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晴空霹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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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飛逝,轉眼便過了半月,到了啟程去國寺祭天。

水清漪坐在馬車上,掀開簾子,看著前麵宛如遊龍的隊伍,心裏頗為的感歎。根據史書記載,牲口要用二十八頭牛,三十三隻羊,三十四口豬,兩隻隻鹿,十二隻兔,祀前一個月供養於犧牲所。祭祀前三日,皇帝開始齋戒。前二日,書寫好祝版上的祝文。前一日,宰好牲畜,製作好祭品。

祀日前夜,由太常寺卿率部下安排好神牌位、供器、祭品。可這回皇上為了將玉媚兮恢複榮寵,便將這一次的祭天儀式安排在國寺。

皇上在宮中便開始齋戒,宰殺好牲口,適才啟程。皇上出行大駕鹵簿隊列中,最前列的是四頭大象,名曰導象,後麵再跟五頭大象,名曰寶象,其身披珠寶做成的墊子,上麵還要背上寶瓶,寶瓶裏放著火絨、火石等,待祭祀時抬出來,以示不忘本。後麵是樂隊、金輅、玉輅、象輅、革輅、木輅五種馬車,後麵又是一百八十人的樂隊。之後才是皇上正式的隊伍,再次便是百官家眷,浩浩蕩蕩,綿延數裏。

水清漪看著這極盡奢華的陣仗,心裏莫名的不安。這次是為了玉媚兮,皇上專程來國寺祈福,以她為民請福祉,將她冊封為國母!

這些日子以來,她與玉媚兮結下了不少的恩怨。她重奪榮寵,對她並無半點好處。

“身子不適?”長孫華錦擱下手中的書卷,凝視著滿麵愁緒的水清漪。蒼白的麵容在陽光照耀下,愈發蒼白透明。“還有一段路途,休息一會?”

“無礙。”表麵上長孫華錦是幫著她對付玉媚兮,可到底玉媚兮於他有過恩情,水清漪豈會告知他心中所想?“這次祭天回去,便是瑞敏公主與賢王大婚,珮兒也要嫁進鎮西侯府。難免心裏頭有些感傷罷了。”

長孫華錦知她沒有說真話,也不強迫勉強於她:“鄭一鳴不會虧待了她。”

水清漪眼睫顫了顫,收緊了捏著錦帕的手。從古至今,女子元貞看得極重。她先前以為鄭一鳴娶過妻,以他與珮兒的交情,定是不介意。但是後來才知曉,鄭一鳴隻是納了妾侍,珮兒嫁過去並非是填房。而她已經失貞,倘若鄭一鳴介意……

“嗯。”水清漪在心裏默默的祈禱著,鄭一鳴對她的疼愛,已經超出了對元貞的在乎。“母妃在國寺,你可要見她?”

長孫華錦淡淡的說道:“不見。”頓了頓,含笑的握著她冰涼的手指道:“她若遣人請你,你便去見一見她。”

水清漪頷首,心想王妃定然會遣人來尋她去過問。孟菲兒安然無恙的出來,但是孟尚書暗地裏卻似少了往常對待王府的熱忱。暗地裏勾結黨羽,對付王府。這些小動作她都知曉了,更何況是王妃?

果不其然,隊伍到了國寺,各自回到安排好的禪房。王妃身旁的玉芝便來請水清漪過去。

水清漪收惙了一番,便去了王妃的禪房。屋子裏極為的簡陋,隻有簡單的用品。王妃跪在蒲團上,誦經念佛。

水清漪在另一個蒲團上跪下,虔心磕了三個頭,便直起身來,看著供台上的佛像,等著王妃開口。

許久,就在水清漪以為王妃要誦經完畢才會問話,正想要起身,便聽到王妃厲聲道:“本宮離府才半月,便發生那樣大的事情!孟菲兒是王府未來的兒媳,她出了事,你作為世子妃應當去打點妥當!孟菲兒現在承了瑞敏公主的情,孟尚書倒是怪罪咱們王府不曾出力,與王府離了心!”

水清漪心中冷笑,王妃遣人通知她備禮去安撫瑞敏公主。如今,倒是怪罪她不曾替孟菲兒說話。

“母妃,我按照你的要求行事。至於為何孟尚書與王府離心,你該問問二弟。”水清漪起身,福身行禮道:“倘若無事,我便退下了。”

王妃一怔,長孫儀也插了一手?冷厲的看向玉芝,玉芝‘撲通’跪在地上,神色驚慌的說道:“奴婢得到消息,二公子寫了一份口供,逼迫孟菲兒畫押。”

王妃神色莫測,臉上似乎隱有薄怒,最後化成了一聲低歎。

水清漪的禪房離王妃的住處有一段路程,繞過一條小道,瞧見一個丫鬟鬼鬼祟祟的東張西望,提著食盒躥進了一條僻靜的小路。小路兩旁栽種著蔥鬱的淚竹,轉眼便隱去了纖小的身影。

鬼使神差,水清漪跟隨了進去。轉出竹林,裏麵一片空曠的平地上,搭建著一座小竹樓。穿著青布緇衣芒鞋的婦人,從丫鬟手中接過食盒,端出裏麵的膳食。

水清漪看著她端出的膳食,並非是齋飯素菜,而是色香味俱全的葷菜,心裏有些狐疑,這婦人是出家人的裝扮,怎得能吃肉食?

