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外室臨盆

水清漪隻是想見一見龍玨,並沒有想過要這麽快回西越。

她走了,長孫華錦怎麽辦?

水清漪立即開口道:“我不回西越。”

龍玨臉上笑容一斂,一雙宛如星月的眸子,流露出清冷光華。一瞬不順的望著她,在等她不去的理由。

“再等等。”水清漪不敢看他失望的眼神,她怕來不及通知長孫華錦,去了西越,她就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他。

龍玨看著窗外蕭瑟的枯枝,淡淡的說道:“你母妃身邊有一條赤蛇,給你拿出來解毒,你見一見她。”幽邃的眸子裏閃過哀傷,神色落寞。

水清漪眼睫顫了顫,若赤蛇在母妃的身旁,從冰棺中取出,她斷是要去見一麵。沉默了半晌,輕聲道:“過幾日再啟程吧。”

龍玨擺了擺手,算是應允了。看著她與芙兒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容顏,心腸無法硬起來。

水清漪斟一杯茶,遞給龍玨。清雅的淡笑道:“幽兒給我用的那一套針法,能壓製了胭脂紅,也不差這幾日。”這邊的事情已經都按部就班的上了軌道,她若離開了,豈不是錯過了一場好戲?“您可先回西越,我這邊交代妥帖了,啟程去西越。”

“這次帶你會西越,沒有打算讓你再回來。我已經老了,不知能否承受一次失去。隻想把你擁在自己的羽翼下,庇護你一世無憂。”龍玨轉過眼,看見她清麗的麵容忽而浮現了一種微妙的神態,那張因體內的毒素與思慮而變得蒼白的臉上,淡淡的幾乎看不見的那一絲紅暈消退,愈發白得晶瑩。古井無波的眸子裏,泛起了驚亂後的漣漪。

龍玨把自己的目光又轉向了窗外,臉上的神情依然平靜,淡淡的說道:“東齊局勢動蕩,無人能容你。這樣,教我如何放心得下?”語氣少有的堅決,不容抗拒。

芙兒,便是因著他的自負、疏忽,才會早早的離他們而去。

又豈會明知她深陷龍潭虎穴,置之不顧呢?

她與幽兒是他唯一的牽絆,待他們獨當一麵,無人敢欺之時,那麽便是他功成身退之際了!

水清漪隻覺得一股冷氣直竄上腦門,手哆嗦不穩的端著茶杯,裏麵金黃色的茶湯傾倒出來,濺了龍玨袖擺上。

水清漪手忙腳亂的將茶杯擱在桌子上,拿著繡帕替龍玨擦拭,寬大的廣袖不小心的將茶杯刮倒,滾落在地上,粉碎成片。

龍玨眉一皺,徑自走到了箱籠處,拿出換洗的衣裳,去了屏風後:“我來東齊之前,在西越已經安排好你的去處。”

水清漪知道他的安排,她懵懵懂懂的長大成人。唯一的冤枉是尋到親生的父母,命運坎坷,好不容易找到,卻突然冒出了一個她自小訂親的未婚夫。

荒謬!

她若是不曾成婚,斷然會按照他規劃的走。

屏風後,龍玨滿目無奈。這一條赤蛇,是當初尋來給芙兒解毒。他不曾尋到,是陳家尋到了,且陳家家主因此被赤蛇咬了一口不治而亡,他臨死前定下的這一個婚約。奈何他將赤蛇帶回來的時候,得到的卻是芙兒的死訊,卿兒的失蹤。

陳家人一直信守著這一份婚約,是陳家家主用命換來,他豈能違背了?

卿兒若不用這赤蛇,他態度也不會如此堅決。她用了,承了陳家的情份,如何能不遵守諾言?

“你回去後,讓長孫華錦來見我。”龍玨下了逐客令,水清漪委屈難過的模樣,他會心軟。

水清漪理解龍玨的心思,曆經千帆,心愛的人陰陽兩隔。留下的一兒一女,愛女自小就失散,好不容易尋回,又身中了劇毒。放在眼皮子底下養著,才能夠心安。

“父親……”水清漪心中一急,生怕龍玨要挾長孫華錦,情急下,倒是喚出了這一句卡在喉中已久的話語。

屏風後,久久沒有聲響傳出。

水清漪怔然看向內室,她不知龍玨是何種神情。可空氣中漂浮著寧靜祥和的氣息,讓她猜想他此刻定然是極為和悅。

“卿兒,你將他喚來見我。”龍玨冷冽的聲音有些沙啞低沉,卻又極為的醇厚動聽。

水清漪臉色一變,冥頑不化!

