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示好

天未亮,長孫華錦便啟程離開西越。

撩開馬車簾子,看到裏麵的人微微一愣。

水清漪困頓的打著嗬欠,怏怏的對長孫華錦道:“杵著發愣作甚?我冷。”水清漪抱著手臂,揉搓了幾下。

她心事重重回院子的時候,看著常德等在院外,隻聽他說:“郡主,主子要去南州國。”

當即回屋子收拾包袱,摸不準他什麽時候走,索性在馬車裏等著。

長孫華錦眉頭緊擰,目光森冷的瞥了常德一眼。

常德木樁子一樣站在一丈遠,神情不自然的東張西望。

長孫華錦輕歎道:“你下來。”

水清漪想耍賴,也知這一套對長孫華錦無用,搜腸刮肚的找借口:“我也是要出遠門,府邸裏的馬車都不舒坦,你捎我一程。”

“不順路。”

“我還沒有想好去哪裏,沿途去的時候,我瞧著哪兒不錯,便在哪兒下車,不會耽擱了你的正事。”水清漪朝馬車壁挪了挪身子,揚了揚尖細的下巴:“我占不了多大的地兒。”臉上露出牽強的笑意,她是真的冷,這種冷滲進了骨子裏,她預感著自己極有可能染了風寒。所以這夜裏的涼風,吹得她頭腦昏沉。

長孫華錦看出她的異色,上了馬車:“我送你回雲景山。”

“不去。”

“蕭珮在那裏,你不見她?”

水清漪一怔,鄭一鳴這些年一直在找她,卻沒有想到蕭珮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我的日子過的一塌糊塗,不見她了,她本就不順心,免得還要為我擔憂。”水清漪毫不避諱,歪頭靠在車壁上,闔上眼。

長孫華錦拿她沒有辦法,能夠對她漠視,卻無法對著身體不適的她不管不顧。

伸手將她抓了過來,在她身後墊著隱囊。

水清漪得寸進尺,順勢靠在他肩膀上。

長孫華錦:“……”

他從不知她耍賴耍得這般得心應手。

水清漪見他沒有伸手推開,心裏美滋滋的。找了個舒適的位置靠著,提議道:“你再坐低一些就好,不過最好的是能靠在你懷裏。”

“……”

長孫華錦懶怠理會她,身子卻是越坐越低,與她肩膀平行。

馬車出了城門,官路高低不平,一路顛簸。

水清漪沉沉的睡了過去,腦袋滑了下來,長孫華錦抬臂將她的頭撥回去。如此反複幾次,長孫華錦見她不適的皺眉,她的頭再度滑落下來時,長孫華錦撤去了手臂,讓她跌落在懷中。

熟悉的懷抱,水清漪有所感知,伸手抱著他的腰,動了動酸痛的脖子,心安理得的睡了過去。

經由東齊國邊界的時候,長孫華錦若有所思。懷中的人動了動,坐起身來。

水清漪被長孫華錦抱了一路,睡的很舒服。看著天光大亮,心中一驚,怕壓麻他的雙腿,趕忙坐起身來,這才發現長孫華錦還在入睡。

不知怎得,情緒突然低落。莫不是他睡著了,這才給自己得逞睡在他懷中?

嘴角微揚,覺得不可能,他睡眠淺,身邊有何動靜他都會知曉。自己活生生的人,躺他懷中又豈會不知?無論有意無意,他默許了,便是好的開始。

水清漪掀開簾子,看著前麵有人煙,詢問馬夫:“前麵是個小鎮?”

“是的,前麵是德雲鎮。”

“找一間客棧。”水清漪吩咐好車夫,看著長孫華錦目光幽幽的看著她,心裏直打怵。

德雲鎮接近東齊國邊界,她怕他心裏打著送她去雲景山的注意。

“我肚子餓了。”水清漪想要轉移長孫華錦的注意力,指著他的錦袍道:“都皺了,前邊鎮上我們休息一下,好趕路。”

長孫華錦不發一言。

水清漪忐忑不安。

尋了一間客棧,長孫華錦要了兩間上房。

水清漪一怔,嘴角微動,什麽也沒有說。

進了客房,水清漪讓小二打一桶熱水進來。洗漱好,擦拭著濕漉漉的頭發走出來,看著坐在凳子上的長孫華錦,水清漪嚇了一跳。“你……你怎麽在這裏?”不該在旁邊的客房?他這麽不待見她,應當不願見她。

“吃飯。”長孫華錦拿著筷子進食。

水清漪嘴一癟,默默的擦幹頭發,不再滴水了,這才坐下用膳。

飯菜都是合她口味,明明饑腸轆轆,卻食不知味。

胡亂的吃了幾口,實在吃不下去,水清漪想不吃了。看著他幽邃的目光,垂目繼續吃。她怕他以為她耍脾氣,會頭也不回的將她拋下。

她不敢賭。

他還是不是當初那麽在意她的長孫華錦。

幹巴巴的飯大口大口的咽下去,毫不顧形象,噎得淚水大滴的砸落下來,依舊不停的把碗裏的飯往嘴裏送。

“啪”

長孫華錦擱下筷子,起身道:“常德買了一輛馬車……”

“我不會走!”水清漪沒有抬頭,甕聲甕氣的說道:“我去南州國,我打聽好了,你也是去那裏。我們這麽相熟了,搭個便車好相互照應。我一個弱質女流,怕路上會出事,到時候又要麻煩你。畢竟,我是玥兒的娘。”

長孫華錦蹙眉:“你去南州國幹什麽?”

