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從醫院出來，天已經都黑了，而且還下起雨來。
路欣瑤站在醫院門口，苦著臉，“這可怎麽辦，好好的又下雨。明天一定叫不到車。”
她的腳已經纏上了繃帶，隻有一隻腳站在地上，右邊身子倚在裴桐身上。真被他這烏鴉嘴說中了，原來醫生說她的關節真的有挫傷，已經有積液了，情況比想像中的嚴重。
“明天在家休息，我幫你跟葉政宇請假。”裴桐扶著她站到柱子旁邊，“在這邊等我一下，我去開車。”
裴桐沒帶傘，冒著雨匆匆往停車場那邊去，路欣瑤看著他背影，潮濕的空氣裏，突然有不知名的惆悵淡淡彌漫。
如果她心裏沒有林楓，又或者，她先認識的人是裴桐，該有多麽好。
現在接受他的幫忙和照顧，她覺得汗顏。
雨越下越大，車窗玻璃上嘩嘩地往下流著雨水。一路上，路欣瑤一直沉默著。
裴桐開了音樂，不知道是哪一個頻道，播著小剛的老歌，“……她是否忘記回到我的身邊，把愛當紀念，就這樣讓我，讓我不停不停不停不停想念，揮霍一生的時間，追逐著幻覺……”
聽著這首歌又讓路欣瑤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林楓，他以前為了哄她開心，還特意在學校的廣播裏麵為她點播了這首歌。
車廂裏的氣氛有點沉悶，裴桐偶爾轉過臉來看路欣瑤，總以為她是不是睡著了。可是沒有，她默默倚著車窗，臉色有點蒼白有點累，還有一種遙遠的冷淡。
不是第一次了，他覺得路欣瑤有心事。
“到了。”車子慢慢滑進路欣瑤樓下的窄路，裴桐提醒她。
“哦。”路欣瑤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
但是，身邊突然伸過一隻手來，“砰”的一聲，把車門重新帶上。
路欣瑤一驚，回過頭來，他怎麽了？
“雨太大了。”裴桐一笑，看著她，“我送你上去。”他的笑，有種說不出的令人心動。
路欣瑤心裏一跳，下意識地握緊了車門的把手。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可是，麵對咫尺之外他的臉，她喉頭緊張得發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裴桐在那邊下了車，繞過車頭，幫她拉開車門，一邊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蒙在她的頭頂上。“已經都濕了，也總比沒有得好。”他說：“住幾樓？”
“三樓，我自己可以……啊！”路欣瑤來不及說完，身子一輕，已經被裴桐從座位上攔腰抱起來。
“放我下來，放我下來。”她慌了手腳。
“不要鬧，會淋著雨。”裴桐製止她的掙紮，“你這樣，怎麽上樓梯？”
路欣瑤不敢再動，因為一動，他抱得更緊。
樓梯上的感應燈早就壞了，物業公司一直沒有派人來修理。四周一片漆黑，路欣瑤什麽也看不見，隻聽見他的呼吸聲音。
他的襯衫被雨淋透了，濕漉漉地貼著她的臉，可是隔著這層襯衫，就是他溫暖的胸膛。
撲通，撲通。又急又響，是她的心跳，還是他的？路欣瑤已經分不出來。
外麵嘩嘩的雨聲，清晰又遙遠，她聞見他外套上淡淡的煙草味。也許是因為靠得太近了，好像還可以聞見他身上留著一點剃須水的味道，很好聞，可是他自己可能不知道。
“你……你用什麽香水？”裴桐在黑暗裏輕輕問，聲音有點不穩。
“我？”路欣瑤一頭霧，“我不用香水。”
裴桐深深吸了一口氣，那是他的錯覺嗎？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就覺得她身上有種如同白色的花香，現在抱她在懷裏，柔軟纖細，帶著一點雨絲的沁涼，那種香氣又好像渺渺淡淡在身邊蕩漾，純淨，幽靜，迷離。
“你說的，是我衣服上的味道吧。”路欣瑤仿佛輕輕輕輕笑了，“我在衣櫃裏掛了幹的花袋。”
“一定是白色的。”裴桐一步一步踏上樓梯，突然希望這樓梯長一點，再長一點。
“對。”路欣瑤不禁詫異，他猜對了。那是白色茶花和風幹的梔子花。
裴桐在樓的樓梯口停下來，“是這一層吧？”
路欣瑤從他懷裏掙出來，一隻腳落地，倚著門，“我到了。”欲言又止，要不要開門讓他進去？要是按道理，他送她回來，身上又淋得這麽濕，無論如何，至少也該給他一條毛巾和一杯熱茶。但是，此時此刻，好像有暗流在兩個人中間洶湧起伏，躲都沒處躲，怎麽可以讓他進來？
裴桐撐著門，把她圈在從他胸口到門的狹小空間裏。
他不說話，黑暗裏看不清他的臉，路欣瑤隻覺得他溫熱的呼吸慢慢向她俯低過來。她背後緊緊抵著門，退無可退。
突然之間，意亂情迷。陌生的慌恐和莫名的期待，毫無防備，情潮一層壓一層地漫上岸。
路欣瑤屏住呼吸，她的手完全不聽使喚，著了魔似的慢慢抬起，觸到他的肩膀。
“啪！”寂靜和黑暗裏，突然傳來一聲脆響，這一聲響並不大，可是已經足夠讓兩個人震了一震。
是什麽掉了？路欣瑤反彈似的轉過臉，虛脫地靠著門，是鑰匙，是她手裏的鑰匙掉了。
“你的鑰匙。”沉默了片刻，裴桐俯下身，從地上撿起她的一大串鑰匙，遞給她。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剛才會失控到這個地步！
隻差一點點，他就要吻上她的唇。出奇的渴望，出奇的震動，仿佛有不知名的力量，牢牢吸引他。可是，是他不應該，趁她受了傷，趁她無力拒絕，趁她孤單脆弱的時候，卑鄙地打算據她為己有。
裴桐深深歎了一口氣，“對不起，我好像很失控。”
路欣瑤不知道應該怎麽回答，幸好燈壞了，他看不見她的臉紅。失控的那一個，應該是她吧，剛才那一刻，甚至忘了他是誰。
裴桐，他是自己頂頭上司的上司，並不是她心裏的那一個人。可是剛才裴桐在她的腦海中竟然跟林楓的臉重疊了，她是一個人孤單太久了麽？
“再見。”路欣瑤聽見自己的聲音，幽冷地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