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莊子《逍遙遊》中這樣寫道:“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化而為鳥,其名而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裏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是鳥也,海運則將徙於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齊諧者,誌怪者也。諧之言曰:‘鵬之徙於南冥也,水擊三千裏,搏扶搖而上者九萬裏,去以六月息者也。’”這當中的鵬,實際上指的就是子鵬,不過這明顯的誇張手法,正常人都不會去選擇相信。

子鵬是金翅大鵬雕,是佛教中的八部眾(八部天龍)之一,也是印度神話傳說中的迦樓羅鳥。迦樓羅鳥傳說是神鳥鳳凰的兒子,其姐姐乃是佛母孔雀大明王菩薩,他實際上是佛祖的小舅子。莊子描繪的鵬,雖然誇張,但是很好地把握住了大鵬的特點,那就是飛行速度的快,以及體型巨大。

子鵬一扇翅可飛九萬裏,這個明顯是誇張,不過他的飛行速度確實極為誇張,最高可達時速一千四百公裏以上,也就是超音速飛行。振翅時,天空中能夠聽到音爆聲,他周身金光護盾與空氣摩擦形成火花,在身後拖出一長串的火花,仿若流星一般。

而此刻,暴走的陸之謠的飛行速度又是多快呢?根據在其後追趕的子鵬估算,他如此全速奮力追逐,都無法在短時間內追上,陸之謠的飛行速度至少與他持平,甚至有可能快上幾碼。而被她頂著飛行的雪陽完全是以她龐大的狼身給陸之謠製造了一層血肉屏障,以避免陸之謠在飛行過程中,因為劇烈的空氣摩擦而導致自燃,造成燒傷。雖然她體表有一層詭異的黑氣作為保護,但雪陽並不能放心。

好在雪陽是空間控製的達人,她自己完全能避免在高速飛行中所造成的摩擦起火,隻是飛行在後麵的子鵬,看著主公漸漸被那黑氣吞噬,不妙的感覺愈發強烈。

至於雪陽身後那位超級無辜的東王公,此刻已經陷入昏迷狀態了,他實力確實很強,但他和雪陽一樣,此刻都已經被那黑氣纏上了,偏偏這黑氣是他的克星,導致他已然被吞噬得虛弱無比,他比起雪陽來,還是差了那麽一籌,無法像雪陽那樣化妖來減緩被吞噬的速度。

就這樣窮追不舍大約三分鍾,陸之謠的飛行忽然開始呈弧線下降的趨勢,速度也明顯降了下去,很快,她就脫力一般,再也飛不動了,直接從高空中墜落下去,仿佛失去了意識。連帶著被她頂著飛行的雪陽和東王公也全部墜落,已然無力再支撐。

“主公!主母!”後麵奮力追趕的子鵬立刻扇翅追了上來,就聽到了雪陽虛弱的聲音響起:

“子鵬……救她…”

子鵬看著主公渾身被黑氣纏繞,金色的狼眸顯得暗淡無比,虛弱不堪,說完這句話就徹底昏迷過去。喉嚨中的不禁哽住,一個俯衝而下,將渾身黑氣已然散去的陸之謠接住,然後一聲嘹亮的鷹鳴,她再次化為大鵬,以寬大的後背,將化作巨狼的主公托起,最後鷹爪一抓,順帶抓住了昏死過去的東王公,雙翅一展,打算找個地方降落。

子鵬鷹眸犀利,觀察了一下地麵情況,發現他們一直朝西南麵飛行,現在已然進入了重慶地界,這一路從河南北麵飛到重慶,竟然不知不覺隻花費了幾分鍾的時間。身後的夥伴們都被甩得沒了影,子鵬無奈,隻得尋了一處大山,落在山頭上,放出信號,暫時等待。

他將主公放在一株大樹下,主公此刻依然昏迷,趴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周身散發著一層層的黑氣,卻被她用一層金光裹住,以免沾染到子鵬身上。不過她現在已然無法維持那曾金色屏障,在子鵬把她放下沒多久,那金光就散去,黑氣肆虐而出,直接開始吞噬她身後那株大樹,大樹乃是一株筆挺的常青雪鬆,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枯萎,樹葉衰敗,枝杈掉落,最後化作了一層齏粉飄落,看得子鵬不禁吞咽口水,恐懼不已。

