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原本正在敘述中的雪陽卻突然不再繼續說下去了,因為此刻正在床上熟睡中的小冰兒漸漸醒了過來。小家夥瞧見阿娘坐了起來,高興地撲了過來,抱住阿娘撒嬌著說:

“阿娘,阿娘你終於醒了啊。冰兒陪你睡覺睡了好久,中途醒了好幾次,阿娘都在睡。看來阿娘比冰兒能睡多了。”

陸之謠笑著摟住小家夥,看著她睡裙下的小尾巴搖得歡快極了,不由得摸著她毛茸茸的小腦袋說道:

“哪有你能睡啊。”

此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是錄姡的聲音:

“主公,楚門老太公和家主想要見您。”

“好的,孤馬上來。”雪陽道了一句後,隨即低聲對陸之謠道:

“謠兒,你先起來活動活動身子,洗漱一下,等會兒我讓人送吃的上來。我先過去一下,一會兒就回來。”

陸之謠順從地點了點頭,雖然她很想知道雪陽和謠姬接下去的故事,很想知道自己和謠姬到底有什麽關係,但顯然現在已經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了。

雪陽瞬移離去,陸之謠和小家夥親熱了一會兒,就慢吞吞地起身,看了一下一直放在床頭櫃充電的自己的手機,發現這些天,大伯父那裏和醫院都沒有聯係自己的意思,別了別嘴,她倒也沒有在意。

她醒來的時候大約是淩晨,和雪陽談了那麽久的話,現在天已經大亮了。陸之謠拉開窗簾,站在朝陽明媚的窗前,開始慢慢活動著虛軟的身子。冰兒也下了床,學著阿娘的動作,和阿娘一起做起了廣播體操。伸伸小胳膊,蹬蹬小腿,雪白的小尾巴在身後搖來搖去,頭頂的狼耳一顫一顫,精致的小臉兒上滿是認真。陸之謠被這小家夥萌壞了,不知不覺停下動作,和小家夥玩起了拉手轉圈圈的遊戲。隻是,看著小家夥那和自己有幾分神似的容顏,陸之謠麵上,總有幾分莫名的失落。

因著小家夥的打岔和陪伴,陸之謠沒有再去想那些複雜又讓人頭疼的事情。運動後恢複了幾分力氣,她洗漱完後,早飯就很適時地送到了她的麵前。飯剛剛吃完,雪陽就回來了。

“謠兒,感覺怎麽樣?”她一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問這個。

“好多了。”陸之謠淡笑著。

此時,門外又響起了敲門聲,原來和雪陽一起,雪月、紅狐、子鼠、青雀、紫睦、錄姡、黑子等大妖都來了。陸之謠弄不明白這是什麽架勢,怎麽大家一窩蜂的都來了。

雪陽解釋道:

“是這樣的,再過一會兒,咱們就要回姑蘇了,大家這是來向你告別的。子鼠和青雀這就要回自己的領地去了,紅狐、紫睦和錄姡也會繼續留在淞滬,不會跟我們去姑蘇。”

“原來是這樣。”陸之謠站起身來,麵色鄭重地說道:

“諸位,陸之謠不知自己何德何能,承蒙諸位多次救命,這份恩情,我會記在心中。非常感謝諸位。”說著,她向大妖們彎下了腰。

“主母,這可使不得,救您是義不容辭的事情,何來謝字。”紅狐和青雀已經上前扶住了陸之謠,子鼠也急忙說道。

“你們的義不容辭,可不是理所應當,我雖然被你們喚作主母,也不能真的就以上位者的高姿態,對你們的做的事情視而不見,不是嗎?”陸之謠如是說道。

一旁的雪陽彎了彎嘴角,她明白陸之謠的意思,顯然,雪跡裏的大妖們從古至今那麽多年,早就習慣了自己的職責所在,“為主公以及現在的主母付出是義不容辭之事”這樣的觀點在他們的心中已經根深蒂固。但是陸之謠不是那個時代活下來的人,她是標準的現代人,民主、平等、自由這樣的觀念才是她內心的想法,她不喜歡以上位者的姿態去壓迫別人,對於別人為她的付出,她表示感謝是理所應當的,並且還會去考慮著回報這些恩情,這對她來說,才是最自然的想法。

大妖們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雪陽上前一步岔開話題道:

“好了,事態不利,大家還是盡快回到自己的崗位上,記住孤方才的話,千萬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鬆懈。”

“放心吧主公,就交給屬下了。”子鼠率先保證道,接下來,諸位大妖一一告別,然後匆匆化作妖風,迅速離開了紅嬛。留下的隻剩下原本駐守淞滬的紅狐、錄姡,以及增派過來的紫睦,還有即將跟隨雪陽她們回歸姑蘇的雪月和黑子。

等大妖們離去,陸之謠這才問道:

“出了什麽事嗎?”

“剛剛得到的各地匯總情報,最近華夏大地不太平啊。各地魔的活動程度加劇,且三界間的空間隔膜似乎有不穩定的現象出現。”雪陽麵色平靜,語氣卻顯得有些憂心忡忡,“我總覺得,就要有大事發生了,這臨過年的,我心裏卻有不好的預感。”

陸之謠緊鎖眉頭,沒有接話。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她也根本幫不了雪陽。沉默了一會兒,她才岔開話題道:

“楚門的那幾個人,說了什麽嗎?”

