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緣滅

冰雪化去,水清漪去了花房,手裏拿著剪刀,采摘香雪蘭。し

挑揀了幾株紅黃白的花卉,嬌嫩的花瓣上沾染著水露,花瓣上的脈絡都十分清晰,散發著淡淡的香氣。小心翼翼的裝進白玉骨瓷花瓶。

落霞看著水清漪精心照料著,詢問道:“郡主這花是要送人?”

水清漪頷首,她許久不曾去見花千絕了,不知他這些時日過得可好?

落霞看著神色恍惚的水清漪,當下不敢多問,小心翼翼的將花瓶擱在石桌上。轉身瞧見含煙急匆匆的跑來,喘著粗氣,額頭上都滲出了細密的冷汗。心中凜然,含煙這般著急,莫不是有事兒發生了?

“郡主,安小姐來尋您了。”含煙彎腰,一手撐在膝蓋上,一手捂著快速的跳動的心口。

“安悅欣?”水清漪挑眉,昨日裏還想著許久不曾見到她,不曾想她今日便尋來了。

“郡主!”含煙沒想到郡主猜準了。

水清漪懶怠理會傻呆的含煙,安樂菁與她結仇,兩人已經撕破臉,安樂菁豈會來尋她?何況,安樂菁如今臉上有傷,又被陳家退了親事,短時間不會出現在眾人的麵前,特別是她的眼前,被她笑話了去。

水清漪擱下剪刀,起身褪去身上的外衫,整理了微皺的衣袖,對落霞道:“這瓶花好生照料著,我去去便回。”

“諾。”落霞捧著花瓶回了落雪閣。

水清漪領著含煙去了前廳,看著一襲嫩黃色衣裳的安悅欣,臉上笑容輕快明麗,兩眼彎彎似月牙兒,散發出晶亮光芒。見到水清漪緩緩行來,一蹦一跳的過去,熱忱的挽著水清漪的肩膀,歡樂的說道:“這些時日與母親一道去寺裏吃齋念佛,許久都沒有來看望姐姐了。”

水清漪撫摸著她柔軟的發絲:“頭發亂了。”

“外頭風大,我戴了帽子,把頭發壓壞了。”安悅欣不在意的順了順頭發,歪著腦袋看著水清漪:“姐姐有見過花哥哥麽?”

水清漪搖頭。

安悅欣晶瑩的眸子裏閃過一道華彩,搖晃著水清漪的手臂道:“我從寺廟來的時候,經過花哥哥住的地方,但是人去樓空,姐姐知曉花哥哥在何處麽?”

水清漪頷首:“我安置他住在後院山頂。”

安悅欣驚愕的張大嘴,緊張的說道:“姐姐,如今天寒地凍,山上更是陰冷。花哥哥的腿腳不好,住在山上不利於他恢複,還是讓他去王府住著。”

水清漪失笑:“莫要擔心,山上的屋子是父王為母妃建造的屋子,裏麵暖氣充足,倒是別一般的地方暖和。而且啊,那裏風景好,有天然的溫池,更適合他養病。”

安悅欣對攝政王府不太了解,聽了水清漪的話,心裏總歸是放心不下,乞求道:“姐姐,你就帶我去見見花哥哥吧!我在菩薩麵前給花哥哥求了平安符,將這個送給他保平安。”

水清漪原本不想要別人看望花千絕,抵不住安悅欣的請求,最後鬆口帶著安悅欣一同上山。

冷風颯颯,卷得山頂百草枯折,晶瑩剔透的冰淩掛滿枝椏,流轉著五彩繽紛的華光。一路走來,消融掉的冰淩脫落枝椏,砸的人皮肉生疼。

含煙有眼力見的給水清漪打傘,安悅欣強忍著額頭上的疼痛,咬牙往前爬。

原本短短的幾刻鍾,她們耗費了半個時辰才到山頂。

山頂雪景煞是奇特,雪霧朦朧,團團縷縷,彌漫整個山頂,將山下壯麗景觀掩去,連方向都難以辨識。

安悅欣看著眼前白茫茫的一片,連天空都是沉沉霧靄,攏著凍僵的手指,說話都懨懨地:“姐姐,怎麽辦?我們找不到屋子。”

水清漪看著安悅欣凍得通紅的鼻頭,四周打量了一會,指著兩個方向道:“屋子大約在這兩處,我們先去那邊看看。”

安悅欣搖頭道:“姐姐,咱們分頭找,如果沒有找著就在這裏集合。半個時辰沒有等到人,各自下山。”

水清漪覺得可行,摘掉束發的絲帶,捆綁在枝椏上,各自分頭去尋找。

水清漪來過一回,走了片刻,便覺得這地兒極為的熟悉,便知她是找對了,加快了腳程,不一會兒,便瞧見隱匿在雪霧中的屋子。

水清漪欣喜道:“含煙,你去尋安小姐。”隨後,喚了看守屋子的護衛與含煙一塊去。

水清漪將手中的花瓶,擺放在花千絕的內室窗台邊上。看著極為簡陋的屋子,水清漪尋處紙筆,將缺乏的物件一一記下,待下山後購置後讓人送上山。

這一路走來,水清漪小腹隱隱的作痛,坐下來歇息。這一等,便是等了半個多時辰,安悅欣與花千絕一前一後的走來,二人之間氣氛極為的微妙。

安悅欣麵頰一陣紅一陣白,目光躲閃,安安靜靜的站在水清漪的身旁。不同之前上山時的活躍,水清漪狐疑的看向花錢花。花千絕過於蒼白的麵容,平靜的沒有一絲漣漪,看不出異色。轉而看向含煙,詢問著她發生了何事。

