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

推門聲驚醒了追憶的婦人。

婦人嚇得連忙將棉被遮上。

挽起秀發,婦人看向推門進來的少年。

“我兒,今個怎麽回來的這麽早?”

“娘親,你的氣色好像好了很多。”

“今兒除夕,佟掌櫃說剩下的貨年後再送。發了賞錢,讓我提前回家給家裏置辦年貨。”

“娘,你想吃什麽?我去買。”

少年歡喜地撲到婦人麵前。

如獻寶般攤開手心。

那裏,四十五枚文錢,,滿滿地裝了一手。

婦人看著少年開心的樣子,眼睛笑成了月牙形。

“我兒想吃什麽,娘親便想吃什麽。”

“娘親,那我去給您買串糖葫蘆吧,過年了,咱們娘倆也奢侈一下。”

“好好好,聽我兒的,咱們娘倆也奢侈一下。”

整串糖人三文錢一串,糖葫蘆則是要五文。

來到蠻荒鎮三年,娘倆從未舍得買過一串糖葫蘆。

看到歡天喜地的少年走遠,女人再也忍不住,彎腰劇烈咳嗽起來。

掏出袖子裏藏著的袋子。

哇的一聲。

婦人一口全部吐進黑色的袋子裏。

入目所見,全是紫黑兩色交雜的毒血。

——

一炷香時間後。

少年沒回來...

一個時辰後。

少年也沒回來....

直到夕陽西下。

少年一臉失望推開木門。

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婦人疑惑:“我兒,怎麽了?”

“娘親,戰烈爺爺不在家,我等了幾個時辰也沒看到他人,鋪子上的糖葫蘆和糖人全賣光了。”

“沒關係,娘不想吃糖了。”

“今晚除夕夜,咱們娘倆包餃子,包咱們最愛吃的肉餡的。”

少年開心點頭:“好,娘親擀麵,我切肉。”

一個時辰後。

飯桌上擺著一個大白盤,裏麵躺著二十幾個白麵做的、珠圓玉潤的餃子。

婦人拿起筷子,將一個餃子夾進碗裏弄成兩半。

“我兒,嚐嚐味道。”

少年開心地連忙張開嘴巴。

婦人將半個餃子喂進他嘴裏後,夾起另一半放進自己嘴裏。

“好吃嗎?”

“嗯,好吃,實在太香啦,娘親包的餃子最好吃啦。”

“我兒喜歡就好。”

“娘親,明天是新年第一天,吃完飯我去貼年畫。”

“好,替娘親把門神也貼上。”

——

飯後。

女人將剩下的十幾個餃子整齊擺進飯盒,留著給兒子明天吃。

順著門縫,看著在雪地裏,滿臉笑容堆雪球的少年。

眼眶濕潤,淚水漸漸從她臉頰滑落。

“我兒,娘舍不得你。”

“原本想等你再大一些娘再走,可娘的身體已經油盡燈枯。剩下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你成年冠禮前的新年棉衣、棉鞋,娘都放在你香兒姐姐家了。”

“你以後要好好聽師父的話,聽小香的話,寧家人不欠別人恩情,但娘允許你欠他們的。”

“男子漢應做到有恩必報,以後你一定要百倍千倍償還他們養育教育之恩。”

“家裏隻有粗茶淡飯,但一日三餐必須要吃,吃了才能長高高,才能變得強壯。”

“你每晚睡覺之前一定要用熱水擦身體,隻有身體暖了,睡覺才會舒服,排除雜質。”

婦人擦掉淚水,望著門縫外開始下起的鵝毛大雪。

雪花順著門縫,落在了木椅上,落在了她的手心。

摸著那冰涼的雪花,婦人嘴角露出人生最後一次笑容。

“我兒,娘最喜歡春天,喜歡春天那漫山遍野的花香。

娘走後,每年花海綻放時,你要放一捧五顏六色的香花到娘的墳上。”

婦人的聲音變得越來越虛弱,明亮的眸子也開始變得越來越灰暗。

黑紫色的毒血從她說話的嘴角漸漸流出,毒血越來越多。

不過片刻,血跡便從她嘴角流淌到棉衣。

“我...兒...”

“娘會變成風,為你吹散坎坷路上所有塵埃,在世間...永遠陪伴著你。”

“娘...走了...”

——

蠻荒殘雪夜,孤獨少年人。

漫天大雪下。

身穿棉絨皮襖的鍾石,手裏拿著煙杆,巴塔巴塔抽著,於風雪中,向著燈火通明的酒樓走去。

“嗚嗚——”

突然,撕心裂肺的哭嚎聲在他身後風雪中響起。

漢子驚愕,轉身看向哭聲人。

直到對方從他身旁穿過,看到那熟悉的草鞋,他才看清來人竟是那少年。

“小飛魚,你咋了?大年三十怎地還哭上了?佟掌櫃又克扣你文錢了?”

——

向著婆娑寒潭狂奔的少年,懷裏抱著三個白麵大饅頭,兩個煮熟的雞蛋,兜裏還揣著半壺烈酒。

四十五文錢,他全部家當,換來了這些。

他一邊瘋跑,一邊脫掉自己的棉衣。

很快,他**上身,衝進婆娑寒潭。

第四百四十四座古老墓碑下。

少年手持寒光匕首,在自己胳膊上狠狠劃下。

鮮血四濺,滴的饅頭上到處都是。

他捧著染血的三個饅頭,哭嚎中放在墓碑前。

又拿起兩個煮熟的雞蛋,剝開皮,分別咬掉一半。

將剩下的兩個半青半黃的雞蛋,泡在滴血的酒壺裏。

擺好所有東西,少年不顧**身子的寒冷,於冰天雪地下,趴在墓碑前。

身、靈、血、財。

他將自己所有的一切,全部奉獻給了寒潭中最強的死仙亡靈。

這便是漢子鍾石偷偷告訴他的那個方法。

“死仙大人,我娘親走了,我求您保佑她。”

“保佑她下一世不再遭遇磨難,保佑她下一世過上最好最幸福的生活。”

“作為交換,您把我的靈魂拿去吧。您想要什麽隨便拿,我整個人全給你都成。”

嘶吼完,少年腦袋對著石碑下的岩石哐哐磕頭。

不過片刻,腦門便磕出了血跡。

婦人的離開,對少年的打擊實在太大。

大到他一夜間便從一個少年心成長到了成熟的青年心。

——

時光飛逝,歲月如梭。

日月星辰交錯中。幾個春夏秋冬在不知不覺間過去。

三年後。

漫山遍野的青藤下,**上身的青年站在急流中,徒手抓魚。

背起一大竹筐鮮肥的鯉魚,攀山越嶺,如同**秋千般,抓著一根根粗大的樹藤,衝向另一山巒。

連續攀越十三座陡峭懸崖,少年才氣喘籲籲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