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1月5日,林法醫此刻正坐在“1/03案”專案組的會議室中,整個會議室滿是煙霧繚繞,刑警們各個麵無表情,眼中充滿著對這個案子的不解甚至是抗拒,顯然,他們並不想查這個案子。因為這個案子讓他們這些身經百戰的刑警都感到了恐慌。該案的負責人,姑蘇刑警大隊王大隊長此刻麵色嚴峻,雙眼青黑,原本梳得一絲不苟的短發現在顯得有些淩亂。

林法醫皺著眉頭,忍著濃重的煙味,將驗屍的結果匯報給了專案組。

“三名死者均死於一氧化碳中毒,初步判斷死亡時間應當是1月1日淩晨四點到早晨六點之間。之後屍體被大幅度破壞……”她詳細解釋了一下凶手是怎樣破壞屍體的,引得幾個心理承受能力比較薄弱的刑警泛起了幹嘔,接著她補充道:

“我們法醫能在屍體上尋找的線索非常有限,凶手極度殘忍,同時也極為冷靜,他的分屍處理手法非常幹淨利落,推斷應當是對人體結構有一定了解的人。法醫目前對他如此處理屍體的目的還不明了,猜測,或許是與某些邪教祭祀活動有關。”

林法醫結束了報告,王大隊長點了點頭。隨即他接著林法醫的話說道:

“我記得,第三小組是負責查那座鼎的由來的,情況如何?”

第三小組的主辦偵查員站起身來匯報道:

“報告大隊長,我們跑遍了姑蘇所有的古董市場,並沒有這座鼎的來源線索,目前還在向外擴展搜索範圍。那座鼎已經送去鑒定,專家說,此鼎是正宗的殷商時期青銅器,保存之完好讓人難以想象,價值連城。初步估計,此鼎來源恐怕很查找,因為此鼎應當從未在市場上流通。”

王大隊長頭疼地揉了揉眉心,示意這位刑警坐下來。接下來點名了痕檢科詢問道:

“現場可有什麽痕跡線索?”

痕檢科科長匯報道:

“報告大隊長,痕檢科對現場進行了仔細的勘驗,門鎖完好,說明嫌疑人並未采用強行破門而入或者是技巧性開鎖入門,應當是持有鑰匙的人。現場並無任何可疑痕跡,除了擺放在客廳中央的陳屍現場,四周一塵不染,一絲血跡腳印也無,也沒有有價值的指紋線索,包括那座鼎上,也沒有指紋。據悉,現場所在的公寓套間屬於男性被害人的親侄女陸之謠,此人是盛江綜合醫院的醫生,有潔癖,非常愛幹淨,家裏打掃得很勤快,痕檢這裏應當不會有太多的線索。”

王大隊長忍不住歎了口氣,隨即點名第一偵查小組道:

“老劉,你們組是負責調查被害人的人際關係的,說說情況。”

這位被稱作老劉的中年刑警站起身來,沉聲說道:

“經過一天的排摸,基本上被害人的親屬都排除了,此案不屬於情殺、仇殺、財殺任何一種情況。特別提一下,男性死者的侄女兒陸之謠嫌疑也被排除,案發時,她身在淞滬,已經被證明了。與她同行的第一發現人,那個叫做薛陽的女人,也沒有嫌疑,案發當時她正在陸之謠身邊,也被證實了。隻是,大隊長,抱歉我想說一點個人意見。”

“沒事,你說。”王大隊長示意他不必拘謹。

“這個叫做薛陽的女人,總讓我覺得蹊蹺。她在麵對案發現場時的冷靜,以及事後的淡然平和讓人覺得不可思議,這簡直不是正常人能有的心理素質。據查,此人確實是書畫家,而且小有名氣,書法水平很高,市麵上還有不少她的書畫作品流通。她也確實是幾本文學雜誌的自由撰稿人,隻是……”

“隻是什麽?”