“公主,您可算要熬出頭了。這次祭天儀式後,您可以借機與皇上一同回宮。”秋菊聲音裏掩不住的雀躍,站在一旁近身伺候著婦人用膳:“太後娘娘雖然心狠了一些,可到底是為了大局著想。再如何生氣,也隻有您一個女兒,如今西越國與東齊國交好,太後定會召您回宮。”

婦人神色淡淡,不以為然:“她恐怕早已忘記還有我這麽一個女兒。”這些年的清苦,早已磨平了她的菱角,再也尋不出一絲往年的嬌縱霸道。

秋菊也氣餒了,這些年太後確實沒有來過旨意。公主初初到國寺,雖然沒有受到欺壓,卻也不見得多舒坦,該做的活兒一件不能落下。日子轉好,也就是近幾年,三皇子來了口信關照。

眼底閃過一抹亮光,興奮的說道:“公主,三皇子也來了國寺,一同祭天。他對您是個好的,您可以要他去向太後求情!”

婦人眼底閃過微瀾,凝思沉吟。

水清漪聽了這一番話,已經知曉這婦人便是被太後貶到國寺的長公主了!驀地,耳畔傳來‘噝噝’聲,水清漪倏然抬頭看過去,一條通體綠色的的蛇,纏著與它同色的竹枝,伸長了頭對她吐出蛇信子。

水清漪屏住了呼吸,後退了一步退開,腳下踩在鋪落在地上的枯黃竹葉。長公主側頭看過來,目光落在水清漪的臉上,神色大變,失態的將手中的酒杯揮落在了地上。

水清漪見已經給發現,順勢走了出來,避開那條翠青蛇。福身給長公主見禮,盈盈淺笑道:“方才迷了路,唐突了師太。”

長公主驚覺失態,已經恢複如常。可臉色依舊有些發白,冷眼看著水清漪,目光極為的複雜。不知她聽去了多少!還是當真如她所說迷路,方才才闖了進來。

“明日祭天,寺中來了不少貴人,不知施主是哪家夫人?”長公主打量著水清漪,看著她的梳妝,便是做婦人打扮,顯然是已經嫁人。

“母妃在寺中祈福有些時日,我今日初來,便去拜見母妃,回禪房時迷了路,叨擾了師太。”水清漪打量著長公主,她是剃度了的。年紀與母親差不多,可卻顯得老態,眼角處已經布滿了皺紋。原本一雙養尊處優的嫩白雙手,如今粗礪長滿了繭子,可見吃了不少的苦頭。

長公主已經知曉了水清漪的身份,喬若瀟的女兒麽?有意思!她心底倒是欽佩極了阮馨,成日裏麵對著這張臉,不膈應麽?

“秋菊,送這位施主回去。”長公主轉身回了竹屋。

“施主,請隨我來。”秋菊替水清漪引路,心中是不相信她迷路闖進來,既然長公主沒有多問,她這個下人自然不能多嘴!

“有勞了。”水清漪跟著秋菊,回到了禪房。心底思索著長公主看她的古怪眼神,難道她與母親有舊怨?

繡橘端著齋飯進來,擺放好碗筷。輕喚著水清漪:“世子妃,世子爺來了口信,與您一同用膳。”

水清漪頷首,長孫華錦已經進來,繡橘拿著白巾給長孫華錦撣去灰塵,伺候著水清漪去淨手。

“我今日碰見了長公主。”水清漪在長孫華錦的對麵坐下,端著碗,夾著一塊土豆放在他的碗裏:“她見著我失態的打翻了酒杯,你可知裏頭有什麽緣故?”

長孫華錦目光深幽漆亮,看著碗裏的土豆片,失神了片刻。“西越與東齊聯姻,皇室隻有長公主一個適嫁公主。長公主已經有了傾慕之人,自是不願離鄉離母遠嫁他國。便讓你母親代嫁,可你母親下嫁長遠侯。”

“恐怕沒有這麽簡單。”水清漪心裏越發的不安,長孫華錦顯然有事瞞著她。她的母親不曾代替公主嫁到西越,必定要有一個人嫁過去。雖然不知什麽緣故,長公主相隔幾年嫁過去,卻被西越皇冠上失貞的名頭,將她遣送回來。

這其中,必定有發生其他的事情!

驀地,水清漪臉色微變道:“你撒謊!”

長孫華錦擱下碗筷,抬頭看著她。

水清漪冷聲道:“母親嫁給父親,不過一個年頭就生下了我。而西越與東齊聯姻,要早上幾年!”所以根本是聯姻在前,母親下嫁給父親在後!長公主不是因著這件事而與母親結怨!

長孫華錦眼睫半垂,修長白皙的手指搭在青瓷碗上,散發著晶瑩如玉的光澤,與眼底碎裂的寒冰相輝映。良久,緩緩說道:“你恐怕早已猜透其中的緣故,又為何要問我?”眼底片刻的黯然,閃過一抹失望:“還是,你在試探什麽。”平和無波的語氣,透著無以言說的淒涼。

水清漪不敢去想,以她如今的實力,早已能夠將過去的事情查的一清二楚。在查探到母親有一個孿生妹妹,被冊封為公主,遠嫁西越後,她便終止了查探。她怕結果比她如今的生活還要複雜,挖掘出真相,她就無法抽身!

可是龍玨的出現、長公主的出現,不得不讓她多想。

長孫華錦忽而轉頭看向她,麵上神色淡淡,讓人猜不透他的心思。那雙狹長深邃的眸子裏暗沉一片,令水清漪心中莫名的不安起來,便聽到他說:“鎮國公府嫡長女被冊封為和悅公主,遠嫁西越。可嫡長女心中有傾慕之人,妹妹替姐姐出嫁。好景不長,傳來噩耗。西越皇聽聞和悅公主有胞姐,便再次求親。而鎮國公府不願兩個女兒最終克死他鄉,便下嫁給侯府。而長公主在得知西越皇就是她傾慕的男子之後,說服了太後嫁去了西越,不到一年的光景,便以失貞之名將長公主遣送回來。”

水清漪神色怔然,呆呆的看著他。片刻道:“你早就知曉。”

長孫華錦淡淡的嗯了一聲,澄澈而寧靜的眸子轉過去不再看她,顯得態度淡漠疏離。

“那我……”水清漪話不曾問完,長孫華錦起身,將常德留下保護水清漪,便離開了。

水清漪抿緊了唇瓣,他這是生氣了?

