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前的,卓太孫是一個沒有感情的人。
在他的生命裏,有的隻是複仇。
沒人知道,他其實是天界遠古三大神宗逍劍宗的原定繼承人,在那場跨越百年的逍劍宗之爭,自己的支派失去了一切,被敵對支派毀滅了一切。
最後,隻剩下他這個逍劍宗的逆子,千辛萬苦來到了凡間。
有一個平凡的無名的小子,慢慢成長為一代劍狂。
在他的成長過程中,隻有挑戰、修煉、殺戮,他不需要朋友,不需要盟友,唯一需要的就是勝利來肯定自己的成果。
他就是不可一世,妄想憑借一己之力重返天界的狂人,卻偏偏遇上了宿命的櫻。
當年,他為了奪取自己中意的神兵,將櫻的家族屠戮殆盡,最後卻留下天生重病的櫻。
也許是因為憐憫,也許是因為想要留下一個戰利品,他從沒親口告訴過櫻,自己在那一刻殘忍地愛上了對方。
卓太孫隻是告訴她:“跟著我,從此你是我的奴隸。”
她隨他漂泊了多年,曾經無數次想要在床前親手殺了這個仇人,或者在他喝得美酒下了至毒之物。
但是每一次她都失敗,卓太孫沒有一次拒絕,卻總是死不了。
他笑言:“要殺我,隻憑這一點兒本事,你是做不到的。”
後來,他竟喜歡上了這遊戲,或許是他乏味的旅程中,小小的樂趣。
也許相比卓太孫每天要麵對得無數挑戰,這點兒小小的情趣才是那麽得可貴。
櫻覺得他是多麽的殘忍,連自己的樂趣,也是建立在那樣殘忍的遊戲上。
然而,卓太孫心中的苦悶,卻有幾人知道?
跟隨他的屬下敬畏他,仇恨他的對手恐懼他,拉攏他的盟友刻薄他,崇拜他的犯人迷戀他,除了這個一心隻想報仇的女人,又有誰在卓太孫的麵前顯露過真實的自己。
他以為自己是誰,卻在見識了更為廣闊的天地之後,在這片神秘的玄道大地,放棄了自我。
他,不再需要什麽理由幫助自己去挑戰更多的敵人。
卓太孫,隻想在自己親手建立的銷金穀,放浪形骸,消愁解悶。
他,已不需要上進!
越蒼穹在一瞬間,終於看透了兩人的前塵往事,沒有想到真正的劍狂,會有這樣一段獨特的往事。
如今,卻是他們彼此殉難的一刻。
他望著天空出現的異象,那顯然是某個天一境以上的高手,刻印出來的幻象,如此威力非凡的一擊,根本不是尋常神通境的高手可以承受的。
越蒼穹隻見到玄武神鏡之上,畫麵居然離奇地模糊起來,看來對方的氣場居然可以影響到自己的神鏡,這是何等的威力。
但是,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卓太孫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消失,至少也要親眼見證對方去世前最後一刻發生的一切。
當即,將莫大的神通匯聚在神鏡之上,強行以自身所有的實力,源源不絕地提升玄武神鏡的威力,這一刻從神域還有十三顆魔舍利裏所獲得的靈氣,充分發揮了作用。
玄武神鏡被他不斷提升境界,同時在強橫的神秘壓迫下,硬生生又顯現出新的畫麵,隻見劍狂卓太孫此時已經來到櫻姑娘的身邊,一手舉起巨劍,遮擋住兩人的身形,強行抵抗著天上的雷霆之威。
而櫻姑娘毫無意外地緊緊抱住他的身軀,說道:“今天,就讓我們一切赴難吧。”
卓太孫一聲大吼,巨劍之上再次生出強大的神力,居然在半空中閃現出的雷霆之威,凝聚起來,然後猛然一擊反擊出去:“我卓太孫也曾天之驕子啊,麵對你們天界七劍,也不是那麽好欺負的!”
這凝聚了他生平之力的一擊,悍然震動了天地,強大的劍氣一瞬間在卓太孫的神域控製之下,變化出無窮的氣象,昂然之上天際,幾乎要把這個天,給捅出個窟窿。
卻見那雲霄之上,顯現出卓太孫生平最強的影像,無數的山川異景蔓延展開,在劍氣自雲端製造的洞口之中,無限地擴展開去,瞬間就把這頭頂密布的紫雲,給遮掩了下去。
隨著卓太孫心意地不斷變化,劍氣之上生出的意境也越來越張狂,簡直就是把他此生最強的實力施展了出來。
櫻姑娘在他身旁,幾乎也能感受到卓太孫拚死一戰的自信,內心竟也升起了無數的波濤。
這一刻,前塵往事,似乎都歸於塵芥。
她竟已不知該恨該怨。
眼中,默默地為身邊人淌下了一滴淚水。
隻因她預感到,一切終結的時刻即將來臨。
而此刻,卓太孫劍氣無盡的變化,驅散滿天的紫雲,那個被隱藏的高手凝聚出來的巨劍,幾乎就要煙消雲散,卓太孫彰顯著自己的威勢,卻知道最後的時刻即將來臨。
一切,不可能這麽順利。
果然,紫雲飄散了片刻,卻又再次聚攏,在空中居然凝結出一座堡壘的模樣,然後中門洞開,忽然狂風大作,似乎要將卓太孫變化的一切氣象,吸收了進去。
卓太孫豈能容他隨意得逞,再度牽引手中的神劍,一番變化就要展開反攻,突然心口傳來一陣劇烈的痛楚。
他知道自身的極限已到。
但是,嘴角還是揚起了一抹笑意,打量了一眼身旁的櫻姑娘,猛的一把將她摟得更緊:“此刻,讓我們一同赴死吧!”
