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桂兒在皚皚白雪中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

雪水沁濕了裙衫,甚至還有往上蔓延的趨勢。

此刻,她顧不得這冰冷的觸感,胡亂擦了把臉上的汗水。

她剛從山林那邊的夫家回來。

這是她第一次登門,偷偷的登門。

因著世俗,她不能大張旗鼓的出現在夫家。

她與武青雲去年在裏正的牽線下相識。

雙方父母滿意,他們也就定下了婚約。

張桂兒家中是做黃酒生意的。

也算是家境殷實。

本來張父說好要給張桂兒陪嫁一套鋪子。

唯恐武青雲有什麽企圖,張桂兒也就留了個心眼兒,沒有將此事聲張。

待武青雲主動問時,她也沒有鬆口。

兩人之間的裂痕就是從此處產生的。

張桂兒好幾次都想說出口,又怕武青雲隻是貪圖她家中的嫁妝。

其實,武青雲家中也算是殷實,隻不過有兄弟三個。

他排行老二。

照他的話說就是爹娘不容易,要拉扯兄弟三個長大成人。

尤其是大哥,日後還要考取功名,花錢的地方還很多。

他話裏話外的意思都是想讓張桂兒少要些聘禮。

好在張桂兒是個有主意的人,她沒有鬆口。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能是她做主的?

因著這個原因,武青雲還跟她鬧了好幾日的別扭。

直到張桂兒送了他一個材質上好的玉佩,這才作罷。

近幾日,兩人的話題又扯到了聘禮和嫁妝上。

武青雲對著日後的生活無不憧憬。

“若是日後,嶽父為你陪嫁了鋪子,咱們就能做些買賣。”

“大不了就跟著嶽父賣些酒水。”

武青雲臉上十分鬆快,“咱們將爹娘接來住在鋪子中。”

“讓大哥大嫂在鋪子中當夥計,你就可以享清福了!”

這話讓張桂兒心中有些不舒服。

“大哥大嫂已經分家,咱們日後也要與爹娘分家。”

“況且我爹娘還沒有準備要給我陪嫁鋪子,怎麽能讓大哥大嫂來當夥計?”

武青雲當時的臉都綠了。

“我隻當你是熟讀女戒的姑娘,沒想到你還真如商人那般市儈。”

“我爹娘將我們兄弟三人養大不容易。”

“大哥前些年成親花了些銀錢,欠下了債務。”

“三弟還小,家中的重擔我不抗誰抗?”

“我覺得我有必要好好審視一下咱們之間的關係!”

此話一出,張桂兒慌了。

她是商人之女,身份低微。

武青雲家算是書香門第。

窮是窮了點,地位卻是很高。

當初張父也就是看中了他這一點,才同意兩人的親事。

如今,他這般說,怎能讓張桂兒不慌張?

當下,她便安撫武青雲,又送了他五十兩紋銀這才作罷。

可是,臨近下聘禮的時候,這件事又讓武青雲提到了明麵上。

張桂兒還是不鬆口。

她認為女子的嫁妝,不應該被男方惦記。

這是女子在婆家的底氣。

況且,無論何時,男方也不能動嫁妝的心思。

就算是張父生意艱難之時,也沒有想過要動母親的嫁妝。

這次,武青雲是鐵了心的想要張桂兒說個明白。

兩人又鬧了個不歡而散。

今日,張桂兒是來武青雲家求和的。

可是,她此時卻是狼狽不堪。

原來今日一大早,她便冒著風雪來到了武青雲的家外。

她看著眼前殘垣斷壁,甚至說是破爛不堪的庭院目若呆雞。

“爹,娘,我回來了!”

是武青雲的聲音。

張桂兒直覺性的躲在了牆頭後麵。

她不想讓人看到自己。

武青雲滿麵紅光,並沒有注意到牆頭後的張桂兒。

武母將武青雲身上的披風解了去,滿臉焦急。

“這件事怎麽樣了?”

武青雲得意的坐在了缺了條腿的木桌前。

“娘,您就放心吧。”

“隻要我娶了張桂兒,咱們以後便跟著吃香的喝辣的吧!”

“今日我去找裏正,跟他說讓他給張家施壓。”

“定要他們家出鋪子、銀錢。”

“商人地位低下,他們肯定會同意的。”

“況且,我給裏正帶了一壺好酒,可是花費不少呢!”

一家人其樂融融,紛紛誇讚著武青雲能說會道。

張桂兒趴在雪窩中,涼氣從腳底板直衝腦門。

他不敢相信,這家人竟然這般算計。

以後的枕邊人原是一個如此齷齪之人。

若是裏正出麵,張父肯定會點頭。

隻是她沒有料到,讓她震驚的還在後頭。

武家人齊齊整整的都在屋子裏,待這件事商量完之後,武青雲像個大爺似的翹起了二郎腿。

“今日我跑的腿有些酸,等會要先回房間。”

“大嫂等下別忘了來給我按摩。”

張桂兒的手深深陷入了雪地裏,指甲都被折斷。

這話說的曖昧,又有些猥瑣。

武家人已經習以為常,自覺的散去。

一個破爛的家能有什麽隱私?

張桂兒不知在雪地裏趴了多久,她隻覺得匪夷所思。

很快,那出動靜傳遍院子。

武家其他人像是沒有聽到一樣,該幹什麽幹什麽!

這是一個怎樣的人家?

小叔子不是小叔子。

大嫂不是大嫂。

若是她進門,不光要被武青雲算計,還要遭此羞辱嗎?

她自小熟讀女戒,自然知道在家從父,出門從夫的道理。

可那倫理綱常也提醒著她,她是人,不是牲畜。

當下,她不知哪裏生出的力氣,從雪窩中站起來,往山林中狂奔而去。

可是,她來時精心打扮,穿的亮眼衣衫生生成了活靶子。

她抹著眼淚,繼續走在雪裏,想要朝家中走去。

隻是這漫天大雪,讓她始終在山林中打轉。

“哎,可憐的女子!”

一聲歎息打斷了張桂兒的動作。

她四處尋找著聲音來源,直到看到了坐在樹杈上的女子。

“你是誰?”

女子緩緩落在了雪地上,一臉嬌俏。

“我是你爹娘派來尋你的。”

“張桂兒,跟我回家了!”

張桂兒不明所以,“我是偷偷跑出來的,爹娘怎會知道我來了這裏?”

“況且,我這就是要回家啊,不用你來尋我!”

林葉盯著眼前狼狽的女子,有些不忍心。

“張桂兒,你已經是鬼魂,憑自己之力是回不了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