龍玨沒有治好喬若芙,女兒也身中奇毒,而今知曉了解法,斷不會任由她胡鬧。

水清漪無法,龍幽也沒有去見了,直接回了府。

長孫華錦在小廚房煎藥,伏箏在挑選藥材,按照步驟,在另外一邊的火爐子裏添加藥材。放好最後一味藥,伏箏擱下手劄,拍了拍手上的藥草留下的漿汁,湊到長孫華錦這邊,一股濃鬱的藥味撲麵而來,隻聞一下,嘴裏便發苦:“這藥極苦,嫂嫂能喝得下?”

長孫華錦攪拌了一下藥罐裏的汩汩冒出來的氣泡,神色凝重:“良藥苦口。”

伏箏皺了皺眉,走開了一些:“無雙有消息了麽?”

長孫華錦嗯了一聲。

伏箏瞧著他心不在焉,也就守著自個的火爐子。

廚房裏隻有水沸的汩汩聲,與柴禾燃燒火星子的炸響的嘶啦聲。

“世子,世子妃去了驛館。”常德站在廚房外,對長孫華錦道。看著不染塵埃的主子,為了水清漪,洗手做羹,親自煎藥,心中百味陳雜。

這樣的主子,渾身似有了煙火氣。

長孫華錦手一頓,一滴滾燙的藥汁濺在如玉的手背上,冒出一顆紅紅的水泡。眼睫蹁躚如蝶翼顫動了幾下,抬眸道:“你去喚世子妃回府,該喝藥了。”

常德察覺到世子的反常,怔了怔,回去找水清漪了。

“大哥,你是怕大嫂被攝政王帶走麽?”伏箏眼睛裏有著好奇,世人眼中的高嶺之花,被水清漪采摘了下來,雖然依舊高冷,卻多了幾分的人情味兒。

“這一場大雨下了有好幾日,入冬前最後一場秋汛到來。”長孫華錦看著雨後天晴的湛藍天空,漫不經心的說道。

伏箏一愣,入冬前秋汛,洪災過去,自然會有許多難民橫行。而西越國與草原接連,那邊每年在入冬的時候入侵西越強搶糧草儲備過冬。而若是有秋汛,那麽就會在秋汛之前……

“大哥是想借此引開攝政王回西越,留下大嫂麽?”伏箏揣測著長孫華錦的心思。

長孫華錦沒有搭理。

“你大哥與我一塊回西越。”水清漪清麗的嗓音傳來,長孫華錦眼底閃過一抹琉璃光芒,端著藥罐倒出藥汁,用紗布過濾了藥渣,放了幾塊糖,吹冷了遞給她:“喝了。”

水清漪看著他動作嫻熟,一氣嗬成,仿佛做了千萬遍。心神一動,恐怕這些日子她喝的藥都是他親自煎熬的。憋著一口氣,將苦澀的藥汁喝完。一顆蜜餞塞進嘴裏,甜絲絲的味道蔓延口腔,化去了嘴裏的苦味。水清漪微微眯了眯眼:“太甜了。”

長孫華錦捏了捏她的鼻子,寵溺的說道:“太苦了,你胃裏會不舒服。”

水清漪眼眶裏氤氳著水霧,他細心的發覺了。昨日裏她喝完藥,喝了幾口清水壓了壓嘴裏的苦味,夜裏睡覺胃裏不舒服,輾轉反側,睡不著。

“吵著你了?”水清漪握著他的手,看著上麵的水泡,從袖中摸出一瓶藥膏,輕柔的塗抹。

絲絲涼意在手背上擴散,心中卻是湧入一股暖流。長孫華錦撩開她的袖擺,看著紅斑沒有擴散,心裏稍定。“身子不適莫要忍著,定要與我說。”

水清漪乖順的點頭:“曉得了。”

伏箏看著濃情蜜意的二人,眼底流露出羨慕的神采。不自禁的想起了那一抹紅衣灼灼的男子,眉目間流轉的風情,熠熠生輝。

一眼,便令人癡醉。

得那人喜愛,定也是被嗬護著。隻可惜,那人也是傾慕於她。

伏箏落寞的收回了視線,斂好心思,認真的煎藥。

“伏箏,永盛坊的掌櫃將賬目送來了,你若得閑,給花公子送過去。”水清漪與長孫華錦攜手走到門外,忽而回頭交代伏箏。

伏箏頷首,默默的煎藥。

“父親要見你,你擇個時間過去。”