“南州國也算是我的祖籍,我想在有生之年去看看,難道不成?”水清漪背轉了身,去淨室將她換下的衣裳收拾好。然後下樓吩咐小二多備些易收藏不會變味的食物,打包好也沒有再上樓。

她現在害怕麵對長孫華錦。

看著緊閉的門扉,水清漪心裏難以安定,怕他背著她走了。慌亂的跑到了馬圈,看著馬車穩妥的停在那裏,水清漪舒了一口氣,爬上了馬車,把食物收好,渾身蜷縮的躺在馬車上。

長孫華錦久等不到人,下樓找,詢問了小二,這才知道她去了後院。

心裏頗為的無奈,他想要她改,卻不是變得怕他。

他們的關係,越來越僵,如履薄冰。

長孫華錦想,他們之間得尋一個恰當的時機,好好談一談。

長孫華錦上了馬車,水清漪裝作沒有聽見,一動不動的保持著原來的姿勢。

霸占了大半馬車。

長孫華錦不動聲色,避開她獨坐一隅。

水清漪鼻頭一酸,以前的時候,他若是看著她隨意躺著,定會抱著她睡好。可現在,他碰都不願碰她一下。

那之前來的一路,算什麽?

一路上,相顧無言。

水清漪心裏備受煎熬,一骨碌的坐起來,啞聲道:“停車!”

馬車緩緩的停了下來,水清漪拽著她的包袱掀簾下馬車。

倏然,手腕被扣住。

“撒手!”水清漪掙紮著,他這一拉,心裏的情緒翻湧而出,她這些日子受到他的冷遇,心裏很委屈,但是想到自己的所作所為,不敢委屈。再苦再累,遇到多大的挫折,她都咬牙挺過,假裝不在意。

可這些都不及他的冷眼相待。

她堅強的軀殼,變得不堪一擊。

“長孫華錦,你這算什麽?你不願意見我,我可以走,等你相見的時候我來見你!若是你覺得那三年你不可原諒,那行,你可以不用顧慮的往前走,我追著你!”水清漪真的是沒有辦法了,受夠了他的冷待。

若是你逃我追,沒有共處一室,他的冷漠她看不見,還能夠假裝,能夠安慰自己。

二來長孫華錦喜歡把什麽事情都藏在心裏,好與壞都不會說出來,隻有逼急了,才會有所表態。

所以,她鋌而走險。

長孫華錦鬆開了手,淡淡的說道:“清兒,沒有人逼你。你說你回來,我給你一個位置,護你無憂。你說走,我也強留不住你。”滿身疲倦的靠在馬車壁上,眼裏有著淡淡的輕嘲,果真是留不住。

她若心裏愛他至深,又豈會輕言放棄?

“長孫華錦,我太自以為是,唯我獨尊。你雖然愛我,憐我,惜我,卻是不信我。”水清漪惱怒的把手中的包袱砸在他的身上,他從來不曾緊緊的抓著她的手不放。無論她做什麽,他都沒有強勢的對她說過不許。

“我隻是不信我。”長孫華錦麵容沉靜,搭在膝上的手指微微發顫。他若是足夠好,她又豈會隨意的拋下他?

馬車裏一片寂靜。

二人心思各異,氣氛微妙。

水清漪被這句話觸動,的確是她沒有給他安定感。

如今,他們兩個人就像一個刺蝟,相互想要靠近,卻又紮傷對方。

小心翼翼。

回想在東齊國的那段時間,他對她是極好的,不如他意,或是他不願的事情,他都會霸道的不允許她做,亦或是暗地裏擺平。

但是這一切,到了西越國便開始發生了轉變。

他所有的轉變,毫無疑問,都是來自她對他的態度。

自作自受。

水清漪慢慢的靠近他,撲在他的懷中緊緊的抱著他,沙啞的嗓音,乞求的說道:“我們不爭不吵不鬧,好好的過下去,可好?我們沒有太多的時間折騰,一輩子這樣短,難道要到晚景的時候來後悔?”

“我比任何人都知要的是什麽,我怕你後悔……”長孫華錦目光深邃似海,某種情緒在眼中醞釀。

“我不會!”水清漪目光無比的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