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冰墨篇(一)
阿母開始寫故事了,那是一個曾經發生過的真實故事,然而故事的經曆者們幾乎都已將它忘卻,因而如今這個故事隻能單純被當做一個故事,恐怕不會有人再相信它的真實。如若不是我親自經曆了那些並保留了記憶,或許若幹年後,我也會開始懷疑自己腦海裏的那段往事是否隻是自己的臆想。
那故事中有太多的苦痛,或許忘卻是對的。但是,卻有一個人我不願忘記。因為有她,我慶幸自己保留了記憶。或許我從混沌中清醒過來,就是為了遇見她。
我是大妖皇雪狼王雪陽與冰雪神女謠姬之女,冰姬是我從前的名字,現在我有了一個世俗之名——陸冰曦。
阿母告訴我,我是混沌之子,所以在曾經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我的心智一片混沌,許多事情似懂非懂,不是我不願去思考,隻是我並不具備那樣的能力,我的思考、判斷、理解能力並未隨著時間流逝變得成熟,它們被神秘的力量封鎖,直到我千歲後才在那場浩劫中解開。千年來我的成長近乎停滯,這讓阿母十分擔心。她尋找了很多方法試圖解決我身上的問題,但都不見成效。
過去的千年裏,我和阿母、月姑姑和阿司住在一起,我們的家在極北的天山之上,那裏有連片的冰雪宮殿,是月姑姑親手雕鑿而出的。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月姑姑喜歡阿司,但是阿司好像總是心事重重的。阿司是阿母的弟子,輩分上算是我的師姐,但她這人傻乎乎的,我很喜歡欺負她,因為隻有欺負她的時候,阿司才不會露出那種愁眉苦臉的表情。三百年前,阿司失蹤了,從那以後我就很少能看到月姑姑笑。
我從來沒見過阿娘,阿母說畫像裏的那個人,是我的阿娘,但是那概念太模糊了,阿娘對我來說很遙遠,也很冰冷,她的畫像總是被掛在冰宮寒冷的牆壁之上,仿佛與連綿的堅冰融為一體,那森寒的印象一直留在我的腦海裏。
我的潛意識裏大約是害怕阿娘的,因為從小不曾與她在一起生活過,我對她一點也不了解。我隻知道她是冰雪神女,是掌管低溫的神祗。她應該很冷酷很可怕,那是我從小所形成的固有想象。
但是我卻很清楚,阿母非常愛阿娘,每當想起阿娘,阿母就會變得非常悲傷,有的時候,甚至會悲傷到流淚。千年來她一直在不停地尋找阿娘,有的時候獨自出發,有的時候會帶上我、月姑姑和阿司。無數次失望而歸,卻從來不曾放棄過。我曾經和阿母約定過,如果阿娘出現了,我一定會牢牢抱住她,不會讓她再丟了。當時年幼的我,沒想到真的會做成這件事。
千歲時,我在城隍廟的衛生間中第一次見到了活生生的阿娘。她並不是那麽冷酷,顛覆了我的固有想象。她真的是我的阿娘,我能感覺得到,初見時,我與她就產生了血親之間的神秘感應。阿娘帶給我的感覺與阿母完全不同,雖然她們都是我的母親,但一個是和煦的暖陽,一個溫涼的柔水。我知道我的家庭非同尋常,我是兩個女人之間誕下的血親女兒,但我卻從來不曾對此感受到困惑。
人說龍生龍,鳳生鳳,我是兩個女人的孩子,大約我的未來也不大可能會嫁給男人。我想象不出自己能喜歡上什麽男人,事實上混沌不開的我,從來不曾想過自己的另一半會是什麽樣。
我和她的相遇說不上有多浪漫,那是在生死攸關之下的邂逅。而且最糟糕的是,我和她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我完全是全/裸的狀態,現在想想還覺得臉上燒得慌。
那個時候壓製我身體發育的枷鎖已經去除,因而我的身軀長成了十七八歲少女的狀態,但是我的心智不是說開就開的,因而還是個孩子,毫無防備。回想和她相處的那段短暫的時光,我真的是做了不少挺羞恥的事。但我知道自己內心是喜歡她的,喜歡和她在一處,我是第一次喜歡上一個對我來說很陌生的人。她其實挺悶騷的,老是偷吻我,占我便宜,隻可惜,我還沒能把這筆債討回來,這討厭的家夥就這樣走了。
她是數億年前誕生的上古大神,是從兩極中孕育而出的陽極看守者,是神界最後的守墓人。她獨自一人在一個一毛不拔的地方守了很久很久很久的歲月,她很孤獨,最初見到我時,她甚至忘記了怎麽說話。