若不是主公強悍,這黑氣該是能一下就把主公化作白骨了。

而反觀主母,此刻她也是昏迷的狀態,但是周身的黑氣已然退去,皮膚上爬上的詭異黑色紋路也迅速消失,重新恢複白皙。一頭白發從發根重回黑色,安安靜靜地躺在地上,好像剛剛那個狂躁暴亂的她與她無關一般。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子鵬真的是一頭霧水。

不論如何,他現將昏死的東王公用自己的力量束縛住囚禁起來,然後將陸之謠放在距離雪陽不遠的地方,找了一些樹葉覆蓋在陸之謠身上,以免她著涼。最後,他便盡職盡責地守在一旁,一邊等待主公主母蘇醒,一邊等待後方夥伴們追上來。

大約一個小時後,黑子和紅狐終於追了上來,一來便看到這番景象,急急忙忙上前查看。比起一個小時前,現在的雪陽身上黑氣散去很多,但是依舊殘留著黑氣,黑子和紅狐不敢靠近,隻得大概查看了一下,發現主公腰椎斷裂,下肢已然癱瘓。好在生命力極為強大,一直在努力自愈,應當不會有大礙。這要是換了人類,恐怕早就死透了,也虧的是是主公,才敢這麽不顧自己的身子去救主母。

二妖又仔細檢查了一下主母,發現她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傷痕,就連手腕上曾經割腕造成的傷疤也消失不見了,渾身肌膚像是被重塑了一般,比從前更好了。那一頭烏發似乎也發生了變化,發色不再那般純黑,仿佛變藍了,仔細分辨,此刻她的發色竟然變為了深藍色。

二妖到達沒多久,緊追其後的醜牛也趕了過來,氣喘籲籲上氣不接下氣,飛行非是他所擅長,再加上本身就有傷,他這一路追來可算是拚了老命了。

又等了一個多小時,當天際完全漆黑,白鶴總算帶著錄姡和冰兒追過來了,當然,宋雲、趙薑、真慧和清玄子一個都沒落下。一行人總算重新聚齊,但是今晚,他們卻隻能露宿山中了。因為此刻的雪陽不能隨意移動,如此形象也不能進入人類社會,他們一行人傷的傷,暈的暈,累的累,實在不願再動了。

紅狐和錄姡輪流照看陸之謠,黑子與白鶴則守著主公雪陽,醜牛被安排看守東王公,子鵬則是巡邏擔當,大妖們各忙各的,宋雲、趙薑、真慧和清玄子這四個人類則圍在篝火邊輕聲聊著天,一時之間,這一處臨時營地顯得極為靜謐。

今日過得驚心動魄,讓沒什麽見識的宋雲和趙薑一直處在蒙圈的狀態之中,兩人臉色煞白,在火光的映照中也並沒有好轉。而真慧和清玄子的狀態也並非很好,此刻他們距離自己的隊伍已然有幾百公裏遠了,跟著一群大妖,這兩位驅魔師實在是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清玄子扭頭去看一旁正盤膝打坐,養傷恢複法力的醜牛,沒看多久視線便很快移開,落在了躺在他身旁,被捆仙索束縛住的東王公。東王公麵上的臉譜麵具早就被取下,底下是一張中年男子的麵容。這中年男子下巴上蓄著短須,五官普普通通,由於現在是昏迷狀態,也看不出來什麽氣質。隻是結合他白天的表現,不難猜出此人老奸巨猾,且偶有癲狂之舉,實是個心思難猜之人。

“這個人…我好像在哪裏見過…”她喃喃自語。

“是嗎?他是誰?”冷不丁子鵬的聲音在清玄子背後響起,她驚了一跳,回頭見外出巡邏的子鵬不知從哪帶回來一個帳篷包,手裏還拎著一個塑料袋,裏麵裝著許多罐頭和速食。身上甚至背了一口黑色的大鍋,大約是下山打劫去了。

“我一時間也想不起來。”見識過子鵬的強大,清玄子如此高傲的人,態度上也收斂了許多。她不是蠢人,知道如今和這群大妖劍拔弩張對自己沒有任何好處,自然是抱著合作不結交的態度來行事。