水清漪揉了揉額角,輕歎了一口氣。她心裏有了一絲懷疑,世上哪有那麽像的兩個人?倘若是母親有一個孿生的姐妹,那麽她極有可能是母親姐妹所生的孩子。可根據現在的情況看來,她有些茫然,難道她是西越皇的女兒?

長孫華錦早前便知曉她不是母親的親生女兒,難道是知道她的身世?所以,才願意娶她?

隨即,水清漪搖了搖頭,否定了這個想法。若是如此,前世長孫華錦便不會那樣的對她。

莫名的,水清漪竟有些想要相信,他是因為對她上心了,所以才娶她……

看著桌子上的膳食,都不曾用多少。水清漪起身,親自去廚房。看到灶台上有一些新鮮采摘的鏈子,便做了一碗蓮子羹,吩咐繡橘給送過去。

長孫華錦心裏到底是有些難受,為著水清漪的不信任。可看到繡橘送過來的蓮子羹時,長孫華錦氣笑了。蓮子是降火之物,她特地送來蓮子羹,在暗示著讓他消消火?

深幽的眸子裏,蓄滿了無奈。

繡橘也是怕世子爺心裏氣世子妃,便小心翼翼的說道:“世子爺,世子妃這些日子有些不順心,說話難免有些不中聽。可世子妃也是個心直口快的人,您便莫要與她計較!”

長孫華錦擺了擺手,示意她退下。

繡橘見長孫華錦盯著蓮子羹,並沒有讓人扯下,舒了一口氣。回去了,將方才的事兒回稟了水清漪,語重心長道:“世子妃,大夫人說的對。這男人啊,就是得哄著。世子爺方才可是被你給氣著了,這不你先服軟,世子爺被你收拾的服服帖帖,沒事兒人一般。所以,日後可千萬別與世子爺強著。”

水清漪淡淡的睨了繡橘一眼,隨意道:“他許了你什麽好處?”

“世子妃!”繡橘恨鐵不成鋼的跺了跺腳,咬牙道:“您可勁作,到時候別後悔才是!”說罷,轉身就跑開了。

水清漪心亂如麻,和衣躺在了炕上。

這一睡,便是等到了寺廟鍾聲響起,方才醒來。睡眼朦朧的望著窗外,天色蒙蒙放亮,大師小沙彌都起來做早課了。

“世子妃,皇上下旨,眾人都一起去做早課。”繡橘端著水進來,伺候水清漪起身。

水清漪頷首,收惙好,用完早膳,出門就瞧見長孫華錦長身玉立在廊簷下,白衣勝雪,飄逸若仙。側目看著她,唇畔悠然綻放出一抹淺笑,似夜空破曉的一縷曦光。

“早課枯燥,你怕是坐不住。後山有一片桃園,我領你去賞景。”長孫華錦信步而來,撫了撫她被風吹散的幾縷青絲。目光溫柔,隱隱透著寵溺。

水清漪點了點頭,與他一道去了後山桃園。桃花漫山遍野,花開不敗。淺白粉色的桃花瓣隨著清風零落,層層疊疊的鋪墊在泥濘的土地上,水清漪拽地的長裙掠過,花瓣飛舞。

“真美。”水清漪沒有想到這國寺後麵有這麽美的桃花林,一眼望不到盡頭。

長孫華錦折下一根花枝,別在水清漪的發間。

水清漪伸手觸碰了發髻上嬌嫩的花瓣,將手中的花枝插在他的玉冠上,笑道:“你若換上女兒裝,這世間女子無人能及。”

長孫華錦握著她的手腕,將花枝拿了下來,溫柔的說道:“這滿山桃花與你相比,盡失顏色。”

水清漪看著他眼底的戲謔,伸手就去揭他的麵具。方才碰上,便聽到一道嬌柔的嗓音傳來:“玉妃娘娘,靜安王世子與世子妃當真是伉儷情深,讓我好生羨慕。”看著花影綽綽下的一對璧人,宛如神仙眷侶。眼底的嫉妒,一閃而逝。隻留下滿心的遺憾,可惜長孫華錦不是皇子皇孫。

水清漪手一頓,皺眉望去。不遠處,一襲金色宮裝的玉媚兮,左右伴著同樣盛裝打扮的孟菲兒與孟纖,壓得桃花失了幾分顏色。

“可不是?賢王性子溫和謙遜,與公主極為般配,也是一對璧人。”孟菲兒恭維著孟纖,看到水清漪與長孫華錦恩愛的模樣,生出了幾分惡毒的心思。倘若不是水清漪,她豈會落得如今尷尬的地位?

孟纖聽到孟菲兒說的一個‘也’字,心中不悅,麵上卻是一派溫婉:“我不求其他,隻求有玉妃娘娘這份恩寵便可。”

玉媚兮輕笑了一聲,野心倒是不小!走向水清漪,目光落在長孫華錦的身上,略有些癡戀哀怨。“靜安王世子妃怎得不去做早課?不曾收到皇上的旨意麽?”