終於,在不知第幾次拉鋸之後,卓太孫的氣勢赫然一弱,而天空中那團異象則史無前例地強大起來,然後,神跡爆發。
史無前例的強大力量,宛如破碎了星河一般的神力,無不阻擋地將下麵的一切都收了進去。
也包括,一同赴死的兩人。
就這麽,卓太孫和櫻姑娘被那無情的紫雲收了去,消失在玄道之上。
越蒼穹凝望著天空,他似乎感覺到卓太孫在離去的刹那,流露出的無悔的死意。
人生,隻若如初遇。
天空,突然下起紫雨,那凝聚不散的紫雲,漸漸變作了無數的密雨,衝刷著這片大地。
所謂的天一境,就是如此的操縱天地萬物嗎?
越蒼穹回身望著趕過來的同伴,再望了望前方滿目瘡痍的銷金穀,曾經的歡樂場如今變成一片荒野,到處都是死人以及燒毀的房屋。
一場大戰,改變了這裏的局麵,越蒼穹覺得有生以來第一次生出倦意。
那漫天的紫雨,就像是為卓太孫和櫻姑娘流下的眼淚,他們在那一個世界還會安好嗎?
夏侯顏和蘇晏紫看著他如此沉默,不由在一旁安慰:“蒼穹,你怎麽了?”
越蒼穹搖頭微微一笑:“我想在這裏停一陣,你們各自忙去吧,咱們馬上就要進入銷金穀。”
眾人答應,各自忙碌去了,而越蒼穹望著漸漸晴朗的天空,不知逝去的兩人,此刻又去了那個世界?
天界,虛空之所。
卓太孫麵對自己的重生,並未感到絲毫的驚訝。
所有天界的人,死後都會回到這邊無盡虛空的所在。
就像他去世的先輩們一樣,如今他也追尋著祖上的腳步來到這裏。
一切的努力,都變成了雲煙。
卓太孫心中的暴戾,卻在那一刻徹底地消逝遠去,他望著身旁安詳的櫻姑娘。
至少,還有她陪著自己,這一趟旅行至少不冤枉。
“我們這是在哪裏?”櫻姑娘問道。
“虛空之所,天界放逐罪人的地方,你我都已是虛幻之身。”
“怎麽,我也會到這裏?”櫻姑娘聽了回答,很是詫異。
她記得之前兩人應該是同歸於盡了才對。
卓太孫抓住她的手,很是鄭重地說道:“我用自己的一切,換了你與我同行的機會。櫻,我又一次自作主張了。”
櫻姑娘卻隻是搖搖頭說:“別說了,這一回我都不會怪你。”
兩人轉回身望著前方漫無邊際的天地,飄然迎了上去。
同一時間,逍劍宗大殿,傳說中的天界七劍匯聚於此,正在商談著此刻玄道上的形勢。
“明軻出手了,卓太孫已然落敗,玄道之上新進榜幾乎無人可用,你們就是這麽打算的嗎?”一個被紅霞隱映的女子說道。
“不然怎樣,星河門那幾個長老根本不管用,看來這一次還是出手晚了,否則也不會任由越蒼穹如此坐大?”另外一個年青氣盛的男子說道。
“兆南,你們還是太衝動了,這樣做豈不是給驚寂門落以口實。”一個年歲稍長的中年人歎氣,此人一身儒雅氣息,似乎是七劍的首領,“天界從不插手凡間之事,驚寂門即使一直處於下風,也沒有伸手幫過他們的子嗣,如今咱們犯了個規,就隻怕驚寂門要來討說法了。”
“怕什麽,福清你總是畏手畏腳,如今咱們幾大神宗已經與驚寂門撕破了臉,非是他死就是己亡,這個時候豈是軟心的時候。”
那個兆南好生偏執,福清真人聽了不由歎氣,看來自己是阻止不了幾個後輩做什麽了。
還是之前那女子勸解道:“好了,咱們自家人就不要爭吵了,且等明軻回來聞名情況,早作打算。”
門外,一個人影被一團紫色祥雲包裹著,飄然進來:“各位,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