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 君心

再次到南苑,青蕪看著住了一個多月的行宮,心境已大不似從前。

這一次並不是閱兵,所以順治隻帶了親信的侍衛還有一些八旗的猛將來,青蕪跟在隨行的隊伍中,始終不知道,皇上為什麽會叫她一起來,要防止她逃跑,找個地方關起來不就行了麽?……

南苑晾鷹台,幾位將軍,還有一些八旗少年已經在等候。

順治下令,獵得狼一隻,賞銀五兩,雕,狐狸,各賞銀一兩,已經跨越上馬準備停當的勇士們個個摩拳擦掌,躍躍yù試,隻待一聲令下。

青蕪站在晾鷹台上,隔著順治有一小段距離,看清楚四處地形以後,她覺整個南苑都被牆圍了起來,守衛森嚴,要想逃出無異於癡人說夢。

就在這個時候,順治似乎也是技癢,大步走下台去,也上了馬。

“你們幾個,還不快跟上去。”隨侍一邊的申貴急忙吩咐。

青蕪看著旁邊的人都走下台去騎上了馬,也隻得硬著頭皮走過去,看著麵前的馬,有些膽怯,還是學著別人的樣子踩著馬鐙坐了上去,還好這馬十分馴服,她小時候去外婆家,也騎過幾次馬,知道一些基本技能,不至於從馬上摔下來。

等她坐好,才現順治正看向這邊,臉上掛著一絲嘲弄的笑。

青蕪氣結,他……他是故意的。

順治隻向這邊看了一眼,就回過身,拔箭張弓,“嗖”地一聲,shè落了那邊打鼓上方懸掛的金鈴,鈴鐺一落地,在旁邊守著的人就開始敲鼓,各人都握緊了馬韁,鼓聲一歇,行獵就正式開始了。

各個勇士的馬如離弓之弦,快速向著四麵八方奔去,順治的馬朝著樹林處跑去,速度卻並不是很快,隨行的侍衛也很快跟上。

就這個速度青蕪還是跟不上,隻有在後麵打著馬往那個方向去,別的八旗將領知道皇上要去那邊,都很識相地避過了那兒,所以等青蕪催著馬兒進了樹林,卻現前麵已經一個人也沒有了,就連後麵也沒有人,原處似乎傳來一兩聲豺狼的長嘯。

狼嚎十分滲人,又不知道怎麽才能讓馬跑得快一些,要打馬……控製不好速度的話又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走了一會兒,麵前忽然閃過一道白光,有一隻狐狸從路邊的草叢裏竄了出來,在馬蹄前溜過,馬有些受驚,青蕪費了好大勁才讓它安靜下來,那隻狐狸卻停在一邊瞅著她沒有走,兩隻大眼睛濕漉漉的,低低鳴叫了一聲。

“是你……”青蕪回想起那天那隻傳說中的靈狐,頓覺得十分湊巧,它竟然這麽機靈,到現在都還沒有被誰抓住。

仿佛是回應她,靈狐又叫了兩聲,往這邊靠近了一點。

感覺到狐狸的親近之意,青蕪心裏一陣柔軟,剛想下馬,卻現狐狸驚恐地朝著她背後望了一眼,飛快轉身奔走,青蕪好奇地轉過身,卻看見順治正站在她那匹馬的身後,手上的弓已經拉滿了弦,顯然是衝著剛才那隻狐狸去的。

但是這一箭卻沒有放,他遲疑了一下,放下弓道:“你竟然也會騎馬?”

青蕪誠實地答道:“隻會一點,皇上……你的馬呢?”他不是騎著馬,身後有一大堆侍衛嗎?怎麽一個人站在這兒。

“圍場危險,我不放心,過來看看。”他說著,有些不自在地別過了頭。

青蕪心裏無意識地微微一暖,剛要開口道謝,又想到把自己弄到這個險境來的人是他,現在做好事的也是他,自己還感激成這樣,有些不甘地住了口。

順治走過來牽住那匹馬的韁繩,往前走去。

青蕪馬上反應過來讓皇上給自己牽馬多不合適,忙道:“皇上上來坐,我幫你牽馬。”

順治站住,回過頭,頷道:“那你下來吧。”

青蕪答應著下馬來,順治卻不騎馬,把馬韁拴在一顆樹上,回頭道:“隨我過來。”

出了宮,似乎他也不愛用“朕”了,青蕪跟在他後麵走,這才現南苑的獵場真的是一個危險的所在,到處都有飛禽走獸,一個不慎還有可能會讓別的狩獵的人shè到,順治似乎也覺道不妥,想了想,伸手握住了身後女子的手,將她拉近身旁,以免野獸傷人。

青蕪臉一紅,心裏小小地掙紮了一下,還是沒有掙脫。

人在險境裏麵會自地靠近能讓自己感到安全的東西,手上傳來的暖流,也讓她稍微安了點心,跟在順治後麵走,看見越來越密的樹林,終於忍不住問道:“我們要去哪兒?”