“玉妃也不曾做早課。”水清漪看都不曾看玉媚兮一眼,拂去長孫華錦頭上的花瓣。

玉媚兮見水清漪將她無視徹底,緊緊的捏著手心,心中對她的恨意更深了幾分。倘若不是這個吧賤人,她又何至於從最尊貴的皇貴妃,淪落到一個不受待見的妃子?

“本宮奉皇上的旨意,來桃林尋上好的桃花給他煮茶,免去早課。”玉媚兮媚眼如絲的看向長孫華錦,頗有些眷念,似懷念著往日在王府的時光。

“清兒受命尋上好的桃木,為今日祭天做準備。”長孫華錦眉頭微挑,目光冷冽的看著她。漆黑的眸子布滿陰霾,黑沉沉一片,仿佛泯滅了一切的光亮,帶著強烈的壓迫。

玉媚兮麵色微變,看著長孫華錦對水清漪的維護,心中大恨。嫵媚的眸眼裏,閃過不易覺察的殺意。掩嘴嬌笑道:“既然如此,我們便先行一步。”意味深長的看了水清漪一眼,轉身離開。

水清漪敏感的察覺到方才有一瞬玉媚兮身上釋放出的危險氣息,眸光微轉,望著那三道漸行漸遠的背影,已無多少的興致。

……

祭天儀式本在午時開始,由於鎮西侯卜卦問天,巳時為佳,便提前了一個時辰。

天壇設法,百官磕拜,天子攜國母祭拜。可東齊國並無後,李孝天便攜著玉媚兮踏上天壇迎帝神、奠玉帛、進俎、行初獻禮、行亞獻禮、行終獻禮、撤饌、送帝神、望燎等九個步驟。

每個祭祀環節,都有絲竹樂器與舞蹈。

水清漪跟著眾人磕拜,太陽曬得她頭腦發暈。長孫華錦在她的身旁,攙扶著她,適才又好了一些。等全部儀式完成,過程冗長,禮儀繁縟,恐怕要到日落。

“已經到那一步驟了?”水清漪眼前陣陣發黑,擦拭了一下額角的汗水,眯著眼望著天壇上,再念祝文的大師。

“行初獻禮。”長孫華錦將她整個身子靠在自己的肩上,眸子裏閃過一抹憐惜:“若受不住,便先回去?”

“無妨。”水清漪擺了擺手,她若回去了,便授人以柄,到時候才當真是麻煩。

“轟隆!”

驀地,天空一記晴空響雷,震耳欲聾。隨即,陷入了無邊的沉寂。倏忽,有人高聲嘶喊:“天壇起火了!”

百官抬頭望去,烈日炎炎下,天壇躥著一人高的火蛇,將獻禮之物全都吞噬在火海中,向一邊蔓延。

“快!快滅火!滅火!”李孝天麵色大變,將跪在蒲團上獻禮的玉媚兮拉起身,拂落她手中之物,向後跑。

眾人見李孝天跑,也忙不迭的起身跑。整個場麵陷入了混亂,甚至有人跌落在地上,被人踩踏。

長孫華錦攬著水清漪的腰,腳尖點地,幾個起落,便到了安全的範疇。

“你不去救駕?”水清漪站在樹蔭下,整個人稍微好受了一些。

長孫華錦搖了搖頭,抱著她去了禪房。

天壇遭雷劈,而後起火之事,不過一瞬,猶如蝗蟲過境般,傳到帝京百姓耳中。人人猜測玉媚兮是妖女,適才她獻禮之際,天壇被雷劈,這是遭天譴啊!

玉媚兮聽到百姓的話,六神無主。晴空響雷,這是極少出現過的事。而今偏巧在祭天這一日,她獻禮之時打雷,當真是可恨!

就算最後與她無關,恐怕也將與後位無緣!

“皇上呢?”玉媚兮心裏焦躁,詢問著醉雪。

醉雪惴惴不安的說道:“皇上被大臣勸諫,其中有位大臣提議,將您進獻給雷神,以求雷神息怒,保東齊國風調雨順。”

玉媚兮麵色淒惶,捏著錦帕的手指泛白。驀地,眼底閃過冷芒,故作鎮定的說道:“帶路。”

“娘娘,您這是要去哪?”

“尋皇上。”

醉雪不敢再多問,慌忙在前頭引路。

玉媚兮推開緊閉的禪房,諸位大臣全都跪在地上。眼底一片冷芒,盈盈走到李孝天的身旁,昂著頭,睥睨著跪在地上的鎮西侯道:“此事怎得能全都推脫在本宮的身上?今日倘若不是鎮西侯將時辰改了,或許不會遭天譴。怕是因著竄改時辰,激怒了天神!”

鎮西侯不曾料到玉媚兮將罪責推脫到他的頭上,沉聲道:“微臣今日算出會有此劫難,便改了時辰,將危害降低到最少。如午時開始,便在迎帝神之時……”後麵的幾個字鎮西侯沒有說出口,可大家都心領神會。

“你——”玉媚兮慍怒,雷神、風神便是讓東齊國風調雨順,而帝神便是讓東齊國百姓福祿安康。倘若是觸怒了帝神,便預示著百姓要遭受天災*,流離失所。

這是要遭受戰爭之苦警示。

曆史上有記載,某朝有一位皇帝荒淫無道,凶殘暴戾。祭天之時,觸怒了帝神,緊接著國家被滅亡了。因此,鎮西侯非但無罪,反而立有大功!

聞言,玉媚兮咬緊了牙關,此事怕是針對她而來!

