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同樣的景色,同樣的氣息,隻是一張麵具,顛覆了一切。

凝視著他的側臉,這樣沉著淡定的男人,真的是我認識的那個閻夜麽?或者這一切,隻是寒垣的詭計?

失神般地伸出手,揭開了那張覆蓋了太多真相的麵具,看到的,是曾經迷戀過的一張臉。雖然短暫,但真的動心過。

“為……什麽?”

他微微側頭看我一眼,又將視線移向前方:“你是想問我為什麽沒有消失?”

我沒有說話,半晌他才輕輕一笑,道:“一味地付出卻得不到回抱,持續了千萬年的愛,卻隻換來對方徹骨的恨,怕是任何人也不願意再糾纏下去了。”

“那他當時為什麽又要醒過來?”

“當初他的確是想要與你合體,然後顛覆世界,再強占毗倪。但是,就是那一次毗倪傷了他之後,他性情突然大變,以往的自信傲然全都不複存在,幾天後,他跟我說了他的計劃,由我來承載他的能量,他將永眠。”

“這麽說,你現在的力量是完全可以跟天帝抗衡的是不是?”

“你是想問我為什麽明知你現在的狀況動用毀滅之石之後便會形神俱滅卻不幫你,而是要給你毀滅之石?”

我點點頭,不需要否認。

他說:“你們之間的事我不會插手,我現在隻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看著你們這場戲怎麽收場,必要的時候客串一下龍套角色。”

我無言以對。

我根本沒有權利要求他什麽。

回到滄雪宮,四大邪神都不在。

應閻夜的要求,直接去了我的寢殿。

遣走了殿內其他人,我跟著閻夜走到床邊。

“躺下。”

我聽話地躺到床上。

他在床沿坐下,伸手蓋住我的眼睛:“你需要好好睡一覺,醒來的時候,你將得到重生。”

他手心的溫度傳來,感覺格外安心,於是,我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閻夜不在,渾身像要散架似的疼,就像剛剛被釘入鎖魂釘時的那種感覺,又好像更甚。

順著窗戶往外看,鵝雪還在飄飄揚揚地下著,這場雪也不知下了多久,也可能一直就沒停過。

我突然想起了三千多年前,那時還沒有寒冰山,還沒有平樂穀。

初見冰雪,那是一次偶然。

偶然去了一次人界,趕上了一年一度的冰燈會。五彩的冰燈,和純淨的飄揚的雪花,成了記憶中最美的畫卷。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愛上了那種純淨的毫無雜色的美,於是,更加喜歡自己那一身純白的皮毛,所以不願化作人形。

那時一切都還很單純。

遙記得,紅發少年和白發少年,一起站在浮雲之上。

紅發少年緊握著白發少年的手,指著遠處一角刺破雲層的峰巔,立誓般地說道:“我願意為你落一世的雪,讓冰雪堆積成峰,然後在最高的頂峰為你建造宮殿。以後,那就是我們兩人的家。”

白發少年丟掉他的手轉身就走。

臉上卻掛著滿溢幸福的笑容。

隻是那笑容太遙遠,遙遠到已經快要掩埋在記憶深處了。

在床上躺了一會,待身體痛得不那麽厲害,我撐著快散架的身體起了床,走到窗邊,正要關上窗戶,卻見院子裏一片純白之中一簇黑色格外顯眼。

閻夜沒有戴麵具,他一動不動站在雪地裏,仰著頭閉著眼睛任由雪花一片一片打在臉上,輪廓分明的棱角使他看上去像一尊經過匠人精心打造的雕塑。墨黑的外袍上沾了雪花,像在夜裏綻放的荼蘼。

他突然睜開眼,轉過頭看到我,對我微笑:“醒了?”

我點點頭:“嗯。”

“感覺怎麽樣?”

“還好。”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鼻尖卻微紅。喝出來的氣在冰冷的空氣中凝結成霧:“你的身體突然承受那麽多靈力的衝擊肯定會受不了,不過在天神競選日之前應該可以恢複。四大邪神似乎都不在,所以這幾天我暫時不會離開。”

我點點頭:“你不進來麽?外麵涼。”

他進了屋,來到我身邊,我轉過身看他,他以極近的距離與我對視:“你知道嗎,幫你取出鎖魂釘是要脫掉你所有衣物的。”

我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疑惑地看他。但這不免使人有些難堪,臉上有些發熱。

“我是一個正常的男人,很難在看到自己喜歡的人的身體的時候沒有反應。”他的臉上掛著溫和的笑,我幾乎分辨不出他是調笑著說出這些話還是認真的。

“那……”

我還未來得及開口,他又道:“你有沒有覺得哪裏不適?”