“隻是,那都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什麽?!”王大隊長從座位上彈了起來,“你開什麽玩笑,三十年前?三十年前那女人才多大?看那長相恐怕還沒出生吧。這女人到底多大?”

“隊長,這正是我覺得蹊蹺的地方,她一直無法出示身份證明,我們的戶籍和身份認證係統裏也沒有她的記錄。我們懷疑,此人是盜用了別人的身份。”

“假冒他人?”王隊長沉吟了片刻,然後說道:“不管是否與本案有關,先盯緊她。”

老劉點了點頭,隻聽王大隊長又追問道:

“那個陸之謠,真的沒嫌疑?你們是在哪裏找到她的不在場證明的。”

“淞滬的一家名叫紅嬛的私人會所,這幾日薛陽和陸之謠一直都住在那裏,我們已經分別向三人取得了目擊證明。而且,1號那日下午薛陽和陸之謠還和許多朋友一起前往過淞滬城隍廟,城隍廟那裏商販有不少的目擊證言。因此判斷,她即便有殺人的時間,也沒有處理屍體的時間。否則不會在淩晨殺人,下午一點就出現在淞滬。”老劉心中補充了一句,長得漂亮就是有人記得住。

王大隊長點了點頭,老劉繼續道:

“目前我們已經鎖定了一個最有嫌疑的人。男性被害人還有一個兒子,是與前妻的孩子。他前妻早逝,這個兒子讀大學以後就離家了,目前單獨居住在餘杭。兒子名叫陸之風,今年34歲,餘杭美大雕塑係畢業,目前留校任教,有自己的工作室,算是個小有名氣的藝術家。案發當時並沒有不在場證明,最可疑的是,這個陸之風現在失蹤了。”

“哦?很可疑,給我找,凶手就算不是他,他也一定知道點什麽。”

老劉苦笑了一下道:

“隊長,我們已經在找了,可是翻閱了陸之風失蹤之後餘杭市所有的出入記錄,都沒有發現他出餘杭的記錄,火車、長途汽車、飛機、高速公路,所有的線索都排除了。如果他是凶手,他是怎麽來姑蘇的?難道是自己飛過來的?而偏偏他現在人無所蹤,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兒,實在是奇怪。”

“越是奇怪,越是要查。”王大隊長先是語氣堅硬的說了這麽一句,隨即看了一眼一身酸臭,眼底青黑的老劉,心一軟,又安慰道:

“我知道你們辛苦了,再加把勁吧,這個案子不破,大家都沒好年過了。”

接著,他繼續問道:

“第二組,監控錄像查得怎麽樣了?”

第二組主辦偵查員起身報告:

“陸之謠所住小區的監控錄像沒有記錄任何可疑的人物和車輛,樓道裏的監控錄像也沒有出現任何可疑人物。好像…好像那屍體和銅鼎是憑空出現在客廳裏的一樣。”第二組的回報極為簡略。

“胡說什麽,一定有途徑的,一定是疏漏了什麽,少說這些怪力亂神的話。繼續仔細查附近幾條街道的監控錄像。”王大隊長聽了這位刑警的話後,有些氣急敗壞。

專案會散會後,林法醫踩著高跟鞋幾步追上了王大隊長,說道:

“王隊,我能去見見陸之謠嗎?”

“怎麽?”王大隊長揚了揚眉毛,好奇地看了一眼林法醫,這位刑警隊的美女法醫向來對查案沒什麽興趣,隻管自己的分內工作,現在居然要見案件關係人了?

“陸之謠是我醫大同學,我和她認識。”林法醫忽然說道。

“哦?她是你同學,怎麽之前沒聽你提起過。”王大隊長更是驚訝。

“之前不是沒機會提起這件事嘛,而且,我和她的關係並不是多好,隻是點頭之交。陸之謠當年讀醫大的時候,對法醫係的課程也很感興趣,經常會來旁聽,所以和她混了個臉熟。現在她出事了,照理,我也該去看看她。”林法醫說道。

王大隊長點點頭,隨即問道:

“你對陸之謠了解多少?”

