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侍女退了出去,就剩下我和殊傾坐在那裏幹瞪眼。
有些事情想要問清楚,卻又不知道怎麽開口。就在我正鬱悶地抓耳撓腮冥思苦想要怎麽開口時,殊傾突然開口:“你去了孔沐那裏?”
我有些詫異地看著他:“你、你怎麽知道?”
他沒有直接回答我,隻是抿著唇微微一笑,拿起桌上已經放涼的茶水抿了一口,道:“那你應該知道,朕不是你認識的那個‘殊傾’。”
我點點頭:“嗯。”
他饒有興致地看著我:“那你有什麽想法?”
“你不是雙重人格,你們是兩個不同的靈魂對不對?”話剛說完,我愣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想法。
殊傾挑眉,眼神有一絲玩味:“哦?你的看法倒是獨特。”
我不管他,幹脆打破沙鍋問到底:“那一個‘殊傾’才是這個身體本來的靈魂對不對?那你是誰?”
“為什麽這麽問?”
“直覺告訴我你不是。”
他輕笑一聲:“直覺?真是可笑的字眼。不過也沒有關係,他就快消失了。”
我被他的話震驚到了:“什麽?”
“他的壽命本來隻有十六年,是朕讓他多活了這麽久。”他一臉平靜,像是在敘述一件與他毫無關係的事。
莫名的有些氣憤,於是我朝他吼:“多活了這麽久?他年齡頂多也就二十歲,而他零零散散清醒的時間加起來還沒有十年!”
他依舊不慍不惱,雙目含笑:“藍雅人的年齡是你能估量的麽?”
不過也是,說實話,我還真不知道殊傾到底有多少歲。
“那……青莫孔沐他們知不知道?”
“你認為呢?”
“他什麽時候會醒來?”
“每月十五左右。”他頓了一下,補充道:“不過這一次不一定。”
“什麽意思?”
“他的靈魂在世間滯留了太久,再這樣下去就會連他最後一點靈體精元也耗盡,下一次醒來後就會徹底消失,也就是所謂的灰飛煙滅。”
徹底消失,灰飛煙滅……
這樣的話,是不是我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那如果不醒來呢?”
“那麽他就可以和所有死去的人一樣,進入輪回。”
“有什麽辦法可以讓他不醒來?”
他沒有直接回答我,而是玩味地道:“你在擔心什麽?擔心他會因為你醒過來?”
我猛然抬頭,故作鎮定道:“當然不是,他怎麽會……”
他打斷我:“你少在朕麵前裝傻,他對你的感情,你應該比誰都清楚吧?”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心跳突然加快,想要避開這個話題。可他依然死揪著這個話題不放:“你還在逃避?”
我說:“我們隻是朋友。”
他突然笑了:“朋友?嗬嗬,隻是朋友?你知道如果他聽到這句話會有多傷心麽?”
我突然想起上一次在湖邊,殊傾背對著我,朝著湖麵說話時,那一副黯然神傷的模樣,然而他那時的表情,被我刻意忽略了。
我低下頭,心裏一時五味雜陳,說不出是個什麽滋味。
“朕做的事,他不會知道,但是,他做的事,朕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我猛然抬頭:“他做了什麽?”
“還記不記得你剛認識他的那天晚上跟他去了春意閣?”他像是故意給我留下思考的時間,微微停頓了一會。我木然地點點頭,隱隱察覺到了什麽。
“你當時被人下了藥,本該是欲火焚身,可你醒來時卻什麽事也沒有,你就沒有想過原因?”
一語如雷擊。
我突然想起那天早上醒來時,灑滿金色陽光的小院,殊傾站在樓下,臉色蒼白。原來那並不是錯覺……
“想起來了?”
“我……”
“你把這件事忘得徹底,可他卻把你的每一個表情都記得清清楚楚。”
我完全被震驚到了,呆在那裏,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那晚對他來說幾乎可以說是一場殘暴的強jian,可他就是在那場強jian之後愛上了一個根本不把他當回事的人。”
“對不起……”
“你這句話應該對他說,可是他可能永遠也聽不到了。”
“對不起……”
“你這一次突然出現,他有多高興你知道麽?”
“我不知道……”
“可他走的那天,很不開心。”
“……我知道,是因為我……”
“所以,他也許不會醒來,為了一個根本不在乎他的人,他沒必要放棄輪回的機會。”
“是……我不值得。”
“而且,他根本不知道這一次醒來還能不能看到你。”
侍女送來了重新熱好的湯,殊傾順手接過,玉蔥般的手指輕輕托住鑲著金邊白瓷藍花的湯碗,輕輕攪動。
“好了,我們不說這個,你現在情緒不宜過激,本來朕暫時不打算告訴你的,等你身體好些再說,但是既然你知道了,朕想,也沒有再瞞下去的必要。”他舀了一匙湯輕輕吹涼了湊在我嘴邊,“看你最近氣色不太好,又吃不下東西,朕特意讓他們燉了銀耳竹笙湯,有益氣養血,增強食欲的功效。喝一點?”
碗中湯汁濃稠鮮香,晶瑩的銀耳浮在湯麵,蓮子顆顆飽滿,竹笙特有的香味溢出,本該讓人食欲大增,可是在此刻聞起來,卻讓我隻想嘔吐。胃裏突然一陣翻騰,我捂著嘴衝到門外,伏到牆角幹嘔起來,似乎要將整個胃都傾吐而出。
原來自己早已將殊傾傷害了卻不自知,甚至還在事後將這事忘得一幹二淨。
突然,我想起那一次在船上被他強吻,還撅著脾氣跟他慪氣;想起他嘻笑著問我,如果那船沉了我會不會救他;想起他用有些無奈的眼神看著我說,他不想離開;想起他這一次離開前,在湖邊大幅度動作結果卻很輕柔地敲著我的腦袋說,如果不是我他看都不會看一眼,還有那一句我沒有聽到的話……
在我麵前,他一直在笑,一直在努力讓我開心,可是我回應他的就隻是遺忘。
遺忘了那一夜粗暴的對待,遺忘了對他的傷害,遺忘了他看著我時心酸又無奈的眼神……
突然覺得自己真不是個東西,這樣的我,和那些虛偽的人又有什麽區別?
原來,傷害一個人,可以這麽容易。
容易到,還沒有發覺,就已經無力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