“鎮西侯既然預料會有此劫難,為何不驅災避難化解了?若侯爺無法化解,可以將時辰推遲,為何要將時辰提前?”玉媚兮心知鎮西侯世子與長孫華錦相熟識,而蕭珮與他更是青梅竹馬的未婚妻,蕭珮對水清漪那可是一片赤誠,難免為了對付她,讓鎮西侯整出幺蛾子!

可事實的確是如此,隻是她沒有證據證明罷了!

嗓子眼堵著一口惡氣,吞不下去,吐不出來,氣得玉媚兮險些發瘋。原本是想要借機登上後位,卻不想成了覆滅她的利器!如何能甘心?

鎮西侯並不言語,倒是其他的大臣道:“娘娘有所不知,祭天是有講究。必須在正午之前,陽氣極盛之時。”

玉媚兮冷眼掃去,方才說話的大臣立即噤聲。

李孝天也隨著先帝祭天,對時辰上有一些了解,知曉他所言不假,便安撫著玉媚兮道:“此事怕有蹊蹺,天壇恐被人做了手腳。大理寺卿你去調查一番!”

林雲中點了點頭,李孝天話中之意他明白,務必將此事‘調查’清楚,與玉妃無關。

玉媚兮卻沒有因此鬆口氣,就算是人為,經曆過這麽大的動蕩,那些蛛絲馬跡怕是都蕩然無存了。最後,就算李孝天要維護她,也敵不過百姓的輿論。

何況……

“皇上,此事是遭了天劫,媚兒命中有此劫難。您若讓大人去查天壇,若是再次觸怒了帝神可怎得是好?媚兒想要以死謝罪,可如今萬不能死。明日西越迎親隊伍便來了,還是先將臣妾貶為庶民,待賢王大婚後,臣妾再由皇上處置!”玉媚兮遞了個眼色給李孝天,她不確定天壇那邊是否能夠查出什麽,但是她不敢冒險。當時她自以為算計得太好,在天壇動了手腳,要水清漪無法翻身,可誰知旁人也會在天壇動手腳,讓她吃了個啞巴虧!

李孝天心領神會,玉媚兮如今是帶罪之身,倘若太子大婚,便可大赦天下。而她便又是無罪之身!

“也隻能如此。”李孝天感傷道,揮退了眾人。

而就在這時,禦林軍統領範崇德將黑衣人給推了進來。

黑衣人一個趔趄,跪在地上。見到玉媚兮死水一般的眸子裏,閃過一抹不易覺察的亮光。想要開口說什麽,最終閉上了嘴。

玉媚兮見到他麵色大變,攥緊了手心。

醉雪站在玉媚兮的身後,湊到她耳畔道:“卸了下巴。”

玉媚兮背脊僵直,莫怪他還活著跪在地上。雖然知曉從他們死士口中套出消息極難,卻不代表套不出來。一時間,方寸大亂。

“回稟皇上,屬下在天壇下抓到這刺客。是經過訓練培養的死士,屬下抓到之際想要咬毒自盡,已經卸掉了下頷!”範崇德沒有想到這此刻命如此之大,遭雷劈都無大礙,被火燒更是毫發無傷。倘若不是被廢墟壓住,早已是逃掉了!

“範統領,你卸掉他的下頷,皇上和諸位大人如何審問。”玉媚兮想要為死士尋找機會,讓他自盡!莫要將自個給交代出去!

範崇德麵容冷酷,並不將玉媚兮放進眼底。

玉媚兮氣絕,卻又無可奈何。

李孝天沉吟道:“給他吃軟筋散。”心道這下不用如此麻煩,隻要逼供交代出天壇失火,是否是他所為,供出背後指使的主子,便可摘清了玉媚兮。

玉媚兮眼底閃過錯愕,失聲道:“皇上,為何要給他吃軟筋散?時辰不早了,豈不是耽擱了諸位?明日還要早些回宮,替西越迎親隊伍接風洗塵。”

李孝天拍了拍玉媚兮的手,安撫道:“不妨事,隻要他交代了,你就無礙了。”

玉媚兮兩眼發黑,強作鎮定。張口道:“皇上……”

“玉妃三番四次阻擾,天壇失火,與你有關?”範崇德出了名的冷麵閻羅,不懼任何高官權貴之人。唯一一次,卻是在水清漪的手裏頭吃了敗仗!

玉媚兮心口一滯,冷笑道:“範統領何出此言?本宮不過是替皇上體恤眾位大人罷了,卻被你如此含血噴人!”

範崇德不再理會玉媚兮,不過是以色事人的主罷了。拿出軟筋散喂黑衣人吞下,待他發作後,配好他的下頷:“你受何人指使,藏身天壇?天壇之火,可是你放的?”

黑衣人閉口不答。

範崇德出手極快,將黑衣人身上的骨關節全都卸掉。痛的他冷汗涔涔,卻沒有痛呼出聲。

範崇德隔著皮肉,掐住他的一條筋脈,不知用什麽手法,黑衣人渾身抽搐蜷縮成一團。見他承受得差不多了,範崇德將他渾身拆卸的關節給安裝上。

寂靜的室內,一陣‘哢嚓’‘哢嚓’響。

眾人看著頭皮發麻,隻看著就覺得受不住,更何況親身體驗這樣的逼供,怕是早已痛死過去。

玉媚兮心裏頭直打鼓,生怕他承受不住,全部都交代出來。

黑衣人被卸骨,渾身猶如針紮。骨頭都配好之後,更是痛得生不如死。

“你若不交代,我自有法子讓你生不如死。”範崇德嗓音森寒。

黑衣人牙關緊咬,半聲不吭。

範崇德正要動手,驀地,虛弱的說道:“靜……靜安王……世……世子妃……”

玉媚兮鬆了一口氣,嘴角緩緩的上揚。隻要坐實了是水清漪所為,那所為的天譴也是人為罷了。

“傳靜安王世子妃!”李孝天震怒,沒有料到水清漪三番五次的構陷玉媚兮!這次就算有王府給她撐腰,也勢必要將她除之!