二人走遠了,水清漪目露憂色的說道。心裏害怕龍玨會以她的事情要挾長孫華錦離開她,黛眉一蹙,略微有些為難:“我隨你一塊去。”

長孫華錦自然是拂了她的意:“無礙,我能應付。”

水清漪神色鬱鬱,叮嚀道:“我自有主張,你莫要全然聽信他的話。”

長孫華錦唇瓣含笑,輕啄了一下她喋喋不休的紅唇,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仿佛將她的模樣深刻在心頭。擺了擺手,轉身去了驛館。

水清漪坐在榻上,一日心中都不安寧。他最後離去時望向她的那一眼,仿佛是在心裏下了某個重大的決心,令她如坐針氈。

水清漪在屋子裏來回踱步走動,窗外已經天黑了,風吹得黃葉紛飛,殘影亂舞。

水清漪攏了攏肩頭披著的衣裳,靜靜的坐在台階上,雙手環膝,微涼的風從她身旁吹過,遙望著遠處屋簷下的搖擺的宮燈,神態微微恍惚。憶起了那一日燈會,整條街道都是流光溢彩的燈火,那樣混亂的場景中,他依舊一眼從萬千人群中找到她。

水清漪搓了搓手臂,夜色深了,風很冷,吹得人遍體生寒。

“世子妃,夜深了,外頭冷,您身子骨弱,回屋子裏等著吧。”繡橘從屋子裏走出來,看著水清漪披在肩膀上的衣裳已經被風吹著滑落了下來。彎腰撿起,抖落了灰塵,搭在她的肩上:“攝政王疼惜您,斷不會為難了世子,讓您難過。”

水清漪眼睫微微顫動,這一回不一樣,攸關了她的性命!

何況,龍玨將這裏當作龍潭虎穴,想要將她納入他的羽翼下,必定是要隨他回西越。在她沒有足夠能夠保護自己的實力前,斷然是不會放任她回到東齊國。

她想過要長孫華錦隨她一同回西越,常駐在那裏安家。可她怎麽能這樣自私?他整個人都是屬於她一個人,為了她已經大義滅親,她又有何顏麵讓他再次為了她,背井離鄉,拋棄所擁有的一切?

她並沒有為他付出過什麽,怎麽能要求他一人不斷的遷就迎合她呢?

“我再等等。”水清漪呐呐的說道。

繡橘正要勸說,便瞧見長孫華錦踏著月色走來,白衣勝雪,沐浴在清冷皎白的月光下,飄飄欲仙。

“世子妃,世子爺來了。”繡橘攙扶著水清漪起來,卻被水清漪伸手製止。“你回去睡,這裏不用伺候。”話是對著繡橘說,目光一瞬不順的盯著長孫華錦。

繡橘識趣,蹬蹬的跑開了。

長孫華錦沿著回廊,向竹園走去。兩旁的老樹密密匝匝,涼風吹拂間,黃葉飄零而下。薄薄的霜露凝結在其中,月光下,閃爍著瑩白光澤。

幽深的瞳孔,落在廊簷下的人影,腳程快了一些,帶著一股冷風來到她的身旁。

水清漪掩嘴輕咳了幾聲。

長孫華錦遞給她一方雪白的娟帕,在她的身旁坐下,看著她腳邊的酒壇子,眉梢一挑:“喝酒了?”

水清漪唇畔掠過一抹苦澀的笑,纖細的手指提起酒壇,揭開紅封,巧笑嫣然道:“隻淺酌一口。”

長孫華錦濃黑如墨的眸子,不複往日的溫柔,冷冷的凝視著她。

水清漪緊咬著細白的牙齒,清澈的眸子望進他漆黑透亮的眸中,他瞳孔深處倒映出她的身影,那樣的嬌柔弱小,卻倔強的沒有在他的壓迫下,收回手中的酒壇子。

“一口。”

水清漪重複。

風卷著落葉枯枝漫空飛舞,空曠的庭院裏隻有沙沙的枝葉摩挲聲。

水清漪緊張得手心冒汗,她的身子可以淺酌,不能豪飲。奈何長孫華錦看得緊,就是不肯鬆口。可有些事,她不飲酒壯壯膽子,是做不出來。

長孫華錦斜斜一瞥,冷哼了一聲。

水清漪瞟了他一眼,見他沒有說話,權當他是默認了。淺淺的飲了一口,將酒壇子遞給他:“我當初在雲景山可是喝了你埋下的梨花釀,這酒也不差。”

