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複蘇

攝政王端坐在書房內,如雕塑一般,始終保持著一個動作。目光凝視著手中的畫像,眷念的摩挲著上麵的人兒,冷厲的菱角柔軟了下來,眸光溫柔繾倦。

龍魂站在一旁,看著主子眸子裏流露出的哀傷,心中不忍。

當聽到王妃極有活下來的可能後,主子整個人都比往日要精神煥發。

可,終究是夢碎了!

而就在這時,門外的仆從敲門進來,通報道:“攝政王,陳公子求見。”

“不見。”龍玨從回憶中抽回思緒,深深的看了畫像一眼,動作利落而輕柔的將畫像卷起來,束之高閣。

龍魂一怔,主子往日都是放在青花瓷畫缸中。而今,他藏了起來,這是……心中雖然疑惑,龍魂卻沒有說出口。

仆從不一會兒,又進來傳話:“攝政王,陳公子說他有要事相稟。”

龍玨眸光淡掃龍魂一眼。

龍魂心領神會,出去了會見陳子衝。

陳子衝見是龍魂,心裏咯噔了一下,攝政王這是不願意見他!眸子裏掩不住的失望,卻什麽也沒有說,摸著玉戒,疏淡的說道:“我有一件貴重之物,親手交給你們攝政王。”陳子衝眸子裏閃過一抹堅定,無論如何,他都要見一見龍玨,錯過這一次的機會,他知曉,便永遠的錯過了水清漪。

龍魂看著陳子衝眼底的慎重,心想莫不是當真有重要的事情?今日宮中的事情,他也全都知曉,難道是來談婚約的事情?

這樣想著,卻也沒有立即進去替他傳話,而是不卑不亢的說道:“陳公子,攝政王有要事在身。從宮中回來,便一直沒有出書房。你有何事說與屬下,屬下再轉告攝政王。”

陳子衝抿緊唇瓣,目光迫人的盯著龍魂,道:“此事務必要親自見到王爺才能說。”

龍魂沒轍,轉而進了書房。片刻,打開門,請陳子衝入內。

陳子衝進去,拱手作揖行了一禮。目光落在龍魂的身上,龍魂得到龍玨的示意,出了書房將門扉合上。

嘭——

書房內隻剩下二人,陳子衝從袖中摸出一枚玉戒道:“攝政王,這是陳府祖傳的玉戒。”說罷,睨了龍玨一眼,打量著他的神色,見他麵無表情,無動於衷的端坐在太師椅上。陳子衝心中沒有了底,難道是戲弄他的,這一回賭錯了?

“王爺,這是母親為福安郡主準備,本想今日給她,誰知我與她之間有誤會,便將此物交給您,勞煩您轉交給她。”陳子衝咬牙賭了,這是他最後的機會。若是這玉戒當真有玄機,龍玨便會思量一二。

龍玨的目光落在了擺在書案上的玉戒上,目光幽邃,裏麵翻湧著複雜的情緒。這個戒指,對他的誘惑無非是大的。即使夢碎,他依舊想要嚐試。

伸手將玉戒指拿在手裏,入手溫潤細膩,隱隱有一絲的暖意。龍玨對著白光仔細檢查,看它可有玄妙之處。

驀地,打算扳轉上麵消遣的祖母綠,卻被陳子衝製止:“這是陳府的祖傳玉戒,若是出看差錯,母親恐怕會追究。”

陳子衝話中之意,龍玨豈會不明白,無非是說若是戒指有了破損,這門親事便不是想退便能退的。

啪嗒!

龍玨將玉戒扔在書案上,淡淡的說道:“皇命難為,皇後娘娘下了最後的通牒。這門親事,怕是不成了。”

陳子衝心一沉,龍玨這顯然是借口。

他不想做的事情,即使是皇上都不能強加於他,更何況是皇後?

“攝政王……”陳子衝緊了緊拳頭,目光發直的盯著玉戒,心裏突然升騰著一股子無力。他能做的都已經做了,不能做的也做了,水清漪卻是鐵了心不想嫁給他!

眼底驟然閃過一抹狠唳,不行!他斷然不能功虧一簣!

