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叢林中,拚命地奔跑。眼前的林木好像自動閃出了一條路。
射擊。前方的目標總能避開子彈,彈藥快用完了。
“砰”,對方突然回擊了一槍,一枚5.56mm細長的彈頭直奔自己的麵門而來,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
阿華騰地一下坐了起來。
又是同樣的夢。
向南華自從退役後已經很久沒有做類似的夢了。不知道為什麽,最近總是做同樣一個夢。
阿華記得這個夢的現實版,那是自己第一次近距離叢林追擊戰,結果是自己擊斃了對手。但不知道為什麽,在夢裏,自己卻很多次被對手擊斃了。
時間還早,阿華想努力回憶清楚那次戰鬥,他從未“輸”過,也不能輸,如果輸了,他就活不到今天。
那是8年前,C國、M國、T國邊境。
開始隻是一次很平常的貓捉老鼠的“遊戲”。
“不明身份武裝力量”入境偵察,我方跟蹤監視。同樣的6人小組,對方一個,我方兩個。
雙方有同樣的單兵偵察雷達。入境不久,對方很快就發現了有人在監視他們。
在邊境線附近,這種滲透很平常,一般大家也有一點默契,相互給個麵子,保持低調,隻要不深入太多或者抵近敏感目標,就盡量不發生衝突。
對方沒有繼續深入,但也沒有直接撤離。他們可能是有點不甘心,兜著圈子想撈一點意外收獲。不過他們運氣不好,兩個小時後,兜進了戰時遺留的雷區。
很快,一個家夥停住不動了,估計是踩上了雷,整個隊伍停下來排雷。
阿華一行也沒有趁火打劫,停在雷達監視範圍內看熱鬧,有人還有點憋不住地想樂。
這幫家夥也不孬,5分鍾不到就搞定了地雷。看隊形,有點想往回撤的意思。
指揮的排長不知道是陪他們在林子裏遛彎時間太長,心情不好還是怎麽了,就是沒給他們讓路。本來也是,你跑到老子的地盤瞎逛,老子不動手就算了,也沒有給你讓路的道理吧。
對方見我方沒有讓路的意思,可能也是因為理虧,隻能硬著頭皮往雷場縱深並且排雷前進。這邊一夥就在後麵不緊不慢、不遠不進地跟著。按大家的想法,“禮送出境”,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這幫家夥很厲害,大概半小時不到,就斜插出了雷場。這邊還是那麽跟著。
突然,“轟”的一聲,我方一名隊員踩上了一顆絆發雷,左小腿當場就飛了出去。這一帶原本沒有地雷,不知是前麵那幫家夥自帶的,還是從雷場移出來的,但一定是新布置的。
見到有人掛了,排長的火一下子上來了,低吼了一聲“幹他娘的”,大家就追了上去。
對方也愣了一下,然後很快散開,向不同方向分散撤離。我方受傷一個,又留下一個照顧傷員,現在雙方兵力對比是10:6。
阿華的小隊很有默契地兩人一組散開,阿華和排長就近,各追一個,方向基本一致。
不一會兒,雙方開始交火,從耳機裏,阿華聽到對方已經掛了三個,我方又增加一名輕傷。
排長也和對手對射起來,槍聲有點遠,而且叢林的樹木使聲音的傳播方向發生了不規律的改變,阿華已經沒辦法或者說也沒有精力判斷了。自己眼前的家夥是個叢林老手,阿華幾次舉槍想射擊,都被前方不足50米處的家夥利用地形或者樹木躲了過去,對方很善於判斷屁股後麵的人什麽時候可能開槍。
快到邊境了,包括排長那邊還有三個沒有搞定,而且排長通報被擊中了防彈背心,可能肋骨斷了,停止了追擊。阿華有點急了,加快了腳步。
當他跳過一個粗大無比的樹根時,眼睛的餘光掃見樹下冒出一股輕煙。
阿華頓時毛孔收縮,心髒都揪了起來——那是一顆手雷,黑乎乎的橢圓外型告訴阿華,是一顆防禦型破片殺傷手雷,有效殺傷半徑至少15米!