長孫華錦哼笑道:“自然,這是我埋在後院裏的梨花白。”

水清漪對自己借花獻佛的行為,絲毫不以為恥:“那時我們不曾成婚,自然分個你我。而今你都是我的了,這酒肯定也是。”

長孫華錦氣笑了,飲了一大口,冰涼的酒液從喉結鎖骨滑落,心中一陣暢快。他自小中有寒毒,飲食向來都是溫的,從未淺嚐過冰涼的食物,不知是何滋味。

“他與你說什麽了?”水清漪側頭看著飲酒的男子,問出存在心中一夜的疑問。

長孫華錦低低的笑出聲:“問了一些與你成婚之後的事。”

水清漪對他避重就輕的回答不滿,望著夜空中微弱的星光,嘴角凝著一抹淺淺的笑:“他與你說了赤蛇的事,而後要帶我回西越?你並無法庇護我周全,所以勸你放手,咱們好聚好散?”

長孫華錦緘默不語。

她猜中了其一,後麵雖然龍玨是那樣的含義,卻也沒有斬釘截鐵的將他們分離開。

給他一道選擇題。

龍玨將赤蛇的來源與陳家的婚約都與他說了,他若想要與水清漪不分離,首要勸服陳家自動放棄婚約,不可使用強製的手段,任何形式上的逼壓。第二,便是留在西越。第三……

“過幾日,我與你一道回西越。”長孫華錦若有所思,江府江夫人她的母親是陳家嫡女,應當可以讓她勸說陳家放棄與水清漪的婚約。“我明日邀江文韜來府上做客,你招待江氏。”

水清漪不解的看著他。

“江氏是你未婚夫的表妹。”長孫華錦將‘未婚夫’三個字咬音極重。

水清漪咯咯一笑:“你想要從我幹兒子的娘身上下手啊……唔……”話音方落,長孫華錦敲了她一個爆栗,吃痛的捂著額頭,嗔怒的瞪著他:“你打我作甚?”

長孫華錦聽著她輕佻的話語,便心中來氣。看著她麵頰被酒氣熏染得酡紅,一雙鳳目蘊含著一汪清水,盈盈閃著波光,極為動人。

“長點心。”長孫華錦張開雙臂,將她擁入懷中。看著她嬌豔動人的麵容,心中澀然,到底是他無用了些,才讓她遭罪。若是他能護她周全,龍玨亦不會態度如此堅決。

水清漪靠在他的胸膛,手指把玩著他的墨發,低聲道:“我最大的遺憾,是不曾給你生養一個孩子。等我毒解了,我們生個孩子,可好?”水清漪雙手圈著他的脖頸,將他的頭拉低,直視著他。

長孫華錦嗯了一聲:“好好養病,不許飲酒。”

水清漪嫣然一笑,楚楚動人,皎潔的月光都失去了色彩。

手貼在他的胸膛,感受著他強而有力的心跳撞擊著她的手心。垂眸斂去眼底的水光,隻希望你莫要辜負了我。

與他在一起相處了兩世,她又豈會察覺不到他的反常?

他不說,她也不想點破。

他愛她,這一點她毋庸置疑,恐怕還不足以令他放棄這裏的一切,隨她離開到西越。在哪裏,任由他在東齊有怎樣的聲望地位,他是依附著她的白身。

長孫華錦許久沒有等到懷中人有動靜,垂眸看著她雙目緊閉,眼睫上掛著一滴淚珠。眼底閃過一抹淒清,攝政王不愧是攝政王,第三個要求,恐怕他終其一生都無法做到。

長孫華錦動作輕柔的將她抱回了屋中,一直橫躺在圍牆上的花千絕,翩然落在了庭院中,目光落在放在地上的酒壇子上,一股淡雅的酒香撲鼻。勾起了他的饞蟲,誰讓長孫華錦隻釀了幾壇子酒,他偶得一壇,至今念念不忘。

可惜啊,這一壇子糟踐了。

花千絕看著屋子裏的燈熄滅了,對著立在牆頭上的龍幽道:“有一壇子雪蓮釀造的酒,埋了有十年了,想來滋味不錯。隻可惜,長孫華錦是個摳門的,我討要了許久都不曾要到。”

龍幽不為所動,拂袖,消失在夜空中。

花千絕摸了摸鼻子,這臭小子沒有小時候那麽好誆騙了。

……

翌日,龍玨收到密信,立即啟程回了西越,留下龍幽護送水清漪回西越。

水清漪稍稍舒了口氣,她的確害怕龍玨留在這裏不走。

昨夜裏原想著將長孫華錦灌醉了問話,卻沒有想到這個先抵不住醉意睡了過去。

“世子爺呢?”水清漪沒有瞧見長孫華錦的身影,詢問著繡橘。

“龍公子他命人在尋雪蓮釀造的酒祛風濕,且要十年陳釀,世子爺給他送酒去了。”繡橘強忍著笑意,憋得滿臉通紅。

水清漪一怔,這是明著打劫!