“隻是,我總覺得,我似乎在哪裏見過他,而且是在我小的時候。這個人一定上過終南山,而且在終南山呆過不短的時間。”清玄子皺著眉,努力在自己的回憶中搜索著,緩緩補充道。

子鵬若有所思,半晌才道:

“等想起來再說吧。先來幫著搭帳篷,今晚你們總得有休息的地方,等會兒再煮點東西吃,吃了好休息,今天也累了一天了。”

沒了房車,一切都變得很不方便,好在子鵬背回來的帳篷很大,是那種軍用帳篷,搭起來後擠一擠,能睡七八個人。他還背回來四個睡袋,分配給了宋雲、趙薑、清玄子和陸之謠這四位女性,真慧小師傅晚上一般不睡覺隻打坐冥想,因此不需要,其餘大妖亦是如此。

眾人將昏迷後的陸之謠轉移進了帳篷裏,闔上睡袋,讓她好好休息。小冰兒天生體溫高,從不怕著涼,往阿娘身旁一趴,很快便睡著了。累壞了的宋雲和趙薑也在吃了簡單的加熱罐頭和野菜湯後,躺倒在睡袋裏睡得不省人事。清玄子似乎有了心事,坐在帳篷口,遲遲不曾入睡。真慧小師傅仿佛置身事外,隻是盤坐於篝火旁,口中念念有詞,撥著念珠,誦著佛經。

大妖們守著主公,雪陽一直沒有恢複到人類形態,氣息虛弱,仿佛隨時都會離開,讓眾大妖心驚膽戰,難以好好休息。

“白鶴,你說,今天發生的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紅狐坐在雪陽身旁,低聲問道。

白鶴與她側身相對,篝火映照著她的側臉,忽明忽暗,讓她的神情顯得隱晦難測。

“你們都該知道的,主母體內封印著一種莫名的力量,今日恐怕是以車禍為契機,誘發那股力量失控外泄,導致主母暴走。夫君,那力量你近距離感受過,如何?”她詢問子鵬。

“很可怕,是一種極陰極暗的能量,像是黑洞一般,吞噬萬物。”子鵬皺眉回答。

“奴家猜測,主母身體裏的那股力量,會有一種轉換機製存在。一旦‘陸之謠’這個普通人類的狀態無法壓製,就會覺醒謠姬的狀態來壓製那股力量。就像當初,楚門抓了主母,想要以上古陣法誘發主母體內力量時一般,結果是那股力量因著謠姬的覺醒而被壓製下去。但是今日,卻不知因為什麽原因,謠姬未能蘇醒,那股力量直接爆發而開,等到暴走結束,主母的身體便發生了變化,似乎與謠姬融合前進了一大步,這一切都和那股神秘力量有關。”白鶴分析道。

“主母身體裏為什麽會有這種詭異的東西存在?”黑子十分困惑。

“這就和當年神界眾神黃昏的事情有著密切的關聯了。然而當年的事情,就連主公都不是非常清楚,我們更是無從查起。奴家隻知道,主母在眾神黃昏之中差一點徹底隕落,已經到了肉身徹底消弭,神魂即將熄滅的地步。但是肯定是那個時候,她的身上發生了某件事,使得她保住了性命,並在人界重生。而這必然與她體內的那股詭秘力量有關。”白鶴冷靜地說道。

“而且……”她頓了頓,視線投向一旁的帳篷,冰兒正在其中酣睡:“那個時候主母身懷六甲,即將生產,冰兒就在她的肚子裏。冰兒究竟是怎麽降生的,是怎麽存活下來的,至今都是一個謎。”

眾妖沉默,一陣冷風吹過,絲絲寒意爬上了脊背。

“最後,還有一點讓我非常在意,那就是今日主母選擇降落的地點。”白鶴說道。

眾妖疑惑,子鵬開口道:

“娘子,主母難道不是因為力量耗盡而墜落的嗎?”

“不,主母飛行的方向,裏程,都是有著明確目的的。換言之,主母是被體內的力量引導到這裏來的,這裏必然有什麽在吸引她。”白鶴語氣很是篤定。

一旁一直沉默不語的錄姡忽的一拍腦袋,說道:

“這裏,可不就是酆都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