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樂章 第二十一曲
我筋疲力盡地倒在床上。
跑出學校後已經過了幾個小時呢。
本來高掛在天邊的太陽，已經慢慢地向西傾斜，我一直奔跑到太陽完全隱身山下。
學校附近的車站和商店街都找遍了。
每當我開始尋找一處新地方，我都會去幾次冬馬她家看看。
但是，無論我如何彷徨輾轉，都無法找到冬馬，無論我按幾次門鈴，冬馬家中都沒有任何反應。
我現在才知道我們那狹窄的生活圈，原來是這麽寬闊。
我終於明白，一直在我身邊的冬馬，原來隻是出於她自身的願望而留在我身邊。被疲勞感所滋擾，渴望沉睡在床上的心和
鼓勵著自己再次出門…
一定要找出的心在不停地糾結。
身體的疲勞度已經超越極限了，它已經表示全麵支持慢慢沉睡在床上的心，但我心裏還是在糾結。
因為，我的心還是陰雲纏繞。
我那無法傳達的思念和心意，她都已經明了，然而即使如此，擺在我眼前的結果仍是那麽殘酷。
但是我還是一入既往地繼續背叛著我珍視的人，一邊以可恥的不舍為動力逼迫自己繼續跑下去。
我打開手機準備按快速撥打。
為了向那個被我丟在學校操場上的，我所珍視的人
說明我現在的狀態，傳達我現在的心意…
雖然我的話或許會不清不楚，甚至不成答複。
但是，我已經無法一言不發地拖延答複時間了，現在已經是極限了…
正當我下決心這次一定要把一切都坦白的時候。
我手機屏幕所顯示的名字是…
……冬馬和紗……
這個對我來說世上最特別的名字。
我用顫抖的雙手迫切的摁下了通話鍵……
“…很久沒見了，北原。”
那個聲音傳到了我的耳邊……
“你在哪！你現在在哪！？”
“嗯…嘛，我現在算是在一個很遠的地方吧？”
光是聽到她的聲音，就讓我覺得自己隻要臉一仰天，眼角便會溢出淚水。
我拚命地壓抑著嗚咽聲，導致我不得不用一種令人惡心的聲調說話。
“我找你找得好苦啊…雪菜說，你來了學校，在她抽屜裏麵留了封信，…所以我，去了你家，車站，還有其他地方…”
“我有聽你的答謝致辭。…虧你能一句又一句的說出那種既無聊，又沒誠意，又隨便的話來。這反而讓我覺得你值得尊敬了。”
這惹人生氣的語氣卻讓我安下心來……
“為什麽不來參加畢業典禮啊…為什麽不和我們見一下麵…？”
但是，我話中的含義，和那天一樣，無論如何都無法控製自己的感情。
隻是在一個勁地責怪冬馬。
“我已經無法再見你們了…你知道，我對雪菜做了多少殘酷的事啊。”
不……不是你……是我的啊…………
“所以你就打算用那麽一封信和我們道別？”
對雪菜做了殘酷的事的人明明是我…
但是卻隻有我一個人一直和雪菜在一起，而且還約定從今以後也會和她在一起。
“放心…我沒寫一句會破壞你們感情的事。”
那就是說…
那封信裏麵沒寫任何事實…
明明是摯友，卻不能說出真心話，這種可悲的事和她所說的殘酷的事有什麽區別啊。
我的熱淚奔湧而下……落在冰冷的床上……
“我想見你，我很想見你啊冬馬…你到底在哪裏啊…”
“不行。我不會告訴你。我已經決定不會再見你了。”
冬馬的話就像一根冰柱
貫穿了我的心髒。
她明明是那麽溫柔，冬馬她明明也是在忍耐…
就算是這樣，我還是很痛很辛苦很悲傷，感覺自己快要瘋了。
所以，我為了能夠稍稍地減輕痛苦，忍不住親手關掉了通往平穩春天日子的大門。
對不起，雪菜…
我已經無法再回到你身邊。
“我恨叛徒！”
冬馬的聲音還是那麽溫柔…
但是，她的言語還是那麽冰冷…
“所以…我很討厭你和我自己。”
聲音中滿是苦澀和悲傷，微微地顫抖著。
“已經太遲了。現在說這些已經沒用了。”
“太遲的話就不可以說了嗎？太遲的話就必須非得把自己的心意隱藏起來不可嗎？”
把自己冰封起來就不會痛了……
“你是不是以為其實我不想去留學？我很想去，我想讓我的鋼琴技巧變得更好，而且我也想和我媽一起生活。真實往往不止一個啊。想去留學的我………和另一個我，都是真正的我”
冬馬的話對我來說是右耳進左耳出。
因為，我現在…
好像已經掌握到某個很重要，絕對不能放手的線索。
窗外已經開始飄白……雪……就在今天……又下落了……
“那個，北原…我啊，每次看到雪都會想起來的。與你們一起演唱的『ＷＨＩＴＥＡＬＢＵＭ』。在下雪的深山裏和你們一起快樂地玩耍。在飄雪的街道上，與你…親密接觸。每當我仰望下雪的天空，我都會回想起來。就算是從遙遠的天空，在地球的另一邊也好…我都一定，一定會回想起來…”
我走下公寓的樓梯，在眼前的公園裏。
“我找到你了！”
可是這次聲音直接鑽入了冬馬的耳朵……
終於找到了她。
找到了那個藏在燈塔之下，那個卑鄙的心愛之人。
“為什麽…你能發現我……”
“救護車……”
我從冬馬的手機裏聽到救護車的聲音。
而且那時間和音量，和我在我的房間裏聽到的完全一樣。
所以我知道。
冬馬其實近在咫尺。
“你…真的是打算不再見我了麽？”
“當…當然了！我隻是多看你一眼就好了！我隻是想從窗外多看你一眼…”
“你以為你就這樣讓我永遠抱著這份悲傷，自己卻偷偷離去麽？”
我向前踏出一步。
冬馬她…沒有退後。
與那時候不同，這裏已經沒有東西會阻擋她的退路。
但我還是毫不掩飾地向她逼近。
像是放棄裏掙紮一般…
仿佛已經得到了解脫，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冬馬那麽輕鬆的表情了。
不像那時一樣，強行裝出冷漠的表情。
甚至，她此刻眼中熱淚盈眶。
她的表情看起來好像一切都已經無所謂了，但同時也具備了堅強，美麗和可愛。
這是我最愛的，冬馬的容顏。
“我說啊北原………我曾經很喜歡你哦？就是因為我很喜歡你，所以當你被雪菜搶走的時候我很痛苦…”
一步又一步。
我和冬馬的距離越來越近。
“我終於說出來了…對不起，雪菜。不過沒關係吧…隻是聲音而已。我再也不會和她見麵了…”
終於…
我們終於能夠不借助電波的幫助，心意相通了。
“全部都是你的錯。都怪你，讓我再一起回想起演奏的快樂。都怪你，讓我明白喜歡上一個男人的痛苦。是你給了我前進的勇氣……是你讓我想逃離這個地方。”
冬馬她…
不，和紗她拚命地伸出左手環抱著我的脖子。
雖然聲音還是通過手機傳遞…
而我們的嘴唇卻直接地開始確認彼此的感觸。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