不到片刻,李公公便將水清漪給帶來,隨行之人還有長孫華錦。

李孝天看到長孫華錦,多少有些顧忌,瞪了小李子公公一眼。小李子公公心裏委屈,世子爺與世子妃在一塊,他宣世子妃過來世子爺陪同,他怎得阻止?

“水清漪,你可知罪?”李孝天眼底布滿了怒火,叱道。

水清漪滿臉茫然,不解的問道:“民婦不知犯了何罪。”

“你指使死士藏身天壇,縱火栽贓玉妃,你可知罪?”李孝天一掌拍在小幾上,小幾上的茶杯與茶蓋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卻令眾人心口緊提在嗓子眼。

水清漪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黑衣人,心中冷笑,意味深長的睨了眼玉媚兮。玉媚兮被這一眼看得莫名的心不安。

“民婦並不認識他。”水清漪目光無畏的直視李孝天,冷冽的嗓音帶著一絲輕嘲:“不知是誰審問?如何從死士口中逼問出凶手是我?作為死士,寧可付出性命,也不會交代出背後的主子,又何意輕易的將我托出?恐怕他藏身在天壇,是想要構陷我,卻沒有來得及得手,老天爺開眼,率先出手免去了我滅頂之災!”

範崇德冷酷的麵容極盡扭曲,水清漪這一番話是對他能力的質疑。可卻又指不出水清漪哪裏說得不對,確實是他草率了。

“死士身上都有特殊的標致,範統領查看了麽?”長孫華錦淡淡的開口,目光陰沉的掃過玉媚兮。

玉媚兮渾身一顫,他那一眼,自己仿佛就是一個水晶般的人兒,能夠看穿一切。

範崇德立即撕開黑衣人的衣服,在他的後頸處,看到一團熾焰。

長孫華錦傾身蹲在黑衣人身旁,仔細辨認了印記。冷笑道:“想必瑞敏公主與賢王的婚事怕是一波三折了,他是……”

“我是受玉妃娘娘指使,在祭天儀式之後。靜安王世子妃上香之際,毀了天壇。”黑衣人如數交代。

玉媚兮臉上的血色褪盡,做夢也不曾想到長孫華錦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就令不畏懼生死的死士將她交代出來。

長孫華錦不足為奇,這死士不是玉媚兮親手培養而出。在沒有威脅到真正的主子之時,斷然不會如實交代。

李孝天驟然看向玉媚兮,玉媚兮搖頭道:“不……不是我……皇上……臣妾是冤枉的……”

黑衣人掏出了玉媚兮傳令的密信。

李孝天看到字跡,滿臉的失望。沉痛的說道:“將玉妃貶為庶人,拘禁在幽蘭宮。”

玉媚兮仿佛受到打擊,頹然的跌坐在地上。驀地,跪在地上,抓著李孝天的龍袍道:“皇上,他撒謊!他方才汙蔑了靜安王世子,指不定他受到靜安王世子的威脅,構陷臣妾!”

“皇上,此等妖女,斷然要嚴懲。天壇如此重大之事都敢胡亂為之,日後若是心中不滿,羽翼豐滿,豈不是會打著清君側?”諸位大臣早已不滿玉媚兮,好不容易尋到機會,又豈會放棄?

李孝天掙脫她的手,示意禦林軍將她帶下去。玉媚兮是怎樣的人,他心知肚明。隻是沒有想到她膽子如此隻大,竟敢在天壇動手,因此失誤引發‘天譴’一事。

“皇上……臣妾是冤枉的,皇上……”玉媚兮驚恐的大喊,李孝天無動於衷,生怕玉媚兮會對他下手!曆史上,有不少的君主死於女子之手,他不得不防。

水清漪看向玉媚兮,觸及她那吃人的眼神,微微揚唇。李孝天雖然是昏庸,天壇失火若玉媚兮沒有插手,即使與太後撕破臉,李孝天也會設法護住玉媚兮。在李孝天的心目中,玉媚兮是一個隻有美色的人,雖然會點小計謀,卻不敢插手大事。而今敢對天壇動手腳,還有什麽事情是她不敢做?

更何況,這個死士的出現,讓李孝天心裏產生了危機。玉媚兮,不止是一個霸占皇寵的宮妃。

看著被拖走的黑衣人,水清漪眉頭微皺,他是李亦塵的人?

想要詢問長孫華錦,可想起之前的不愉快,便也就沒有問出口。

二人回到禪房,長孫華錦在黑暗中,凝視著水清漪良久。語氣中透著倦怠與疲憊:“天壇之事,是你所為?”

水清漪毫不避諱的點頭:“是。”她一直就知玉媚兮翻身不會輕易饒了自己,在桃林察覺到她對自己的殺機,所以在長孫華錦離開禪房的時候,秘密的去見了鎮西侯。鎮西侯算出午時一刻會有晴空響雷,便將推算了整個祭天環節,將時辰提前了。而後在天壇上放多一些易燃之物,恰好在玉媚兮獻禮的時候打雷,眾人被分了心神,而後在一旁伺候的宮婢,趁機推翻了燭台,燃燒了大火。

事後撲滅了火,想要追查導火線,恐怕極難。而且,玉媚兮要對付她,肯定也會在天壇動手。玉媚兮怕事情暴露,自然會竭力阻止皇上去天壇勘察。

心中冷笑,當真是天要亡她,那樣大的火,即使沒有將死士燒死,應當也會被濃煙嗆死。可偏生活了下來,卻又被廢墟給壓住了逃生之路,被範崇德給抓住了!