這渾小子怕是得知長孫華錦有一壇雪蓮釀,埋了十年。他又不想討要,便大張旗鼓的去吩咐屬下尋找,擺明了是作態給長孫華錦看。

長孫華錦又怎得會裝聾作啞,置之不理?

“世子妃,鎮西侯世子妃來了。”繡萍進來通報。

水清漪一怔,蕭珮都許久不曾來尋她了。“快請她進來。”起身迎了出去。

蕭珮穿著黑色的勁裝,腰間依舊纏著鞭子。隻是英挺的麵容上染著一抹喜色,夾雜著一抹淡淡的憂色。看到水清漪,臉咻的通紅。

水清漪狐疑的打量著她,蕭珮太過反常了。

“清兒,我來是問你一件事,我拿不定主意。”蕭珮直接道明了來意,昨夜一宿都沒有睡好。天亮就想來找水清漪,結果被請到婆母那裏,現在才放她回屋子,這才偷溜到水清漪這裏來。

“什麽好事兒?”水清漪看著她臉上那一抹紅暈,覺得這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能讓蕭珮臉紅,可不簡單。

蕭珮被水清漪盯著不自在,捂著小腹,湊在她耳畔道:“我有身孕了,一個月。”

水清漪一怔,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打心眼裏替她開心。“這是大喜事,你該高興才是,這都要做娘了。”手搭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水清漪眸光暗淡。“你腰間纏著鞭子作甚?你是怎麽來的?”水清漪心裏有著不好的預感。

“騎馬。”蕭珮不以為然。

水清漪手指戳了戳蕭珮的額頭,神色嚴肅的說道:“鄭一鳴他知道麽?”見蕭珮搖頭,氣不打一處來:“日後切不可騎馬,日後出門要坐馬車,不能耍鞭子……你穿寬鬆的衣裳。”

蕭珮悶悶不樂的說道:“我今兒個是來尋你拿主意的,我是有了身孕,可鄭一鳴聽了並不高興。這些時日早出晚歸,甚至有的時候夜不歸宿。脾性也沒有往日那麽好,還衝我發了幾通火。我心裏本就不安,這個時候又有了孩子,我也不知要還是不要。”

“你若不要,我就與你絕交!”水清漪撂下狠話。

蕭珮有些委屈,神色落寞的說道:“他在外頭養外室了。母親當初相中他,就是因著他們府中沒有納妾,他娶了南宮如煙,我不介意。當初少不更事,犯下的過錯。可他向我保證了不納妾室,卻學著旁人養外室。我也是昨日裏被文菁嘲笑,才得知的。”

“你怎麽見著文菁的?”水清漪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文菁最要臉麵,她已經毀容斷不會出來走動。

“昨日鄭一鳴衝我發火出去了,我去尋他的時候,在茶館碰見了文菁,她與李亦塵在一塊。”蕭珮恨鄭一鳴恨得牙根癢癢,恨不得將他吊起來,抽打一頓。

“你確定了?”水清漪總覺得事情有古怪,鄭一鳴對蕭珮的那份心,她瞧得出來,怎麽會養外室?

“千真萬確。”蕭珮眼角有著淚痕,她瞧見鄭一鳴溫柔的扶著挺著大肚子的女人從成衣鋪子出來。自從和好了沒有多少時日,他對她的態度就冷淡了許多。“那個女人都快臨盆了。”

水清漪寬慰道:“可能有誤會,你別心急,我替你問長孫華錦。”

心裏卻有些拿不定主意,蕭珮說那個女人快臨盆了,往前推算。那個時候蕭珮還不曾回京,有可能是鄭一鳴的孩子。

可鄭一鳴的性子,他斷不會欺瞞蕭珮。

“你放寬心別多想,這樣對孩子不好。我讓人去調查一番,再做決定。”水清漪明白蕭珮的感受,當年玉媚兮都成了宮妃,長孫華錦態度對她不一樣,她都心中如紮著一根刺。何況,她親眼瞧見自個的夫君與孕婦親密的在一塊?