陳子衝心知所說無意,便拿著玉戒離開了攝政王府,沉鬱的回了陳府。

而在府邸等了他半天的胡姨娘,忙端茶倒水,嬌柔的說道:“爺可是有煩心事?”

陳子衝驟然聽到小妾的聲音,心裏掩不住的厭惡,莫不是因著他突然納妾,水清漪的態度才這般的剛絕?

胡姨娘見陳子衝陷入了沉思,一雙軟弱無骨的素手搭上他的肩膀,嬌嗔的說道:“妾身給爺鬆鬆筋骨,新進學的手法……”話音未落,她的手便被陳子衝拂落。

胡姨娘心中一沉,陳子衝待她素來溫和,他們是表親,小時候曾一起做過玩伴。成婚之後,也不見他將她當成妾侍看待,畢竟自己是他的第一個女人。

“表哥。”胡姨娘嗓音帶著顫,小心翼翼的喚道。

陳子衝心中一陣厭煩,到底是不該遷怒她。握著她瑩白細膩的手,敷衍的說道:“今日忙碌,不太順心,累了。”

胡姨娘笑顏如花,重新攀上陳子衝,整個人坐在他的腿上,依偎在他的懷中。雙手如藤蔓般攀附而上,噘著紅唇道:“爺有煩惱的事兒,可以說出來,妾身可以給您解憂。當年,您可是說過妾身是您的解語花。”

陳子衝看著眼前放大的嬌顏,卻想到那一張永遠清冷沒有表情的絕美容顏。不禁一歎,伸手將胡姨娘推開,漫不經心的詢問道:“你平時都做什麽消遣?我若惹你生氣了,怎樣你便會原諒我?”

胡姨娘驚愕的瞪大了美眸,驚喜來的太快,胡姨娘險些沒有被衝昏了頭腦。陳子衝這是怕惹她生氣,適才悶悶不樂?想到此,胡姨娘來了精神,靠在陳子衝的胸膛,雙手圈著他的腰身道:“我呀,隻要爺能軟聲軟語的哄上兩句,妾身便再也無法生氣。”

陳子衝眸子裏閃過一抹失望,她不是水清漪。

那個女人,簡直就是鐵石心腸!

不得不說,陳子衝他嫉妒長孫華錦。不知他用了什麽手段,讓水清漪癡心相付。而他無論付出多少,都得不到水清漪一個笑顏。倏然,陳子衝想到長孫華錦後院並無侍妾,莫不是因此,水清漪才會如此果決的拒絕?倘若是如此,陳子衝輕歎了一聲,他不該聽信母親的話,納胡姨娘進門。

“若……無論我做什麽,都無法得到你的原諒。那該如何?”陳子衝喉嚨發緊,有些害怕聽到胡姨娘的回答,卻又很想知道,極為的矛盾。

胡姨娘微微一怔,斂去了臉上的笑顏。眸光閃爍,心中已經猜到了什麽。淒苦的一笑:“若當真到了這個地步,即使爺自戕(qiang)在妾的麵前,妾也不會多看一眼。”

陳子衝的心宛如浸泡在冰雪裏,涼了半截。

“不過,爺永遠不會做出愧對燕兒的事,對不對?”胡姨娘落寞的重新靠在陳子衝的懷中,目光閃過一抹暗芒,若陳子衝真的敢做出令她不可原諒的事情,那麽……便一起痛吧!

陳子衝得到了答案,拍了拍胡姨娘的肩膀:“去備熱水。”

胡姨娘眼底閃過一抹亮光,這是要留下來了?

……

翌日

胡姨娘裝扮好,便拿著拜帖,去了攝政王府拜訪水清漪。

她是個明白人,無論她甘不甘心,陳子衝都不會將她扶正,會娶一個對他有幫助的大家族貴女。所以,她早在陳家下聘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心裏準備,隻想在她們進門的時候,率先產下長子,這樣她的地位便穩固了。

若是與安小姐相比,她比較喜歡水清漪。她雖然性子冷清,卻不是一個善於主動找茬的人。而安小姐卻不同,她心思多,就算自己安分守己的呆在偏院裏,恐怕安小姐也會想法子來找茬。

正是因此,胡姨娘便打算做陳子衝的說客。

將拜帖遞給了門仆,牢他通傳一聲。

水清漪拿到拜帖的時候,詫異的挑眉,陳子衝的妾侍來尋她?誰的命令?