“隻要別讓他們找到就行了。”順治沒有回頭,繼續往密林裏走。

“你在和他們捉迷藏?”這是青蕪的第一反應,第二反應就是這個皇帝的愛好太奇怪了!

順治拉著她躲到了一叢灌木後麵,微微笑道:“師父雖比不過,對付他們還行。”說話間,幾個侍衛已經騎馬奔了過去,四顧著,神sè十分焦急。

青蕪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身邊這個任xìng至極的皇帝:“要躲多久?”

然而順治沒有回答她的話,反而是盯著麵前的一棵樹出神。

“皇上?”青蕪又喚了一聲,她可不想在這麽危險的地方多呆。

順治放開了她的手,往前走了兩步,蹲在一顆樹前,手摸到了樹下一個印記,自言自語一般地道:“這麽多年了,居然還在。”

青蕪好奇地看過去,現他的手停的地方,樹皮裂開了一塊,顯然是被什麽利刃所傷,雖然老舊,卻十分深重。

“這個是?”

“九年前留下來的,那會兒我要shè一隻麅子,侍衛席納布庫上來與我爭shè,一箭shè到了我的馬前,幸虧我及時勒馬,否則就沒命了。”

他語調平淡,似乎隻是在轉述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一邊的青蕪卻聽得驚心動魄。

馬兒受驚的後果是很嚴重的,侍衛不可能不知道,居然敢和皇上爭shè……“怎麽會有這麽大膽的侍衛?”青蕪想著,就問出了口。

順治停了一下,又道:“席納布庫是多爾袞的親信,我根本就沒有辦法處置他,隻能當做什麽都沒有生。”

現在順治是十九歲,那九年前,他就是一個十歲的孩子。

想到這裏,青蕪心裏就像是被什麽輕輕揪起。

“這個印記是……”

“是我刻的。”順治站起身,轉過頭:“立誓要殺掉多爾袞。”

青蕪再看了一眼那條記錄著恥辱和決心的老舊印記,這麽深,仿佛是整個身體的重量來刻,不知道灌注了多少恨,讓人很難想象是一個十歲的孩子所為。

這麽不愉快的記憶,不能讓他繼續想了,青蕪站到那顆樹麵前笑笑地說:“別看啦,你站在這裏小心被現,我們先躲開再說。”

不知不覺之間,她忘了麵前這個人是九五之尊,下意識伸手拉過他的手,帶著他躲進了密林。

順治也是一怔。

走了一會兒,兩人麵前出現了一池湖沼,湖邊碧草青青,花吐芳菲,原處還有麋鹿在悠閑地吃草,顯然是很少有人過來的所在。

“呀,這兒還有甜心草。”青蕪鬆開順治的手,走到湖邊蹲下身,拔起一株碧sè的青草,將草芯放在嘴裏抿了一抿,臉立刻皺成了一團。

“你在吃什麽?”順治向這邊走了幾步,好奇地看著她。

青蕪很快掩去了臉上痛苦的神sè,又拔起幾株,走到順治麵前說:“這叫做甜心草,味道可好了,你要不要試試?”

“這可以吃?”順治吃驚地打量著青蕪手裏的可疑物品,伸出手,拿起一株放在嘴裏,立馬皺起了眉頭:“好酸。”

青蕪看著他的模樣,愉快地笑出聲來:“名字是唬人的,皇上你……”

叫出“皇上”青蕪才想起來這個人的身份,立刻噤了聲。

真不該這麽明目張膽地捉弄他。

順治哭笑不得地把草扔了,好一會兒才回過勁來:“你怎麽不說話了?”

“怕你生氣。”青蕪也訕訕地扔掉了手中的草:“你要是普通人還好,生氣了哄回來就是,但是你是皇上,一生氣不給人哄的機會就會將人殺了。”

伴君如伴虎,估計就是因為君王和老虎一樣,都有瞬間置人於死地的能力。

而被殺的人根本沒有反抗的權利,隻有絕對,絕對的服從。

順治聽見這句話,神sè微黯,淡淡道:“阿雯,朕很想生你的氣,也很想怪罪你,但是一看見你,又不忍心重罰。朕……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麽。”

青蕪聽見這句話,隻覺得心跳不自覺地跳快了幾拍,本能地退了幾步,微微笑道:“皇上是仁君,自然不會隨意處罰奴婢。”

“我記得你說朕是暴君。”順治微微笑著提醒。

青蕪看了一眼太陽,計上心來,信口指著太陽道:“皇上你看,那天是奴婢看錯了,rì變sè,若是變成紅sè則是說君王不仁,但是這明明就是黃sè,紅sè的隻是外麵的一圈,古書上說,黃中而赤外,是為君義,上次阿雯學藝不jīng,胡言亂語,皇上別放在心上。”

說完了她也佩服自己,挺能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