加。

一個月前,阿華扛著遺體撤出了不遠,根本來不及埋葬,隻能找到一處水源,便把遺體沉了下去。

兩天後,阿華發動了第一次襲擊,趁鬼子調動兵力的時候,返回去撈出了遺體。由於被水浸泡,遺體變得非常脆弱,已經無法轉移了。阿華隻能就地草草掩埋。但偽裝新墳卻花了整整一個白天的工夫。

20天前,阿華深入敵營,從倉庫裏順了一個屍體袋,他要趁著遺體還沒有完全腐爛的時候把遺體裝進去,換個更安全的地點掩埋。遺體本來就殘缺不全,阿華不想在自己手上再少一塊骨頭了。同時,原先的地點太靠近水源,日後J國人會經常出沒,已太不安全了。

背著遺體衝出包圍圈不太可能,原本阿華想等遺體徹底分解後帶上遺骨回家,但那次被J國人逼得自己放火燒山後,阿華想到可以火化遺體,帶骨灰回去。因此,阿華使用火攻戰術的次數越來越頻繁。

使用火攻成本很低,效果也不錯,重要的是他需要J國人逐漸適應山中起火,不但為火化做一些鋪墊,自己還能吃上一些“熟食”。

與外界的聯絡由每小時一次改為每天一次,最後是兩天一次,後來,聯係終斷了5天。直到阿華繳獲了J國人的電池,才又恢複了聯絡。

A國人沒有失言,通過封鎖後,馮振剛一行把卡森留在了一個小鎮的邊緣,村田接走了其他人,A國人再也沒有找麻煩。

馮振剛、張向東和齊俊峰要求回來和阿華一起搶出楊晨的遺體,阿華堅決反對,始終不告訴他們自己的位置。直到村田設法安排X上了一艘C國籍貨輪,錢處命令三人護送X回國,這個爭論才停止。

錢處和阿華也用手機通過一次話。錢處命令阿華盡快撤退,把楊晨的遺體先隱藏好,等J國人撤離後,由村田再設法運回國內。但阿華不同意,他要自己帶著兄弟的遺骨回去。兩人爭執了很久,阿華借口手機沒電了,直接掛斷了電話。

由於自己的無線電頻率已經被A國人掌握,錢處再也沒有和阿華直接通話。村田的通話很多都是讓馮振剛他們編排好暗語再聯絡的。其實也沒什麽太重要的內容,開始都是勸阿華先出來,到後來,變成日常問候了。

最後,阿華幹脆說等自己想出去的時候再聯絡。村田也硬著頭皮,在A國人的監聽下保留了這個頻道,派人輪流24小時值班,保證阿華“隨叫隨到”了。

那個卡森挺不錯,眼睛做了一個小手術,視力很快就恢複了。一次阿華和村田通話的時候,卡森插了進來,毫不吝惜地稱讚了阿華的戰鬥能力,並且希望阿華早點活著出來,找機會切磋,完全沒有記仇的意思。

阿華把遺體扛到地窖已經架好的柴堆上,澆上煤油,掏出了打火機。

“兄弟,多謝你保佑我還活著。哥哥這輩子對不起你,來生咱們還做兄弟,給我個機會報答你。兄弟,咱們來生再見。”

“這家夥應該是個鬼子大官,兄弟把他做了,這顆人頭給你當祭品,陪你上路。”阿華哽咽著從角落裏找出一個包裹,扔到了火堆的另一側。

“呼——”柴堆燃起了熊熊大火。阿華退後了兩步,舉起右手,用莊嚴的軍禮告別自己生生死死的戰友。

男兒,有淚盡情流。

柴堆裏還有大量澆濕的柴火,很快,地下室內泛起了濃煙。阿華在最後一刻才退出了地窖。

黑色的濃煙也跟著湧了出來,但在黑夜裏並不明顯,並且很快被雨水打散。阿華找了些帶樹葉的樹枝,蓋在洞口,一方麵分散煙霧,一方麵遮擋火光。

一切妥當,阿華向著鬼子大本營的方向退出了差不多1公裏,攀上最高的那棵大樹,用楊晨留下的望遠鏡監視敵人。

樹,是安全通道。阿華在布雷時特意避開了高於人體的高度。雖然特種部隊的教官反複強調要注意高空灌木,但對於敵人來說,危險全部來自腳下,時間長了,敵人的搜索隊都養成了低頭看路的習慣,空中就成了阿華相對安全的通道。

這一個月裏,阿華自己也記不清襲擊了多少敵人。一空下來,楊晨的音容笑貌總是在眼前晃悠。阿華隻有依賴專心致誌地布置雷場或者近距離接觸敵人才能不去想楊晨。到後來,他感覺自己已經“上癮”了,有時明明能遠離危險,他卻偏偏靠得很近,他好像開始喜歡聽敵人的慘叫,喜歡看血肉橫飛的場麵。那種感官刺激,比酒精有效。

阿華原本就醉心於鑽研一些戰術技巧,為了更刺激,甚至更有趣,阿華開始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技術。

通過反複實驗,他發明了用膠帶黏住迫擊炮彈和炮筒的戰術,依靠炮彈的自重,慢慢脫離膠帶,可以在5~20分鍾內滑進炮筒擊發;他發現一種藤蔓,枯死的藤蔓受潮後收縮很大,夜間切一小段,預加壓力係在扳機上,淩晨藤蔓吸收露水就會擊發擲彈筒或者機槍,這些技術可以靠近打擊固定目標;另外,對普通黏土的研究也是他最近的成果之一,把黏土揉成團,壓在手雷引信上,第一個踩才上去壓實了一點,第二個又壓實一點,第三個引爆;他甚至用“偷來”的彈簧定時器做了一個小型定時拋石機,用來投擲手雷……

有了這些“發明”,阿華自身可以相對安全很多,並且一個人可以同時發動多起攻擊。

淩晨3點了,風雨越來越大。

今夜,至少天空中應該沒事了,軍營裏的J國人多半都在祈求阿華讓他們睡一個安穩覺,沒人敢在這種天氣出來自尋死路。

阿華用雨衣遮著頭燈,再次打開地圖,複習著撤離的路線。

村田和惠子由於已經暴露,都回國了,接應地點是用錢處的軟件發來的。阿華一直保留著手機最後一點電,就為了匯合地點的保密。

撤離路線有兩條,阿華都實地勘測過,並且在圖上標注了具體的地形地貌,現在,他對於稍大一點的石頭或者樹木都能記住位置了。

明天,阿華將用定時器起爆兩處最後的C4炸藥,給鬼子安排一點小功課。自己將向西,沿途走上3天,穿越大約200公裏的叢林,進入一個叫西夏灣的村莊邊緣,然後等待村田的接應。

那裏有一支預備役部隊駐守,一個月了,阿華從未找過他們的麻煩,他們也應該識相一點。

沿途,阿華早就設置了幾處雷區和機關,經過的時候啟用就行。鬼子如果追過來,結果和其他地區是一樣的。

天亮之前,阿華帶著防毒麵具返回了地窖,取出了楊晨的骨灰,裝進了一個水袋。

天色漸亮,雨後的薄霧中透著一絲寒意。

阿華整理了一下裝具,把裝著兄弟骨灰的水袋塞進了防彈背心內側,並且綁在了身體上。

剩下的路,不知道還有多少戰鬥,但阿華渴望戰鬥,因為有兄弟和他一起,並肩作戰。

“兄弟,我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