落霞瞅了一眼,冷笑道:“這陳公子也是個有趣的,他來行不通,竟是讓他的小妾來。”當真是厚顏無恥!虧得以前她還以為陳子衝是個好。

水清漪笑而不語。

“郡主,您該不會要把她請進府?”落霞嘟囔了一句,不過是個小妾罷了。見了是抬舉,不見也是本份。

水清漪頷首,她倒想看看陳子衝的妾侍來見她有何要事!

胡姨娘本來沒有想過水清漪會那麽輕易的請她進來,倒有些受寵若驚。畢竟,在這帝京有身份的人,都是瞧不起小妾。而在外邊走動的妾侍,不是受寵的人,便是有身份的,兩樣她一個也不是。

拘謹的拉著衣角,看著含煙笑了笑。

含煙也回了一個笑,領著胡姨娘進了屋子。

水清漪看著不自然的站在她麵前的人,身姿嬌小,生的花容月貌的胡姨娘。請她在一旁落座,淺淺的飲了幾口紅棗參茶,並未開口打破沉寂。

胡姨娘本對她的容貌有些自矜,可瞧見水清漪的容顏後,麵頰微微泛著紅,輕輕咬著唇瓣,低垂著頭。捧著丫鬟遞上來的茶水,輕聲道:“今日我是背著爺來拜訪郡主,實在是有一些體己話想要與郡主訴說。”

水清漪抬了抬下頷,示意胡姨娘說。

胡姨娘想了想,將心中的話,說了出來:“昨天爺從郡主這裏離開後,整個人興致低落。他問我:‘若是做了對不起我的事,無論如何都不會原諒他,那該如何?’那一刻我便知曉他指的是誰。不是我替爺說話,而是他的心裏有你。我與他青梅竹馬,最懂他的心意。爺最注重恩情,他恐怕是顧念恩師的情麵,這才會做了糊塗的事。”

水清漪眼底閃過訝異,她知曉胡姨娘是來做說客,至少是心不甘情不願的。可她眼底卻沒有半分的勉強,笑容誠摯。似笑非笑的看著胡姨娘道:“你這是做什麽?難道你不想扶正?你心中對他是有真感情,又怎得能容下他娶別的女子?”水清漪不知是她太反骨離經叛道,還是如何?她接受不了與別的女子共同分享一個夫君。

胡姨娘心中苦澀,輕輕的搖頭道:“我嫁給他為妾起,便絕了這個念頭。我能夠進陳家,說到底還是要感激您。”是的,若沒有水清漪,她不知她的歸處在何處。這就是身為女子的悲哀,永遠也做不了決定,她要嫁給誰。

幸而,她得償所願了。

“爺他不是頂好的,卻也是一個體貼上進的兒郎。以郡主的身份,的確可以嫁個身份高的夫婿,可卻不能保證您的夫婿能夠如爺對您一般好。”胡姨娘說的委婉,在座的都知道她話中之意。

水清漪做不到她這麽的大度,揚唇笑道:“你能接納他有妻子,你認清楚自己的地位,對他來說很好,很善解人意。可你知我心中所想?你感激因我你得以嫁進陳家,卻不知我正是因你入了陳家的門,便絕無可能嫁給陳子衝。”

水清漪毫不避諱,說得極為的直白。

胡姨娘臉色煞白,她若想要水清漪嫁進陳家,便要自請離去。

可,這天底下,當真會有隻娶一妻的男子?

簡直是荒謬。

至少,她不曾見過。無權無勢耕種為生的百姓都會納妾,更遑論是權貴之家!