蕭珮心裏好受了一些,她得知消息的時候就想好了,最壞的結果無非就是和離!

隻是……

雙手撫摸著小腹,委屈了孩子罷了。

“我來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皇上已經病重,太後隱瞞了消息。不出幾日,便會要立儲君了。”蕭珮說罷,便回了府。

鎮西侯夫人恰好從外回來,在門口與蕭珮碰頭。看著她老老實實的坐著水清漪安排的馬車回府,眼中的笑意更深:“回來了,可有要想吃的?”

蕭珮搖了搖頭:“母親,我不想吃。”

鎮西侯夫人也不勉強,笑意不減的叮嚀道:“餓了想吃什麽,遣人通知廚房做,要好好的養著身子。”

蕭珮頷首,回了屋子。推開門,看著鄭一鳴坐在榻上出神,眼底有著詫異:“怎麽舍得回來了?”

鄭一鳴沒有與蕭珮爭鬧,看著她氣呼呼的坐在圓凳上,倒著茶水解渴。淡淡的說道:“我有一事想與你說。”

蕭珮收緊了端著茶杯的手,背脊僵硬,猜測著他是交代了麽?手微微有些發抖,蕭珮擱下茶杯,強作鎮定的說道:“何事?”

鄭一鳴看著她蒼白的麵頰,忽而有些不忍。

“沒有要說的,我就去歇息了。”蕭珮坐久了腰背酸痛,也沒有做好心理準備,聽著他談論另外一個女人,下意識的想要逃避。心裏嗤笑,蕭珮你何時這麽懦弱了?

“芳芳快要臨盆,她一個人住在外麵不安全,我同你說一聲,將她接回府。”鄭一鳴看著蕭珮驟變的臉色,慌忙解釋道:“生完後,我就把她送出去。”

“鄭一鳴,這是你的事,無須與我說。”蕭珮心累,留給他一個後腦勺,進了內室。躺在床榻上,看著這滿屋子喜慶的紅色,強烈的刺激著她的瞳眸,痛得想要落淚。

鄭一鳴無聲無息的站在床邊,伸手碰觸著她的麵頰,手指一片濕意,微微一怔,驟然捏緊了拳頭。張嘴想要說什麽,到嘴了,卻終是沒有說出口。

“你不用擔心,用完膳的時候我會與你母親說一聲,給她一個名份。”蕭珮覺得心裏很難受,每一字,每一句話,都似刀子落在心上,一下一下的割絞著她的肉,鈍鈍的銳痛蔓延著她全身。

鄭一鳴嗯了一聲,就出去了。

傍晚的時候,蕭珮氣色不佳的到了鎮西侯夫人屋子裏用膳。

鎮西侯夫人心中一驚,焦急的詢問道:“孩子,怎麽了?方才好好的,現在臉色這麽難看?”

蕭珮牽強的一笑:“沒事,大約是沒有睡好。”

“辛苦你了。”鎮西侯夫人是過來人,知道懷孕的艱辛,親自給蕭珮呈了一碗湯。這時,鄭一鳴風塵仆仆的進來,在蕭珮的身側坐下。

蕭珮神情不自在,垂眸喝著湯。

鄭一鳴關切的說道:“身子不適麽?用完膳我陪你去看太醫。”

蕭珮本想拒絕,在鎮西侯夫人的目光中,點了點頭。心裏想著,待會離開尋個借口離開就是。可沒有等她開口,院子裏倏然鬧哄哄的,一個婆子闖了進來,跪在地上對鄭一鳴說道:“世子,芳姑娘身子不適,您快去瞧一瞧。”

鄭一鳴立即撇下碗筷,起身匆匆離開。

“鳴兒……”鎮西侯夫人看著鄭一鳴漸行漸遠的背影,臉色陰沉,冷聲道:“芳姑娘是誰?”太不知事了,蕭珮還有著身孕,身子也不適,他怎麽能拋下不管。走的時候一句話都沒有?

正要寬慰蕭珮幾句,就聽到蕭珮木然的說道:“母親,我忘記與你說了。夫君,他把養在外頭的姑娘接回來了,與您說一聲,安排給她一個名份。”

“啪——”鎮西侯夫人怒急攻心,將手中的茶杯擲在地上。“混賬東西!有我在一日,他休想納妾!學什麽不好,怎得學旁人在外養女人!”

“芳姑娘將要臨盆了。”蕭珮心痛得近乎麻木,執著碗筷的手指骨泛白,極力的控製著她將要迸發的情緒。

鎮西侯夫人心口一滯,啞然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