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亂夜(8)

吳鈞先動了。

壓抑的讓人窒息的氣氛終於有所緩解,含煙小手輕輕撫摸著我的胸膛,讓我急促的呼吸漸漸平緩。

那邊,郭璞的純鈞依然不動如山,吳鈞的承影劍突然光華璀璨,幾乎要照亮這建業的夜空,鋒刃處那道青白光閃爍,先前還有哧哧的破空聲,現在卻無。

吳鈞右臂微微揚起,看似淡然,可其中的無邊巨力,就連我也能感受到,含煙的俏臉已經有些發白,而懷中的小玉幹脆昏迷不醒。

承影劍不惜一切的當頭劈下,那力劈華山的壯烈氣勢,配合吳鈞飄逸的神情,著實讓人心折。

郭璞也動了,他曆來喜歡後發先至。

純鈞劍像水中的魚兒一般溜滑,曲曲扭扭,似緩實疾的直刺而去,那一往無前的氣勢,同樣攝人心魄,目標,是吳鈞的胸膛。

高手過招,繁蕪的招式已經不再奏效,比的就是境界和氣勢。

是吳鈞把郭璞劈成兩半,還是郭璞把吳鈞刺個對穿?

這確實是一個問題。

看起來,似乎隻是個速度問題,可是,以二人的修為,一方先中,難道就能阻止對方麽?

就在這時,異變凸起,“鏗鏗”兩聲,幾乎不分先後,二人手中長劍一滑,接著,一聲巨響,郭璞的純鈞劍格住了承影。

那一劍,光華燦爛。

等我看見一名白衣仙子般的人物飄然而至時,郭璞和吳鈞已經各自收劍,負手而立了。

我摸摸含煙的小腦袋,笑道:“煙兒,你夫君還真是命大,看,這不又逃過一劫?”

沒想到含煙卻是神色激動,雙眸充滿期待,幾欲撲入來人的懷中。

郭璞神色淡然中有些欣喜,而吳鈞卻是期待中有點失落。

來人步履輕盈,卻仿佛踏月而行,姿態翩躚,卻如九天仙子,那縹緲的風姿,甚至讓我看不清她的麵容,雖然這必然是絕世美女。

郭璞長揖到底,道:“秋霜仙子,郭璞有禮了。”

原來,來人便是先前吳鈞提到了,心閣當代閣主,含煙的師傅墨秋霜。

吳鈞神色複雜,墨秋霜對郭璞還了一禮,回神對吳鈞道:“道源兄安好否?”聲音仿佛山間清泉,林間秋濤,讓人心中澄淨,再無雜念,果然不愧仙子之名。

吳鈞臉上略有痛苦之色,勉強拱手,道:“秋霜,這十幾年來我。。我想你想的好苦。”

我聽此言,差點笑出聲來,看著懷中的含煙小嘴張的幾乎可以放進倆雞蛋,我一樂之下,不顧眾人在場,俯首輕輕往含煙嬌豔欲滴的小嘴上一啄。

墨秋霜若有深意般的瞥了我一眼,倒讓懷中的含煙嚶嚀一聲,好不羞赧。

墨秋霜淡淡的對吳鈞道:“道源兄這是何苦,紅塵俗世,林林總總,均不過過眼雲煙,又何必執著於斯?”

吳鈞喃喃道:“過眼雲煙?雲煙易散,此情豈能散,秋霜,你可知,這二十年,我是怎麽過的麽。”

墨秋霜神色默然,轉向我們,道:“煙兒,近來可好?”

含煙將小腦袋探出,滿臉羞澀道:“師傅,煙兒很好。”說著,含煙搖搖我的胳膊,示意我跟她師傅說幾句。

我拍拍含煙的肥臀,將小玉交給含煙,勉強站起,對墨秋霜長揖道:“卜機見過仙子。”

墨秋霜微微打量一下,道:“果然一表人才,卜機,今天你可知,若是我晚來一分,你會如何?”

我凜然無懼色,道:“卜機還是卜機,不會有變。”

“哦?這是為何?他二人生死相搏,無論誰勝,恐怕你今晚都凶多吉少吧。”墨秋霜饒有興致道。

我下盤有些虛浮,含煙趕緊上前攙住,我對她溫柔一笑,接著說道:“仙子可信天命呼?”

墨秋霜道:“可信,不可盡信。”

我展顏道:“卜機以為,天命非不可逆,然可逆者,絕非庸碌之輩,觀如今建業城中,盡小聰明,少大智慧,卜機又有何懼哉?”

吳鈞哼道:“豎子好大的口氣,當真欺建業無人麽?”

我滿不在乎道:“建業當然有能人,卻不是你。”

“你小子!”吳鈞一時動怒,旋即平靜,道:“想不到,居然連你區區之言,還能讓我動怒,嘿嘿,有意思啊有意思。”

我也不否認,正色道:“道源先生大才,何苦明珠暗投,須知那王敦,一時之豪傑卻難以為繼,片刻之稱雄卻終將敗亡,道源先生何不幡然變計,為國盡忠?”

吳鈞嘿嘿笑道:“好小子,果然不一般,身負重傷卻還中氣十足,方才是我勸你,沒想到這麽快就報應來了。”

看吳鈞並非迂腐之人,郭璞也在那掩嘴偷笑,我有些得意,正待繼續,那吳鈞卻換了副神色,道:“可惜,王公非你等所想,我吳道源,也不圖什麽榮華富貴,隻是王公與我有恩,我豈能叛之。”

“忠於一人何如忠於社稷,信於王家何如信於天下,道源先生還望三思啊。”

吳鈞冷笑道:“社稷?社稷者乃天下蒼生,不是他司馬家一氏之榮辱,卜機,你也算當代英傑了,你說說,司馬家的天子,除了開國武帝外,剩下的都是些什麽東西?丟了半壁江山,棄了千萬子民,他們配白袍峨冠,麵南稱朕麽?”

這番話雖然大逆不道,我卻無話可說,因為,他說的,全是事實。

見我和眾人都陷入深思,吳鈞冷聲道:“我效忠王敦,因為王敦能光複故土,揮師北伐,還我漢家江山。要我離開王敦,很簡單,如果你卜機,能用那萬裏江山來請,吳鈞就是當背主的小人,又有何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