“郡主,我說句不中聽的話,咱們帝京誰人隻娶一妻……”

胡姨娘的話不曾說完,便被水清漪打斷道:“旁人我不清楚,可我父王便隻娶了我母妃一人。可惜我母妃是個福薄之人,但是父王卻從未想過續娶繼室亦或是納妾。”

胡姨娘語塞,因為事實便是如此。

慘淡一笑,莫不是當真要她自請離去,讓陳子衝順利娶了水清漪?結果顯然是不能的,她也是存了私心,來說服水清漪不過是為了她日後更加寬鬆舒心的生活,絕非是為了陳子衝!

“攝政王,世間也獨他一人罷了。”胡姨娘起身福身一禮,便離開了。

是麽?

水清漪看著她遠去的背影,眼睫顫了顫,父王是獨特的,世間少有,卻不代表沒有。記憶中,仿佛也有那麽一個人,對她說此生不納妾。

可聲音太過遙遠飄渺,不知是發生過,還是因她太過渴望而臆想出?

胡姨娘回到陳府,瞧見陳子衝在她的院子裏等候,嚇了一大跳。低垂著頭,掩飾好情緒,蒼白的笑道:“爺,您等久了?”

陳子衝冷聲道:“你去找福安郡主了?”

胡姨娘眸光微微閃爍,在陳子衝的注視下,點頭:“對,妾身不忍看著爺這麽痛苦,去說服郡主嫁給您。”

“她如何說?”陳子衝希翼的看著胡姨娘,希望她能夠說服了水清漪。畢竟女子比女子更為的了解彼此。

胡姨娘眸子裏漾起波瀾,欲言又止的看著陳子衝,看著他眼底的光芒漸漸地黯淡的下去,輕輕的搖頭道:“郡主她說與爺不合適。”

陳子衝疲倦的靠在榻上,唇瓣抿成一線,麵色緊繃,思索著水清漪的那句話。不禁冷笑出聲:“她當真如此說?”不合適麽?不夠門當戶對?還是忘記了長孫華錦,愛上了花千絕?

花千絕?

陳子衝眸子裏閃過一抹陰鷙,宮裏頭傳來消息,她的確想要嫁給花千絕。

“可還有說其他?”陳子衝素來溫和淡雅的嗓音陡然帶著一抹淩厲之色。

胡姨娘並未見過這樣的陳子衝,嚇得向後退了幾步,搖著頭道:“沒……沒有,郡主她說是她對不起您,可是她想……想要嫁給攝政王那樣的男子。”

嘭——

陳子衝一拳砸在小幾上,果然,她是看中權勢。

花千絕不過是一個殘廢,她嫁給花千絕,當真就會幸福?

陳子衝陰冷的一笑,他就拭目以待!

怒火匆匆的甩手離開,顧不上流著鮮血的拳頭,冷哼道:“日後不得我的命令,不許離開陳家半步。”

胡姨娘臉色煞白,緊緊的捂著衣襟,沒有料到她被陳子衝遷怒了!

想到他離去前那一閃而逝的陰狠目光,胡姨娘呐呐自語:“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能夠離開他……郡主……對不起……”

胡姨娘的陪嫁丫鬟上前來,看著胡姨娘魔怔的模樣,將她緊緊的抱在懷中拍著後背道:“姨娘,發生何事了。”

“郡主她說要嫁給一個此生隻娶一妻的男子,像她的父王一樣,隻疼愛她一個。我……我做不到,做不到為了成全她們,離開陳家。”

“姨娘,您的選擇沒有錯。”翠珠安撫著胡姨娘,若是胡姨娘當真傻乎乎的離開陳家,恐怕隻有思路一條了,便將府中的局勢分析給胡姨娘:“即使沒有您,郡主她也不會嫁進陳家。陳夫人她那般勢力,又講究的人。千方百計的想要娶回郡主,無非是利用郡主的身份罷了。奴婢看著郡主的作為,不像是沒有心計的人,恐怕早已洞悉了這一切。說給您的這句話,恐怕也不假,但是她若當真想要嫁,自然會阻止了您入陳家。”

胡姨娘心中一驚,驟然看向翠珠:“你說什麽?”