阿華身體還在空中,無法改變方向,隻能淩空將身體猛地縮成一團,將受彈麵積降到最小。然後就隻剩祈禱4~6秒的延時引信能給自己多留一兩秒的時間了。
“轟!”差不多在阿華落地的同時,手雷炸了。多數是運氣,加上一點點平時訓練造就的本能反應,阿華落地以後身體沒有打開,就地向前多滾了一米,而且因為前方地勢比較低,隻有一顆破片打在防彈背心的背後。
破片的質量很小,衝擊力沒有槍彈大,對人體沒有什麽傷害,倒是這一摔加上爆炸的衝擊波,讓他感覺內髒翻江倒海似的難受,加上耳鳴、頭暈,他險些吐出來。
“媽的!”阿華紅眼了,強咽下快要吐出來的胃液,一骨碌爬起來對著前方就是兩個點射。眼花頭暈的他根本就沒有看見目標,完全就是盲射。
瞎貓是碰不上死耗子的。子彈沒有打中目標,不過也沒有打得很偏,前麵的家夥著實沒有想到手雷不但沒有炸死追兵,而且幾乎就在爆炸的同時,子彈追了上來!趕緊一個急停躲在樹後。
“那是個意外!”前麵的家夥用半生不熟的C國話喊著。
阿華不知道“意外”是指第一顆傷了隊友的雷,還是剛才險些讓自己掛掉的那顆雷,他也不想知道“意外”到底指什麽,今天已經傷了三個弟兄,對方也損失了三個人,臉皮鐵定是撕破了。
伴著耳鳴的餘音,阿華判斷出對方距離自己大概隻有20米,正前方。
“我的兄弟隻想和你們開個玩笑,是你們自己大意了。”對方已經變換了位置,但沒有跑。現在這種時候,誰離開掩體都是找死。
趁這工夫,阿華的血慢慢冷了下來,他可以靜下心,分析局勢了。
現在還沒有到邊境,大形勢對自己有利。雖說是1對1,但對方明顯已經在求饒了,氣勢上已經敗了。
同時,阿華也明白第一顆絆雷是怎麽回事了,是我方逼得狠了一點,偏偏碰上一個小心眼的,想報複。但不管怎麽說,是我方大意了。
反正已經翻臉了,阿華也沒打算談判。轉身、伸頭、縮回、再伸、再縮……重複了三次標準觀察動作,已經大致判斷出對方目前的位置了。
那家夥急停的地方不佳,一共隻有三個可變換的位置,他要再說話,不是去第三個就是回第一個位置。
“放下武器,舉手投降!”阿華根本沒打算要個俘虜。邊境小規模衝突中有個不成文的規矩,要不擊斃,要不放走,否則善後處理起來很是麻煩。
除非有特定的情報價值,一般很少帶活的回去。當然,C國軍隊也不會幹殺害俘虜那種隻有小鬼子才幹的勾當。
阿華邊喊話邊做好了射擊準備,就等對方回答以後出來換位,這種情況,就比誰更快。
可能是對方也意識到了自己的位置很危險,這次,沒回話。
總這麽耗著也不是個辦法,呼叫隊友支援是個方案,但最少還要僵持20分鍾;如果自己放棄現在的射擊位置,一來有點可惜,二來,高手對決,形勢隨時可能逆轉,太冒險了;用手雷,對方可以聽見握柄跳開的聲音,有充分的時間做準備,可以直線跑,這邊同時要處理手雷和槍,反而累贅……
阿華快速思考著對策,同時還要保證自己的安全,要快,不能給對方留時間思考。
最後,阿華以非常輕的動作掏出了一枚手雷,沒有拔拉環,瞄準叢林的縫隙,以一個很高的拋物線,直接甩了過去,落點定在對方隱蔽的大樹左前側。阿華需要對方能直接看清落地的是一個手雷,而且還不能伸手揀到。
近20米的拋物線,時間差不多有1.5秒,阿華已經撤回了右手,重新握好了槍,彈著點在大樹右側約2米處,那是一個正常人看見黑乎乎的手雷後,第一反應應該出現的位置。
“砰!”
“砰!砰!砰!”
兩槍四響。
第一響,那個家夥真的非常厲害,竟然在躍出後,身體騰空中,用手槍向阿華藏身的大樹射擊了一槍,正打在阿華頭部位置的樹幹上,子彈穿過樹皮,應該正好命中阿華的耳朵——但可惜,阿華在拋出手雷的同時,蹲了下來。
後三槍是阿華的一個短點射,毫無懸念地擊中了對方的腹部和胸部。打在胸部的兩顆子彈被防彈服擋住,但腹部的那一顆,很順利地鑽入了對方體內。900m/s的彈頭在身體內的水分中激起無數的波動能量,就像水麵投入的石子產生的波紋一樣,不同的是,這些能量對於內髒器官來說,影響太大了。他的胃在瞬間從內爆裂,還有脾髒和肝髒,如果掏出來做屍檢的話,應該基本呈糊狀。
那是阿華第一次向活人射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