長孫華錦笑了,眼底濃鬱的笑意,揭露出他此刻很愉悅。揉了揉她的青絲,叮囑道:“早些就寢,明日一早便要回程。”

水清漪頷首,喚繡橘進來伺候她淨身。

……

玉媚兮被幽禁的消息,傳遍了整個國寺。

靜安王妃滿麵凝重的坐在炕上,思慮著她將水清漪許配給長孫華錦是對還是錯!她如此的有心計,處處與她錯對!早已是不該留水清漪,可她偏生命大,幾次要她的命都沒有成功!

可玉媚兮的事,給了她一個警告。

如今水清漪雖然有心機城府,可羽翼未豐。待她長成後,再要對付可就難了!

日後她若生下王府長孫,就算長孫華錦死了,王府的爵位也輪不到長孫儀來做!

不行!

王妃拿起炕上的一件鬥篷,穿戴在身上,將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風。匆匆的出了禪房,去了寺廟後的功德殿後殿出口。看到等在那裏的一名身著道袍的男子,二人隱匿在夾道而長的竹林中。

“太後與皇上極為器重你,我要你禍水東引,破局而出!”王妃壓低了聲線,極為冷厲道。

道袍男子輕歎了一聲:“你何至於牽連無辜,馨兒你本性善良,為何變得如此心狠手辣?若要破局而出,即使犧牲掉你的兒子?”

“儀兒?”王妃聲音帶著顫:“你瘋了麽?”

“靜安王世子。”

王妃攥緊的手鬆開,長籲了一口氣,冷聲道:“無妨,隻要能除掉水清漪!”

道袍男子眸子裏布滿了深深的無奈與濃濃的癡戀,他終究是不想那個能夠譜出‘長生恨’的女子,就此消逝。可麵對阮馨的固執,他無可奈何。

“你若下不了手,此後莫要再與我相見!”說罷,王妃轉身離開竹林。

道袍男子在王妃離開後,若有似無的睨了眼竹林深處。頓了頓,提步離去。

良久,水清漪從竹林中走出,心有餘悸。那一眼,他仿佛知曉自己藏身再此,卻沒有點穿離開。她沒有想到在離開前,想要來長公主這裏來看一看,碰上了王妃與道袍男子在交談。

當聽到王妃下令讓道袍男子除掉她時,腦子裏似乎多出了許多即熟悉,且陌生的記憶。

皇宮中,她不知因為何事,心急的誤闖了國師所在的長生殿。撞見一襲盛裝的王妃與道袍男子耳鬢廝磨。她當時嚇得驚呼,被王妃厲聲要挾她若敢聲張,便殺了她。

匕首抵在脖子上,冰冷的刀刃冷進骨髓,她嚇得渾身發顫。流淚向王妃點頭,她不會聲張出去。可王妃眼底的殺氣那樣的明顯,是隨後來請國師參宴的李公公出現,她才劫後餘生。

水清漪捂著脖子,那冰冷的觸覺,似要割破動脈的冰刃仿佛還抵在她的脖子上。

被塵封的記憶,紛遝而至。水清漪頭痛欲裂,依舊對王妃與國師的關係而感到震驚!莫怪國師幾次三番的出手相助玉媚兮,原來是與王妃關係匪淺!

長孫華錦他知道麽?

長遠侯府的滅門之案,是否也是王妃為了滅她之口而為?

休書可以造假,但是她親耳聽見他與常生的對話,也是假的麽?

水清漪越想腦子便越痛得幾乎要爆裂,強迫自己不去想,渾渾噩噩的回到禪房,卻怎麽也無法入睡。

等到天明,卻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再次醒來,水清漪已經回到了王府。

腦袋裏的記憶已經捋清,不再疼痛欲裂。看著桌子上的一個信封,水清漪拿起來撕裂,裏麵裝的是一塊她給龍玨的令牌。

裏麵裝著一張宣紙,水清漪快速的閱覽完,便撕裂成碎片,扔進地上的火盆中,拿著火石點燃燒毀。

方才起身,看到站在身前的長孫華錦,嚇得水清漪朝後一跳,臉色蒼白如紙。

長孫華錦擱下手中的湯藥,關切的詢問道:“怎麽了?”

“你走動都沒有聲響麽?”水清漪心口怦怦的劇烈跳動,驚魂未定。

長孫華錦愣了愣,下意識的道:“你想的太入神了。”

水清漪扶額,她的確想得太多,心裏太亂了。歉疚的說道:“對不起。”想到昨夜的事,水清漪脫口而出道:“國師什麽來曆?”

“不知他從何而來,聽說出身大曆。”長孫華錦語氣淡淡,渾不在意。

大曆?

被東齊國侵占的一個小國?

“先帝為何敢用他?”水清漪心中詫異,一個滅亡國家的人,難免會心懷仇恨,不怕報仇複國麽?