論輩分,我與她根本就不能相提並論,她甚至比我的阿母阿娘的輩分都要高出許多。隻是這也沒什麽好糾結的,她的內心其實就是個孩子,單純得猶如赤子。漫長的歲月不代表宏大的代溝,她不會因為時間而變得老成,她的世界永遠都是那樣一個潔淨無暇的神界。
她說:“神最懼怕的是人心。我鬥不過,但願以後的世界中,也再也不要鬥。”
這是她臨死前留給我的最後一句話。
她叫墨法,這是個自取名,與她的哥哥配套。一白一墨,一律一法,簡潔明了。但是墨法死了,她死了。在盤古腹內發生的事,我未曾告訴任何人,那是獨屬我的記憶。她為保我的命而自毀死亡,我因她的死而徹底開心智。那記憶太可怕太痛苦了,但我卻不敢忘記,我怕忘了,她就真的消失了。
有人說,轉世之身已然不是原來的那個人了,即便尋找到了轉世之身,也隻是找到了無關的他人。我不相信這說辭,我向神祈願,要她轉世再活,我要和她雙宿雙棲,再不分離。如果神那時還沒死,大約聽見了我的願望,祂會滿足我的,我堅信。
隻是浩劫之後,神已不存,她本為神,若是轉世,定然不會以神的姿態降臨。因而這人海茫茫,我不知自己是否還能找到她。不過當我站在紅嬛陽台上看到樓下的她路過時,我知道神聽到了我的願望。隻是,神大約太累了,做事沒能做全套,導致我還得花點功夫,才能徹底滿足自己的願望。
她不記得我了,我們成了陌生人。這點真讓人抓狂!
而且,她居然變成了高中生,這下可成了貨真價實的孩子,於她來說再合適不過。而且神臨死了還不忘來點惡作劇,她的家庭背景有些複雜,性格也因此變得很難搞,我真是欲哭無淚。
“你是誰?”
“別再跟著我了,不然我報警了。”
“請你現在就消失在我麵前,立刻馬上!”
好你個荀止墨,居然把話說得這麽絕,難道看到我這等級的大美女,都不足以吸引你嗎?你不要裝了,在那高冷的屬性下必然有著一顆悶騷的百合心,我都已經看穿。
你既然要跟我耍性子,也別怪我就此賴上你了。
自從開了心智之後,我還是第一次和阿母撒嬌,不過倒也不別扭,阿母一如既往地縱容。我告訴阿母我想進高中,希望她幫我辦手續。阿母二話不說就應了,我就知道阿母最寵我了。隻是這事咱們都瞞著阿娘,阿娘不記得很多事,因而需要隱瞞的,都會隱瞞。荀止墨的事,等以後再告訴阿娘不遲。
手續辦得很快,雪跡的效率永遠都那麽高。不久,我在人類社會之中的個人檔案就徹底建立起來,並從社會人層麵上徹底變成了高中生的身份。
荀止墨讀的高中是市裏一流的貴族學校,她哥哥荀易白是高級軟件工程師,工資不菲,她父母親也留給兄妹倆不少遺產,因而學習條件還是能滿足的。我作為插班生,在寒假結束後,正式轉入了荀止墨所在的高二3班,做自我介紹時,遠遠看到坐在後排的她麵露吃驚之色,我不禁在心中偷笑。
我的外貌異於常人,因而上學這件事其實對我來說挺折磨,我需要將耳朵和尾巴藏起來。最初的一周時間裏,我完全依靠外力來完成這件事。比如將耳朵壓下去硬是塞進假發中,把尾巴卷起來綁在腰上。因為不能自由舒展,很痛又容易穿幫,所以我決定尋找更舒適便捷的方法。
最後是跟著嬛己姑姑學了一招高階幻術,叫做“形象固有”。學會這招幻術,並長久發動,便能使周遭的人看到我願意讓對方看到的形象。這比我用笨辦法易容要聰明多了,學會之後,我總算解放了自己的耳朵和尾巴,不必再折磨它們了。
如此一來,我總算可以專心攻略荀止墨這道大難題,她對我來說,比那一大堆的數學題可要難度高多了,也重要多了。
這家夥現在是班裏的尖子生,學習成績拔尖,身兼班長和學生會幹部的職責,而且性格高冷無比,難以靠近,班裏的同學們都對她敬若神明。剛轉進來的我沒有立刻發起攻勢,按兵不動了一段時間。她似乎也不怎麽在乎我的存在,最初的驚訝過後,她就回歸了那麵癱高冷的淡定模樣,對我不理不睬。嗯...真是棘手。
該從何下手,我得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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