含煙搖頭,她去的時候,正好看見安悅欣從巨石屏障裏跑出來,臉上毫無血色。不等她過問,便拉著她一路小跑著過來,隨後便蹲在一邊等花千絕,而後一同回來。

花千絕喝下冷傲遞過來的藥汁,眉頭都不皺一下,風情萬種的眸子裏沉寂得宛如一潭死水,毫無光彩。推動著輪椅,進了內室,嗅到清雅花香,微微一怔,抬眼看著窗台上的香雪蘭,沉寂無波的眸子微微閃動,不過一瞬,盡數斂去。

“撤了。”花千絕聲線低啞醇厚,寡淡無情。

冷傲依言將香雪蘭拿起,從窗外扔出去。

花千絕抬了抬手,想要製止,可終究是縮回手指,緊抿著紅唇,看著香雪蘭呈弧線落在雪堆裏掩埋了。

花千絕仿佛感覺到自己的心,也隨著那瓶香雪蘭一同砸落在地,碎裂成片,成灰化煙。

不屬於他的,便莫要再奢求,再念想。

“送她們下山。”花千絕冷漠而疏離的看著屏風,一道倩影緩緩而來,一揮手,珠簾垂落,阻擋了水清漪的進路。

眼前琉璃珠簾晃動,碰撞出清脆的音色,聽在水清漪耳中,聲聲敲落心頭。

他不願見她。

果然,聽到花千絕吩咐冷傲的話,水清漪佇足,透過琉璃珠簾,看清內室的情景,空蕩的窗台令她心中澀然。她想要照顧他,可他卻不願意接受她,甚至將她拒之千裏。

說不清道不明心中是何滋味,理智上告訴她,這是最好的結果。她無法給他想要的,便徹底遠離他的生活,還他平靜,便是對他而言最好的回報罷。

目光落在他的腿上,水清漪長歎了一聲,輕聲道:“我隻是來看看你,山下是攝政王府,不必相送。”說罷,水清漪轉身走回正屋,看著依舊在發愣的安悅欣,淡聲道:“走吧。”

“啊?”安悅欣慢了半拍,呆愣的看著水清漪。

“下山。”

“這就走?”安悅欣下意識的看向內室,一道屏風隔絕了她的視線。想到方才發生的事情,心裏臊得慌,臉上陣陣的發燙。

“你在哪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水清漪將安悅欣的異樣看進眼底,嗓音陡然冷沉。

安悅欣睜大眼睛望著水清漪,慌張一閃而逝,磕磕巴巴的說道:“我去的方向,那裏有天然的巨石屏障,我進去的時候,看見……看見花哥哥在……在……”安悅欣難為情的咬著唇瓣,後麵的事兒著實無法說出口。

她進去的時候,看見花千絕赤身**,泡在水池中。很丟臉的看呆了,並且被花千絕給發現,怒斥了她一聲。

想到此,安悅欣心裏有些委屈,她不是故意偷看他沐浴,誤打誤撞碰見罷了,為何對她那麽凶?即便如此,心裏泛起異樣的悸動。

安悅欣沒有說完,水清漪從她的神色中已然猜到發生了什麽。探究的打量著安悅欣,若有所思的看向內室,水清漪嘴角微勾道:“你平安符給了花千絕麽?你還有話與他說,我便先下山了,待會還要與夜大人用膳。”

水清漪改變了主意,將安悅欣留下來了。

而內室的花千絕,看著她華光瀲灩的眸子因他的冷淡而黯淡,內心一番掙紮,認命的發覺這輩子當真是栽死在她的手裏。吩咐冷傲將花瓶給翻找出來,推動著輪椅緩緩的走出來,不期然的聽到她的話,臉上的笑容慢慢的凝固。

水清漪聽到響動聲,朝花千絕看來,臉上染著明媚幸福的笑意。

花千絕手指緊緊的捏著輪子,臉上露出淡笑,心裏卻是一陣陣撕裂的痛。她幸福,他該替她高興,應該送上祝福。

可一個笑容,卻已經是他的極限。

水清漪讀不懂他眼裏複雜的情緒,誤以為他不想見她,點了點頭,領著含煙下山。

花千絕手上的力道加大了幾分,木質輪子在他的手裏發出哢哢的聲音,仿佛不能承起重力壓迫發出抗拒聲。花千絕卻充耳不聞,臉色沉了沉,推動輪椅走到門口,隻看到一抹煙霞色衣袂消失在雪霧中。

花千絕怔然的望著她離開的方向,木訥的轉動瞳仁,落在冷傲手裏捧著的花瓶,脆弱嬌嫩的花瓣被積雪壓壞。

雪風起,撩動香雪蘭青葉幾片,拂卷去紅花幾瓣。

十七日,距離上一回相見,隔了十七日……

下一回,冬去春來,恐怕再無相見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