“不算多吧,至少我不知道她就是市裏陸書記的侄女兒。她在學校很低調,卻也很有名,因為長得漂亮。當年讀書的時候,傳聞她有很硬的後台,直接跳過了學校的軍訓和大一大二強製住校的校規,她就住在醫大旁的單身公寓裏,向來獨來獨往。這人性格非常孤僻,而且,我察覺出她可能精神有些問題。在某次解剖課的時候,她也來旁聽,我發現她總是盯著解剖教室的角落看,每過兩秒鍾就會看一下,可是那角落裏什麽也沒有。”

“這個確實,我們調查過她,幼年時期遭受車禍,痛失雙親,患上了ptsd,八年才痊愈,後來伴隨著抑鬱症,有兩次自殺的行為,直到十八歲心理疾病才算完全康複。本來這種有心理疾病史的人是最有作案嫌疑的,不過她有不在場證明,而且現在她的ptsd再次發作了,她應該不會是凶手。”

“她不會殺人。”沒想到的是,林法醫卻忽然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為什麽你這麽確定?”王大隊長疑惑地問道。

“我不止一次看到她給小貓包紮傷口,救治從鳥巢裏掉下來的小鳥。小動物都非常親近她,要知道動物的直覺比人類要敏銳許多。實習的時候我和她在一個醫院,就屬她救人最積極最拚命。她從醫就是因為想彌補父母早逝的遺憾,這是她告訴我的。這樣的人,是不會殺人的,因為她不具備侵略性。”

“哈哈,說的也是。”王大隊長打了個哈哈,心裏卻有些不以為然。

王大隊長帶著林法醫來到市公安局旁的一處賓館,這段時間,陸之謠和雪陽一直就住在這裏麵,方便刑警大隊進行偵訊,也方便刑警大隊通知她們消息。

進了賓館,上了三樓,王大隊長敲響了302室的門,沒過多久,門開了,王大隊長和林法醫同時被看門的人晃花了眼,站在原地呆了半天,愣是一句話沒說出來。

隻見一個極為高挑挺拔銀發女子,披肩銀發紮成簡單的馬尾,身著單薄修身的白色襯衫,黑色的修身褲,衣著簡單到極致,卻也合適到了極致,就這樣如青鬆般佇立在麵前。那精致完美到無法形容的五官上,並沒有太多的表情。她幾乎是背後帶著光出現的,開門的瞬間就覺一片溫暖的太陽氣息撒過,讓人渾身舒適溫暖。

神…太陽女神?無神論者王大隊長與林法醫此刻的心思高度統一了。

這是林法醫第一次見雪陽,她的驚豔實屬正常;而然這是王大隊長第三次見雪陽了,他依舊保持著第一次見她時的驚豔。

這個女人,簡直美得不似人。

“原來是王隊長,請問案件有進展了嗎?”她平和溫暖的聲線竟然驅散了王大隊長近幾日來的焦躁煩惱,心中莫名一鬆。而林法醫此刻已然仰著頭目不轉睛,直勾勾地看著雪陽,心跳漸次加速。

“哦!呃,咳哼,案件還沒有太大的進展。我這次來,是因為這位林法醫想要見見陸小姐,她是陸小姐大學時代的同學。”反應過來的王大隊長尷尬地咳嗽了一聲,這才開口說明來意。

雪陽的視線轉移到了林法醫的臉上,向她點了點頭,說道:

“既如此,請進吧。隻是,謠…陸之謠現在的神智依舊不是很清醒,恐怕…”

“你…你就是薛陽?”雪陽的話說到一半,林法醫突兀地打斷了她。

雪陽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再次點了點頭。

林法醫麵上一紅,察覺到自己的失態,急忙說道:

“沒關係的,我就是來看看陸之謠,畢竟是從前的同學。”

雪陽沒再說話,將二人引進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