“姨娘心中已經有數。”翠珠意味深長道。

胡姨娘背脊發涼,這樣說來她成了水清漪的一個借口了?翠珠的話由不得她不相信,翠珠是母親一手調教出來的人。

“姨娘,從您嫁進陳家起,便不能心軟心善了。”翠珠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天邊傳來,帶著蠱惑:“您莫要貶低了自個的身份,當初您以為進不了陳家的門,可您也進來了,這說明世上沒有什麽不可能的事。況且,郡主她也提點了您,為何就不想扶正,去爭取一把?難道您當真甘願日後生下的孩子喚旁人母親?”

不!

她不想!

胡姨娘六神無主,她被翠珠遊說動了。想到郡主的話,胡姨娘心裏有了主意,既然郡主她不願嫁進陳家,那麽自己有求於她,關鍵時刻她也會幫襯自己?

畢竟,她也是那麽的不喜安樂菁。

翠珠看著胡姨娘眼底迸發出的強烈光彩,勾唇一笑,此事怕是成了。

……

陳子衝回到書房,便命人去追查花千絕。

得知龍玨將花千絕送到了夜錦那裏,夜錦已經飛鴿傳書給無雙,無雙不用幾日便會抵達帝京。

無雙,醫術無雙。

他來了,是否會查看出水清漪的問題呢?

陳子衝整個人籠罩在陰影中,辨不清他的神色。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戾氣,便知他處在怒火中。

“截殺!”陳子衝想到水清漪嫌棄他的身份,心裏仿佛被投下了一顆火種,灼燒著他的心肺。心裏執意的認為,是夜錦讓她改變了注意。既然她能夠忘記長孫華錦第一次,那麽便可以忘記第二次,隻要無雙不曾出現!

“諾。”黑影如鬼魅一般的消失在書房。

驀地,陳子衝心裏掠過一抹疑慮,無雙是長孫華錦的人。夜錦卻也與無雙相識……

長孫華錦……夜錦……這二人會有何關聯?

陳子衝手指極有節奏的磕響了書案,淡淡的說道:“給福安郡主送一張邀請函,玉漱齋見,我會讓她得償所願。”將訂親的信物,讓屬下給水清漪一並送去。

……

安樂菁躺在榻上,臉上敷著厚厚的藥膏,透骨的寒涼絲絲滲進肌膚,冷的渾身打顫。不耐煩的說道:“可以清洗了麽?”

“小姐,您再任人。您的皮膚細嫩,若是沒有好好的嗬護著,怕落下傷痕。”晚秋跪坐在床邊,小心的查看著安樂菁的臉頰。看著上麵的紅腫消了,隻有淡淡的指甲劃破的傷痕,如釋重負道:“小姐,再一刻鍾奴婢便給您洗掉。”

安樂菁咬緊了牙關,滿麵怒火。孟纖當真是好狠的心,原以為隻是掌摑她,卻沒有想到兩根指頭的指甲將她的臉給劃傷。

若是她沒有咬牙強忍著冰冷凍骨的寒意,冰敷麵頰消腫的話,等自然消腫,恐怕那時她的臉便是要留疤了。她的皮膚並不好,受傷沒有好好處理,落痂後便會留下疤痕。

緊緊的攥著拳頭,咬牙切齒的說道:“福安那個賤人,現在如何了?”

此事已經鬧到了皇後娘娘的麵前,父親也一同被召進宮,解除婚約恐怕勢在必行了。而嫁進陳家的也隻有她!

晚秋吱吱唔唔的說道:“攝政王沒有答應,皇後娘娘給了三天寬限。老爺昨日從宮中回來,便一直關在書房內,直到現在還未用膳。奴婢聽人說若是攝政王不同意退婚,那麽您便隻有嫁給陳公子做妾。您的聲譽也隨著這件事而毀,除了陳公子,日後也不好說親事。”

安樂菁眼底閃過猙獰,不死心的問道:“陳家與攝政王府到現在還沒有動靜?”她努力了籌謀了這麽久,讓她為妾,心中冷笑連連,簡直是做夢!

晚秋頭垂了下來:“福安郡主要退親,可攝政王卻不肯鬆口。陳公子去了攝政王府,滿臉寒霜的離開,奴婢猜想可能是福安郡主執意要退親,陳公子這才讓他的姨娘去攝政王府規勸福安郡主。”

聞言,安樂菁心裏一鬆,陳子衝讓他的侍妾去做說客,那便當真是打水清漪的臉了!

