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 夜雨疾

蕪恍恍惚惚之間,隻覺得渾身顛簸,好像身處馬車傳來一陣隱隱的疼痛,她稍微別過了頭,咬著唇忍住了一聲呻吟,看見絲篁正坐在一邊,輕輕握著她的手,那雙手上已經到處是紅印,想是她昏迷之時抓出來的,正想說話,絲篁已經微微搖了搖頭,瞧著她輕聲地說:“不痛,不礙事的……你堅持住,我現在就帶你去找我師父。**@提@供@閱@讀-**”

青蕪滿頭冷汗,喘息著,微微點了點頭。

絲篁用帕子擦去她臉上的汗水,蹙了眉,正要說什麽,馬車忽然停了下來。

“公子,前麵要上南雁峰,馬車實在上不去了。”淅淅瀝瀝的雨聲中,似乎是趕車的人說了一句。

青蕪張了張嘴,卻現根本不出聲音來。

“別說話。”絲篁手指收緊,將她的手握住,目光裏透出一股堅定:“一定沒事的,江公子一定會想辦法。”

青蕪喘了一口氣,吃力地點了點頭。

“沒事……沒事……”絲篁不停地說著,卻仿佛在說給她自己聽一樣,用手裏的絲帕緩緩擦拭著她額上的冷汗:“不怕……孩子沒事的,我師父一定可以保得住。”

說話間,馬車猛地向前一頓,生生刹住了腳。

“當真沒辦法再往前一步了?”江玄雲的聲音裏難得地透出了幾分氣急敗壞。

“公子爺。不是我們不想上……實在是……”那人遲地回答了一句。

不知是誰重重地砸了車壁一下。

外麵地雨聲已經越來越大了。青蕪輕輕將手放在小腹上。一顆心不斷地往下沉。

“別著急。”絲篁見她麵sè蒼白。將一片參片放到了她嘴裏。青蕪張口含了。深深吸一口氣。稍微好受了一些。

“青蕪你聽著。”絲篁輕聲地道:“一會兒要是能上山。師父若是保不住你地孩子。我會讓他盡量保住你地xìng命……”

青蕪沒有說話。紅了眼。輕輕閉上了眼睛。

她和絲篁都心知肚明,這個身體已經無法再一次承受小產的傷害了,這個孩子的命保不住,青蕪的命也不可能能保住。

絲篁眼裏騰起一陣水霧,撲過去稍微將馬車門開了一條縫:“江公子,怎麽辦?”

江玄雲渾身已經濕透,正騰身在前,吃力地拉著馬,怎料那馬望著麵前地峰,竟是怎麽都不肯再往前一步。

“公子……你瞧……馬是真的沒法子再往上走了……”馬夫一臉無奈地看著江玄雲。

“師父……”施天隨江玄雲站在雨地裏,滿麵雨水,等著他下決定。

碧雲山山路崎嶇,雲霧繚繞,至險至奇,就算是常年居於此地的樵夫,也敢隨便上主峰,先不說現在大雨傾盆,就算是晴好天氣,要讓馬上南雁峰也比登天還要難。

江玄雲終於放棄了嚐試,往前看了籠罩在雨幕裏的南雁峰一眼,目光裏透出了一絲蒼茫無助之感……現在暴雨傾盆,如何才能將青蕪送到這險峰之巔!!

施天僵立著,忽地出聲道:“師父……不如讓天兒背她上去……”

“胡說。”江玄雲厲聲出口打斷了他:“再淋了雨,她這條命還保得住嗎?”

“可是……”施天一把抹去臉上的雨水:“要是就讓她在這兒,不是也保不住命嗎?”

江玄雲聞言,渾身猛地一顫。

“天兒願意背她上去。”施天眼裏透出堅決之sè。

“萬萬使不得!”馬夫忙道:“南雁峰上險得很,一個人走都上不去,別說背著一個人了……”說著,掃了施天一眼,目光裏的意思是這麽個小孩子,更不可能。

“師父。”施天急了,搶走兩步站到馬車前:“天兒可以!”

江玄雲緩緩點了點頭,往馬車走去:“要背也不是你來背。”說著,大步上車,揭開簾子。

迎麵拂來一陣水汽,青蕪張開眼,看到江玄雲正將上身已經濕透的外衣脫去,換上了一件幹的,拿起一件蓑衣和一個鬥笠遞到絲篁手裏。

青蕪勉強睜著眼,絲篁一臉的惑,忽想起什麽,脫口而出:“江公子不會是打算……”

“把鬥笠給她戴上。”江玄雲點點頭,麵sè嚴肅地道:“我背她上去。”說

“不成。”絲篁想也沒想就否決了這個打算:“她這樣的身子,你還要她淋雨?”

江玄雲冷聲道:“天兒說得對,讓她在這兒也保不住命。”

“可是……”絲篁搖搖頭:“不行地,你就算是內功再卓絕,上南雁峰,你也休想保他們母子平安!”