雪陽拉著她坐下,右手環住她的肩膀,輕聲說道:

“嗯,楚門為了這一次的事情,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將傳承了很多年的浙東老宅出售,遣散了除嫡係外的所有外係成員,主動解散了這個龐大的陰陽世家。這些年楚門外表強撐,但實際這個龐大的家族內裏已然不堪重負,陰陽師人才的凋敝,財政的入不敷出,已經養不起那麽多家族中的蛀蟲了。遣散之後,嫡係的這五個人,便用袖內乾坤裝了最重要的幾件家當,趕赴淞滬,執行他們的計劃。看樣子,楚門這次算是孤注一擲,不成功便成仁了。

楚玄方的檀木奩,就藏在袖內乾坤之中,黑子對楚門老太公和家主進行了搜魂,得知,其實他們對楚玄方的占卜結果一無所知,那個檀木盒被人改造成了機關木盒,上麵加了複雜的機關鎖,若是強行打開,裏麵的東西就會毀掉,而且,這機關木盒隔絕所有法術的侵染,有著小型又強硬的防護結界,就連我都沒辦法將盒子內的東西轉移出來。”

“嗯?這是為何?”陸之謠不解地問道,“若是當初取走木盒的人不願意楚門的人知道楚玄方的占卜內容,大可不必把木盒還給他們,又何必多此一舉,大費周章將木盒改造成機關木盒,在那麽多年後,輾轉將木盒還給了楚門呢?”

“這事情或許並沒有我們想的那麽簡單,取走木盒的那人這麽做必然是有理由的,那人或許並非是衝著楚門去,而是借助楚門為踏板,衝著我們來的。”雪陽麵色凝重的說道。

陸之謠一時間沒有說話,腦海中快速思考著。種種跡象表明,背後有一個人,或者一個組織,謀劃了很久的時間,製造了一團又一團的迷霧。現在這些迷霧正將陸之謠和雪陽慢慢吞噬進去。背後之人的目的為何,手段為何,身份為何,她們一概不知。想到這裏,陸之謠的心漸漸不安起來。

過了好半晌,陸之謠才問道:

“那,楚門與魔合作的事情又是怎麽一回事?”

“根據黑子搜魂的結果,楚門的幾個人並未與魔接觸過,他們隻是和一個不知名的人用手機短信進行聯係,從而布置出這一係列的計劃。等等,你聽我說完。”見陸之謠又要提問,雪陽及時抬手壓了壓,製止了她打斷自己,這才繼續說道:

“我知道你要問,楚門怎麽會輕易和一個來曆不明鬼鬼祟祟的家夥合作。誠然,他們都不是傻子,但是人在巨大的利益誘惑和一定的心理壓力之下,往往會做出旁人無法理解的選擇。這個用短信和楚門家主、老太公聯係的人,非常了解人類的心理活動特征,換句話說,就是這個家夥非常懂人心,懂得如何誘惑、如何談判、如何使用語言來讓別人坐上自己的船。黑子分享了一段楚門家主的記憶碎片給我看,那都是手機短信的內容,說實話,站在楚門的角度換位思考,如果是我,也一定會動心。這個家夥非常了解楚門目前的困境,了解楚門最想追求的利益,了解老太公的瘋狂和家主的野心,他利用這一切,編織了一張大網,將楚門網住,緩緩拖下了水。短信的內容使楚門老太公和家主堅信,十八代老祖那些虛無縹緲的預言絕對是真的,利用十八代老祖不知從何搜集來的神秘術法陣式,就能將…將你體內的東西牽引出來,從而使楚門獲得巨大的好處,振興楚門不在話下,說不定還能勘破生死之謎,掌控世界,獲得永生。”

“掌控世界,獲得永生?”陸之謠覺得匪夷所思。

“是的,我也不大理解這是什麽意思。這看似瘋狂的話,似乎成為了引楚門上鉤的最香甜的誘餌,楚門老太公立馬就答應了。似乎在他的潛意識裏,認定隻要能按照那家夥所說的去做,引出你體內的東西,就能達成這樣瘋狂又可笑的目標。楚門老太公非常癡迷於十八代老祖的預言,這或許是他上鉤的最根本原因。”

“楚門的十八代老祖到底做了什麽預言,簡直荒誕無稽!”陸之謠開始感覺恐懼,她的體內到底有什麽東西?什麽勘破生死之謎?什麽掌控世界,獲得永生,他們都瘋了嗎?自己隻是個普通的人類啊。即便身上確實有些謎團,也不可能達到那種程度吧。

“謠兒…”雪陽感受到了她的恐懼,急忙伸手將她攬進懷裏,道:

“咱們別去想這些無稽之談了,現在你最該做的事情,就是好好養神清修,控製好你的陰陽眼。你不是說你要學陰陽術繼承楚玄方的遺誌嗎?那可不是一件輕鬆的事,咱們還有好多正事要去做,不用去理那些瘋子的話,好嗎?”

陸之謠被她溫暖體溫包裹,內心的寒涼驚懼漸漸被驅散走了,是啊,還有雪陽陪著自己,隻要有她在,自己又有什麽好害怕的呢?即便身陷重重危險,即便連雪陽都不可能完美地保護好自己,那也無所謂,因為她近乎盲目地相信雪陽,相信這個她漸漸深愛的人,一定能一次又一次地救她出來,永遠守護在她身邊。陸之謠知道自己再也回到不到從前了,她無法去過從前那樣的生活,也無法離開雪陽,她已經徹底和正常人的生活說再見了。從此以後,陸之謠將不再作為一個“陸醫生”這樣一個社會人生存在這個世界上,她將漸漸淡出那些認識她的人的視野。

但她卻沒有任何不舍與遺憾,此刻靠在雪陽懷裏的她覺得前所未有的寧靜幸福,這種感覺,是她人生前28年從未感受到的。或許未來還有不安,但我將無所畏懼。

隻是,那所謂瘋子般的預言,真的就不用去理會了嗎?這微小的隱憂,就像一粒不可查的種子,種在了雪陽和陸之謠的內心深處,在陰暗的角落裏,等待著緩緩發芽,開出妖豔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