水清漪能夠同意,她安樂菁的名字便倒著寫!

笑得有些得意,自矜道:“我有的是法子,讓他們退婚。”手指撫摸著臉頰,安樂菁眼底閃過一抹狠辣。發生在她身上的不幸,她都會加倍的加諸在她們的身上!

“小姐,老爺是陳公子的恩師,他不會辜負您。”晚秋撿著安樂菁愛聽的話說,怕一不小心,激怒了她。

安樂菁也是如是想,若不是父親,陳子衝也不會對她許下口頭的承諾。正是看中了這一點,才給她帶來了機會。

晚秋小心翼翼的給安樂菁摘掉臉上敷著的草藥,清洗好,隻看著白皙的麵龐上一條淡淡的幾不可見的紅痕,歡喜的說道:“再敷幾日便可。”

安樂菁看著銅鏡裏的嬌俏容顏,雖不及水清漪的傾城之貌,卻也是清麗可人。擱下銅鏡,淡淡的說道:“給我更衣,我要去一趟陳家。”

“小姐!”

安樂菁目光淩厲的掃了晚秋一眼,晚秋立即噤聲,立即去從箱籠裏翻找出一襲鮮豔的錦裙。

安樂菁滿意的頷首,陳夫人並不是高雅之人,反而極為的俗氣。她喜歡看著穿金戴銀的女子,而不喜歡素雅的女子。她便隻得投其所好!

果真,陳夫人看著安樂菁金光閃閃,眼底盛滿了笑意。親熱的拉著安樂菁的手道:“這麽冷的天,怎得來看我了。唉,人老了,也就隻有你這孩子還惦記著我這老太婆。”

“誰說的?您一點也不老,上一回有人說我們是姐妹呢!”安樂菁這話,極為的虛假。卻也哄的陳夫人笑得見牙不見眼,更加喜歡她幾分。

“你這孩子,就這嘴兒甜。”陳夫人嗔怒道,眼底的笑意卻是止也止不住。

安樂菁讓晚秋將錦盒拿了上來,放在陳夫人的手邊道:“這是昨日裏在珍寶閣相中的一套首飾,菁兒看著與您極為的相配,便買了回來。原是想昨日送來給您,卻沒有想到出了一些事兒。”

聞言,陳夫人看著安樂菁臉上的傷痕,臉一沉,冷聲道:“這是誰弄的?”

安樂菁卻是笑而不語,岔開話題道:“您看看,可合心意。”

陳夫人收過安樂菁幾回東西,都極為的合心意,便也沒有打開,追問道:“難不成是在顧家發生的事?福安動的手?”

安樂菁沒有否認,垂著眼瞼道:“夫人,菁兒不好,說了幾句不合心意的話……”

“你說什麽了?孩子別怕,我給你評評理。”陳夫人是真的喜歡安樂菁,她沒事兒來給她出謀劃策,向二房討得好處,又沒事兒便給她送珠寶,如何能不喜?可這種喜愛,卻不足以讓她鬆口做她的兒媳。畢竟,身世差了些。

“菁兒不知郡主從何處得知,菁兒給你說瑞敏公主能讓衝哥哥在仕途上一飛衝天,這才……”安樂菁說到委屈傷心處,便落了淚。愧疚的說道:“菁兒不知因為這事,讓衝哥哥難為。更不知會鬧到皇後娘娘的麵前,這才有了後麵的事情。福安郡主鬧著要退親,菁兒上門賠罪,她卻是不見,讓人將菁兒趕了出來。”

“夫人,菁兒是真的知錯了。可郡主這性子,菁兒替衝哥哥不值。她本就是嫁過人,不是親白之身。衝哥哥執意娶她,不過是為了遵守諾言,不是那等言而無信之人。可郡主便不知好歹,竟是嫌棄衝哥哥高攀了她。卻也不想一想,若她不是攝政王之女,與衝哥哥有婚約,衝哥哥斷然不會看她一眼。您若是攀附權勢,早就聽信了菁兒的話,解除了婚約,去尋瑞敏公主了。”