江玄雲看到青蕪的臉sè,已經無暇在於她說話,上前兩步將他扶起,問道:“阿雯

信我?”

青蕪深深吸了一口氣,嘴邊浮上了一絲淡淡的笑意,微微點頭。

江玄雲二話不說,將蓑衣往他身上一披,將她整個人拉起,背好,同時,用不大不小地聲音說了一句:“我一定將你安全送上南雁峰。”

絲篁跺了跺腳,想到出此之外別無他法,也隻能跟了上去。

……

囑咐好馬夫在下麵等待,江玄雲背著青蕪,提起一口氣,往山雨淅瀝的黑暗深處走去。

絲篁拎著一個明瓦的提燈走在前麵,仔細照著路,施天緊隨其後。

然而從前麵開始,山路越泥濘難行,每走一步都要用盡全身力氣一般,雨滴滴蓑衣上,青蕪趴在江玄雲的背上,忍住呻吟聲,幾乎咬碎了銀牙。

—但是這個時候要是出一點聲音,江玄雲必然會分心。

剛開始隻是小徑,往上勢陡,登起來稍微要費力一些,然而越走,小路越崎嶇,漸漸地連路都沒有了,絲篁已經無法一麵往上走,一麵還提燈照路,施天一把搶過明瓦燈,側著身子照著江玄雲麵前地路,遇到不得不轉身的地方,都小心地閃過身子,不得不借助藤蔓才能站住。

“你小心!”絲篁知道山上的情況,忙忙地說:“這山上有很多藤,拉不住的。”

鬼帝江蕭一向獨來獨往,不喜有人打擾,所以才選了碧雲山這等與世隔絕的所在隱居,十多年來,不知道有多少人想上山,殞身在南雁峰上的也不是小數目。其中死藤像陷阱一般,不知道奪去了多少人地xìng命——隻因鬼帝練劍常常將山崖上的藤蔓從中斬落,又加山勢複雜,巨石糾纏,所以這些藤蔓都未能直接掉下來,而是懸在了半空,要上山的人有想借助藤蔓為依憑的,大多都會拉個空,從山上跌下去,輕則傷筋斷骨,重則當場殞命。

絲篁話音剛落,施天拉住的藤蔓忽然往下一落,整個空去,他地身體也往後一倒。

“天兒!”江玄雲疾喚一聲,腳一橫,攔住他往下的落勢,單腳直立,這一招看似容易,然而他背上背著青蕪,路上濕滑,他單腳竟然能穩立如山,氣息不見紊亂,絲篁不由得驚歎不已……剛看見施天往後倒時的一聲驚叫生生止住了,鬆了一口氣。

施天驚魂未定,瞧著絲篁:“既有死藤,你怎麽不早說?”

絲篁麵有愧sè,輕聲地道:“我久未上山,這也是剛想起來……”

施天忙道:“還有什麽要緊事你沒想出來快些想!師父背著人,別讓他再碰著什麽……”

絲篁仔細一想,麵sè忽地蒼白,輕聲地道:“前麵還有一出斷崖,要爬上去,才能有階梯直上峰頂……”

聽到這句話,施天倒吸了一口冷氣:“你說什麽?斷崖??有多高?”

江玄雲也轉過頭來,神sèyīn晴不定地看著她。

絲篁猶豫了一下,遲道:“二十丈……”

這句話說出口,施天驚道:“二十丈??崖上有死藤麽?”

“有……但是也有沒斷地。”絲篁麵sè蒼白地道:“師父留了一根自己上下山。”

二十丈的懸崖對於江玄雲來說並不是難事,但是現在崖壁濕滑,他背上還背著一個人,沒有依憑是決計上不去地,若是在半空中抓到了死藤,後果不堪設想!

“這個鬼帝怎麽這般奇怪!”施天臉上也沒了好神sè,抱怨道:“他自己占山為王,當真就不讓別人上了不成?”

絲篁麵sè微黯,輕聲道:“原先斷崖上有棧道的……但是師母過世以後,師父就用劍把棧道毀了,長劍拋入深崖,立誓再不用劍。”

說話之間,江玄雲已經提起,又往上攀了幾步,施天吃力地走在前麵,小心照著路。

沒過多久,昏黃地燈光已經照出——麵前怪石嶙峋,跟著一壁懸崖傲然挺立,幾乎與地麵垂直,崖上隱隱約約有黑影,在夜風中微微搖晃著。

“這……”施天用明瓦燈仔細看了一下,回過頭來:“師父……這麽多藤,怎麽知道哪一根是好的?”

青蕪此時額頭上已經又泛起了一層冷汗,江玄雲反手,輕輕握了握她環在他脖子上的手:“別怕……我來想辦法……”

青蕪已經隻剩下一點意識,努力地撐著不敢睡去,聽到這句話,渾身一顫——什麽時候,那個人也說過同樣的話,不用擔心,別的事讓他來想辦法。

一瞬間,百感交集。

她吃力地抬起頭,說不出話來,隻得重重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