長孫華錦仿佛沒有意料到,怔了怔,點頭道:“莫怪他做出長生恨那首曲子。”

長生恨……

一個念頭從水清漪的腦子裏飛快的一閃而過,卻沒有捕捉住,不禁懊惱。聚精會神的想,腦子裏一片空白。氣餒的不去想,國師知曉她藏身在竹林,卻沒有點破她,想來並不會聽信王妃的話加害她。

“你染了風寒,快些將這碗藥喝下。”長孫華錦將手中的藥遞給水清漪,看著她滿麵愁苦的皺眉,輕聲道:“我備了玫瑰糖。”

水清漪擰緊眉頭,頗有些哀怨道:“我要蜜餞。”

長孫華錦麵部線條柔和,變戲法一般,不知從何處拿出一碟子蜜餞。水清漪苦大仇深的將苦澀的藥汁一口飲盡,塞了一口蜜餞,甜絲絲的味兒散去了舌尖上濃鬱的苦味。

“去西越迎親的隊伍到了,今夜宮宴,你身子不適,不去也可以。”長孫華錦寬厚的手心緊貼著她的額頭,透著一絲涼意,提著的心落了下來。

“去也無妨。”水清漪有些事想要去宮中弄明白,怎麽可能放棄了這個機會?

……

夜涼如水,新月如鉤。

水清漪與王妃共乘一輛馬車,緩緩朝宮中而去。馬車裏,氣氛微妙,王妃合眼假寐,並沒有出口刁難她。

水清漪若不是無意間偷聽到王妃對自己下殺手的話,恐怕也會以為二人相處算還可以。

到了皇宮,水清漪下馬車的時候,王妃冷聲道:“皇宮可不必國寺,由著你胡鬧。你切莫要忘記了自個的身份,給王府丟臉。”

水清漪淡淡的嗯了一聲,乘著轎攆,去了瑤水池。

三三兩兩的大臣聚在一起,推杯換盞。水清漪沒有看到麵熟的人,便在池畔的柳樹下坐著。

晚風拂麵,有些微的涼意,卻更為的舒心。水清漪看著手臂上挽著的薄紗,飄蕩在湖麵上,湖裏的幾條魚兒張嘴嬉戲,清冷的麵容上綻放著一抹清麗的笑,宛如出水芙蓉。

“姐姐!姐姐!”

一聲聲欣喜的呼喚聲傳來,逗弄魚兒不亦樂乎的水清漪,並沒有側目望去。提著薄紗,將薄紗的水擰幹,沁心的涼令水清漪舒服的喟歎一聲。

“姐姐!”

由遠及近的輕喚聲,水清漪抬頭看去,一襲墨袍的俊美男子,臉上露出純真的笑容,朝水清漪快步走來。

“幽兒。”水清漪起身,龍幽一個健步,已經撞進她的懷中。

水清漪趕忙推開龍幽,四處張望了一下,沉聲道:“不可胡亂。”瞧著他委屈的神色,輕歎道:“男女有別,你我若有親密解除,我怕是會惹人非議。你父王可來了?”

龍幽搖了搖頭:“我偷偷跟著隊伍進宮來了!”

“胡鬧!”水清漪沉聲嗬斥。

“幽兒不進宮,見不到姐姐。”龍幽手臂纏上水清漪的臂膀,水清漪慌忙揮開,沉聲道:“你若再胡來,我便不再見你。”

龍幽被水清漪嚇唬到,再也不敢對她動手動腳,規規矩矩的坐在她的身側。

水清漪側頭看著他拿眼角覷她,她一看他,他便轉開眼珠兒。不禁覺得自個對他太過嚴厲了,正要問他這些日子過得如何,那方繡橘走了過來:“世子妃,已經開宴了。”

水清漪示意龍幽跟上,去了宴會。

宴會上的人已經到齊了,龍幽也坐在了西越使臣的隊伍。水清漪在長孫華錦的身旁坐下,看著王妃身邊的位置是空的,長孫儀沒有到。

“母妃幽禁了二弟,不許他來參宴?”

長孫華錦眉眼疏疏淡淡,目光卻份外的銳利:“他與我一道進宮,怕是有了一個時辰。”

水清漪一怔,那為何沒有出宴?心裏有著不好的預感,便瞧見一個身著異服的侍婢,匆匆到西越使臣曹大人耳邊嘀咕了一陣,隻見曹大人麵色大變,起身對高坐上的皇上、太後道:“瑞敏公主方才在偏殿休憩,如今不見了蹤影,還請東齊皇上遣人幫忙尋找。”

李孝天臉色難看,心裏責備孟纖不知事,這當口不見人影。可畢竟是西越之人,事關重大,便讓人去搜找。

驀地,有人開口道:“孟小姐與瑞敏公主關係交好,她也不在,恐怕是二人遊賞忘記了時辰。”

眾人將目光看向孟尚書的座位,果真孟菲兒不在。

原本氣定神閑的王妃,聽聞孟菲兒也失蹤,眸光微閃,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眾人,端著桌上的熱茶淺抿了一口,也差人暗中去打聽。

不到半刻鍾,前去找人的侍衛,麵色驚慌的走來,跪在大殿中央道:“回稟皇上,已經在甘露殿尋到人了。”

“如何?”李孝天心中不妙,若人完好,定是帶來了。

“孟小姐與靜安王二公子在甘露殿……”侍衛難以啟齒。

王妃麵色大變,焦急的朝甘露殿而去。

太後生怕瑞敏公主出事,上官琪攙扶著去甘露殿。見狀,眾人也緊跟著過去。

離甘露殿有段距離,遠遠的便聽到王妃悲慟的哭聲。眾人加快了腳步,到了甘露殿,看著眼前的情景,也不免頭皮發麻。女眷全都轉身避嫌!

長孫儀寸縷不著,躺在血泊中。而他身邊同樣是躺著赤/裸的孟菲兒,她的身上布滿了青紫的淤痕,可見是經曆了一場huan愛。

水清漪還沒有看到,就被長孫華錦蒙住了眼睛。掙紮了一下,掙紮不脫,似乎想到了什麽,詢問道:“發生了何事?”

“二弟被閹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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嚶嚶,哭瞎,還是少了一千字。(┬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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