“不過,攝政王又能有幾時的風光?當今朝堂皇上隻有三個兒子,一個遠在邊疆,一個殘廢,隻剩下了二皇子。二皇子又有皇後娘娘給鋪路,且極受皇上的疼寵。唯有他的希望最大!”安樂菁說這一番話的時候,一直觀察著陳夫人的神色,見她若有所思,便也點到即止,不再說話。

“你從何得知?”陳夫人被安樂菁捧著,並沒有對她的話感到不悅,而是對水清漪充滿了怒火。原來她看不上陳家,想著要攀高枝呢!

“夫人忘了,我大哥是二皇子的陪讀。”安樂菁臉上溢滿了笑容。

陳夫人眸光微閃,心裏有些豔羨。安樂菁的大哥並不是一母同胞,而是一個妾侍所生,這樣的事情傳出來便是打了正室的臉。安樂菁的母親給寧遠侯發話,若是留子留母,便將二人送到莊子上。去母留子,這孩子便養在她的膝下。最後不等寧遠侯做出選擇,那個小妾便給了選擇,當日便服毒自盡。

卻不知是不是祖墳冒了青煙?即使是過繼到正室的膝下,身份依舊與正室所出相差甚遠。最後卻是得了皇上的青眼,成了二皇子的陪讀。若是二皇子得勢,得的便是潑天的恩典了。

不禁有怨念命運的不公,當初選伴讀的時候,她在攝政王那兒下了不少的工夫,可惜不成事。

安樂菁豈會不知陳夫人想的是什麽?心想陳夫人不知是真傻,還是假傻。怎得看不清形式?攝政王與皇後一派本就敵對,陳子衝與攝政王府有婚約,攝政王幫著陳子衝做了二皇子的陪讀,那才是見鬼了!

何況,即使攝政王願意,皇上不一定會同意。皇上早已將攝政王府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欲除之而後快,若是他選中的繼承人是二皇子,身邊自然不能放與攝政王府有牽連的人。

“你大哥可還有說什麽?”陳夫人急需要得到更多的消息,被安樂菁一說心中惴惴,生怕攝政王府不得勢了。她不安是因為昨日攝政王聽信了皇後娘娘的命令,若是往日,攝政王進宮都不會進,我行我素,卻也彰顯了他在西越的權威。

難道攝政王府當真是不行了?

陳夫人的問話,正中安樂菁的心意。絲帕擦拭著唇角沾染的水漬,眸光瀲灩的說道:“也沒有說什麽大事,隻是攝政王無心朝政。當年攝政王放權,可攝政王瞧上了東齊國和親的喬若芙,因為爭執這個女人,適才有重新掌控權勢。如今攝政王妃逝世,攝政王也開始放權。若不然,又豈會讓二皇子去收複韃子?”

陳夫人醍醐灌頂,二皇子收複了韃子,便是建立功業。冊封他為皇儲,名正言順。

“當真要衝兒娶瑞敏公主?”陳夫人呐呐的說道,心裏卻是抑製不住的興奮。皇後與她是表親,到底是要親厚一些。說不準呀,還真的同意了。

安樂菁見陳夫人認不清楚身份,眼皮子淺薄得緊,順著她的話說:“皇後娘娘許是知曉,這才督促衝哥哥與福安郡主的婚事。聽聞瑞敏郡主在選夫婿,皇後娘娘安排郡主給瑞敏公主繡嫁妝。”話裏話外暗示陳夫人抓緊時間。

陳夫人心中一動,感激的對安樂菁道:“好孩子,幸而有你提點,我這就去。”急急忙忙的喚人來給她梳妝,卻不忘對安樂菁道:“你是個好女子,伯母會四處留意,如果有合適的兒郎,定會給你說媒。”心裏怨念著安樂菁的繼母,到底不是親生的,這都十七了,還不給說親,再大便當真不好說親事了。卻完全不知道,安樂菁一直覬覦著她的兒子,這才拖到這個年紀。一心以為安樂菁是嫁不出去,這才打算賴上她的兒子。

安樂菁扯了扯嘴角,看著陳夫人健步如飛的離開,也領著晚秋走了。今日的她來,不過是留下一個禍端罷了。

晚秋見主子心情愉悅,便知今日的目地,怕是事半功倍了。不由得心裏一鬆,沉聲道:“小姐,回府麽?”