我突然覺得有些氣惱:“你對我……你怎麽可以……”

他卻突然大笑起來:“哈哈哈哈……不要緊張,我沒對你做什麽,我又不喜歡跟屍體做。”

聽他這麽說,我頓時鬆了口氣。

其實,我隻是有些害怕這種事情。

“兩年前發生的事情我都知道,所以我不會在你沒有防備或是不情願的情況下對你做任何事。”

“你知道什麽?”

“所有的一切我都告訴了緋彌,所以那兩個人我就順便幫你解決了。”

在知道閻夜沒死之後,我以為緋彌變成“傻子”的原因是因為敗給了閻夜,但是現在我好像有點明白過來了。

可是,他明明知道了一切,卻依然選擇跟禦景成婚。

閻夜在滄雪宮住了一段時間,琴月或許是知道了我回來的消息,匆匆地趕了回來。

一見到我,就雙膝著地,跪在我麵前,我驚得後退幾步。

“琴月,怎麽了?”

“屬下不該擅自離守滄雪宮,請主公責罰!”

他的語氣有著慷慨就義的堅決,我忍住笑,故作嚴肅道:“責罰是肯定要的,你先起來。”

他垂首在一旁站好,似是在等待我的審訊。

“這些天去哪裏了?”

他思索了好一會才道:“主公,屬下這次自作主張,若主公要責罰,屬下沒有任何怨言,但您一定要聽屬下把話講完。”

說著又要跪下,我拉住他:“站著說就好。”

得到我的首肯,他放鬆緊繃的雙肩,跟往常一樣,微微低頭,語氣不急不緩,但每一個字都鏗鏘有力:“各族都已經知道天帝將要毀滅寒冰山的事,在您走後,我聯係了各族首領,現在各族都派有兵士集結在浴雪穀,大概有五萬人……”

我打斷他:“讓他們都回去,我不想做無畏的犧牲。”

“主公,請容許屬下把話講完。”我點點頭,他又繼續說道:“這五萬兵士都是備及時所需,其實有一個方法,或許比您用毀滅之石威脅天帝更有效。”

“什麽方法?”

“天神競選日前幾日天界的會放鬆警戒,那時候我們可以趁機潛入天界劫持天帝的愛女禦景,那樣不但可以報您兩年前受辱之仇,也可以用以脅迫天帝將寒冰山劃出六界之外。”

毗倪的作風我了解的很,於是我搖搖頭:“毗倪一向不是個守信的人。”

“競選日當日六界君主都會在場,天帝若是當著其他五界君主之麵立誓,還怕他會食言麽?”

“可是我不能讓你們去冒險!”

“我們更不能讓您一個人去冒險,寒冰山是我們大家的,需要我們一起守護。主公,您三百多年前輸給緋彌,這並不是我們技不如人,緋彌用了卑劣的手段才將你抓去天界,若正麵交鋒,他不一定是您的對手,經過這麽多事,我相信主公您不會再犯和三百多年前同樣的錯誤。”

琴月跟了我三千多年,這是他第一次違背我的意願,我知道他們想誓死捍衛寒冰山,因為他們把這裏當家。

“主公,還記得三千多年前,您剛來寒冰山時的情形麽?”

我怔住。

三千多年前,寒冰山各大妖族之間互相殘殺,一些低等妖物經常離開寒冰山騷擾人界,天界派來四大邪神鎮壓。而當時的四大邪神隻知對著暴亂的妖族揮刀一陣亂砍,根本解決不了根本問題。

我來寒冰山時,他們倒同仇敵愾,將矛頭指向我一人。我當時隻想,隻要他們還有著一致對外的心就好。於是我挑戰了各族首領,擊敗四大邪神,當上了寒冰山的一山之主,然後又給各族都分封領地,並限製他們在寒冰山之外的地方活動。

當時不服我的人不少,甚至有了為了推翻我而成立的組織,我派人抓了他們幾個領頭的,當著眾妖的麵將之斬殺,後來的數千年,寒冰山內部平靜無波。

今天的一切,都是寒冰山千千萬萬妖民一點一滴的血汗鑄就,也許我真的不該剝奪他們捍衛家園的權利。

思索半晌,我點點頭:“那好吧。不過,劫持禦景這件事,我去做。”

“您的靈力恢複了七成,對付禦景是完全沒有問題。但是,據屬下調查得知,禦景這段時間跟緋彌幾乎是形影不離……”

“這個你不用擔心,雖然我現在也許不是他的對手,但我有辦法把禦景弄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