“不,去顧府。”安樂菁目光詭譎,上了馬車去顧府。

……

水清漪拿著手中的邀請函,不知陳子衝打的什麽鬼主意,莫不是他當真想要解除婚約?

下一刻,水清漪便否決了這個想法。

陳子衝不是那麽輕易就放手的手,他看似溫和無爭,骨子裏卻比誰都狠。若不然,怎能在他二叔的打壓下,依舊在仕途上高升?

父王並未怎得幫助他,母妃逝世對他的打擊太大,一直在冰潭邊,極少回府。若不是重要的事情,他一律是不管。適才龍幽才會練功走火入魔,失智的去了東齊。

落霞也覺得陳子衝不如表麵那般溫和無害,謹慎的說道:“郡主,奴婢先去試探一番?”

水清漪搖頭道:“他詭計多端,我如今想想,恐怕花千絕的腿也是疑慮重重。當初我偶然聽到花千絕是為救我而傷,可我醒來的這些時日,人人告訴我是陳子衝出手相救。而陳子衝對花千絕,卻是隻字未提。”

落霞心中一驚:“郡主,您的意思是?”

水清漪頷首,她懷疑花千絕的腿是陳子衝所傷。而根據腦子裏稀奇古怪的記憶,水清漪甚至大膽的猜測,她是否早就已經重生了?而之所以記憶停留在前世,那麽可是陳子衝動的手腳?

因為,她記得前世的走向,若不是人為,事情的軌跡不會改變。如今已經改變,那代表著她定是早已重新活了過來,而長孫華錦看著她複雜而有沉痛、悔恨的目光,令她更加的認定了這一事實。若是重活了一遍,她定會如之前那般的遠離了長孫華錦,可最後她依舊嫁給他,甚至懷了他的孩子,足以見得她對他早已釋懷。

手中摩挲著昨日東齊國傳來的資料,上麵記載的是她在東齊國的一舉一動。的確印證了,若她在西越才重生,便不會在說親時便費盡心機的想要躲避他。

落霞看著水清漪心事重重,目光複雜的看著手中的那一遝資料,擔憂的詢問道:“郡主,難不成有詐?”

水清漪點頭,閉上了眼眸,聲音輕的風一吹便會散了,飄蕩在落霞的耳旁:“你說父王曾經去過東齊國尋我?”

“最開始是魅王,後來魅王傳書過來,他尋到了您。而後攝政王便去與您認親,第一回事情並沒有那麽的順利,攝政王因西越有緊急的事,他提前回來了。後來第二次去的時候,便圓滿了。奴婢記得攝政王極為的不滿您的夫婿,但是您卻極為的維護。後來不知怎得,您回來了,沒有再提過東齊國攝政王。”落霞看著水清漪突然詢問過去的事情,心中有許多的疑惑,這樣的郡主顯然是忘記了過去的事情。

水清漪闔眼,手輕輕的撫摸著腹部,暗歎了一聲:寶寶,娘親記得你……爹爹的過錯,卻忘記了他的好。可是因為那是發生在前世,所以那些黑手,抹去了她與長孫華錦‘相愛’的記憶,沒有抹去過往的那些不堪?

輕輕的歎了一口氣,依著她的性格能夠原諒了長孫華錦,便是前世定是有誤會在其中。水清漪不禁有些有些痛恨了背後的操縱者,讓她忘記了這一切,心懷怨恨。

渾身縮在軟塌中,水清漪心裏極為的不安。縱然已經理順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可她丟失的是那些美好的記憶,剩下的都是滿目蒼夷。她也沒法在這種情況下,能夠若無其事的與長孫華錦相處,冰釋前嫌。

而且,他仿佛也沒有急於向她表明了身份。

“回個口信給陳公子,讓他等著。”水清漪想,她還是去會一會。

有些事情,她想要弄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