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飛行
安赫走到我身邊,扯了扯我的衣角,我看著他細白修長的手指在我一天一夜未換的紅黑睡衣上,顯得分外的柔弱美麗。
自從昨天朱安出現後,他便再也未對我做過像這樣稚氣可愛的舉動。而我,也是第一次去想,這個大約已生存了久遠年代的少年樣貌吸血鬼,是在什麽樣的心情下做出這種孩子氣的東作。
安赫軟軟的聲音有點像告饒:“洛西,朱安他——他——”
朱安皺眉,打斷了安赫的話:“不必跟她解釋,我們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以浪費下去。”
我無謂地看著他們對話,這兩個吸血鬼的容貌無論何時看都是驚豔十分,隻要,忽略他們對話的實質內容。
朱安,你夠驕傲,但即使安赫解釋下去,我也不會原諒你,不管是多麽合理的理由。任何生物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人也好,吸血鬼也罷,隻要你的決定涉及到我的人生。
請搞清楚你說出的話,現在,是你,你們有求於我。
朱安走到窗前,將手中的禮帽遠遠地擲了出去,從我的這個角度看,那禮帽竟像是化作了蝙蝠的樣子似的,越飛越遠,最後變成了一個小黑點消失在月亮的陰影之中。
“不管怎樣,歡迎你來加入吸血鬼的世界,”朱安看著他那飛走的帽子,淡淡地攏眉說道。
這話若是換了情景,想必是天然絕佳的電影一幕,可是我對他的惡感未消,他的語氣中又清清楚楚的幾分倦懶無奈,怎麽看都像是變了味道的肥皂劇。
“所以呢?”我用意興闌珊回答他偶像式的台詞。
“你要學的東西有很多,我們的時間有限,請盡快努力,”他的嘴角又露出幾分有意無意的嘲諷,“不要辜負了老家夥們百年的籌劃。”
他拉著我的手,毫無預兆地從從窗口跳了出去。
同為吸血鬼的肌膚互相接觸著,一樣冰冷的溫度,像大理石碾成的兩張紙疊在一起,一色雪白,一色牙白。
他俊美妖魅,身後跟著滑翔而出的安赫天真微邪,衣訣翻飛神情淡漠,從十三層飛墜的感覺像evanescence的mv。
惟有被朱安單手拎著剩下三肢自然下垂的我,像一隻掛在櫥窗了很久都沒有人來買的醬板鴨。
朱安在離地大約還有十米的距離時,猛然一個振臂,開始向上滑升。
他麵無表情地看著我,我想我的臉上同樣的麵無表情。
我的調查書上一定寫著一條關於我恐高的記錄,站在任何一幢建築的窗戶前或者陽台上,不管是幾層,都足以令我心跳加速,血液凝固。
但是也許朱安並沒有注意到,我還有過三次以上的蹦極經驗。
我不害怕從高處墜落的感覺。因為曾經,每一夜每一夜做著從自己家的樓頂上跌落到地麵的夢。
朱安居高臨下地看著和他差距半個身體的我,沒有再問什麽,開口便是他的吸血鬼教程第一課:“血族的第一項本能,是速度;當速度到了極致,便可飛行。”
“要學會速度與飛行,首先要丟掉的,是人類對於高度的恐懼。”他上升的速度越來越快,最後停留在雲層之間。
“我把力量借給你,”他鬆開我的手,倒退了十步,“現在,用你自己的力量移動到我這邊來。”
腳下有什麽托住似的,像踩在沙灘上的觸感,軟軟地,卻不會陷下去,周圍的空氣陰冷潮濕,與我的皮膚相得益彰。
安赫端坐在不遠處的雲堆上,若不是時間場合與服飾不配,端端的一個天使形象。
我左看右看,下定決心,用我最快的速度短跑衝刺過去。
“停!”朱安大喝一聲,“不對,不要用人類的速度奔跑!”
我暗暗地罵了一聲“靠”,什麽叫人類的速度,那又什麽叫吸血鬼的速度,我隻知道不管走路跑步都是雙腳擺動。
倒退幾步,重新跑過,我沒多大的領悟,自然從姿勢到速度都沒有什麽改進,被朱安不斷地喊停重來,十幾回下來我真想大翻白眼,我又不是劉翔,沒事幹嘛要三更半夜跑到幾百米的高空練習跑步。
一屁股坐到雲層上,擺了擺手示意我累了要休息,不理會朱安越來越鐵青的麵色。
他大概從來沒有遇到過這麽不受教又懶散的學生,與他口中我有某種價值可能的身份大不相符。
“安赫,你來示範給她看!”鐵板麵孔對我無效之後,朱安氣呼呼地叫過了在一邊忍不住輕輕悶笑的少年。
安赫走到我跟前,臉上的表情柔和淡然,像從前與我一起喝咖啡聊天時候的那樣,輕輕柔柔地對我說道:“洛西,你看好了,朱安要求的‘移動’是這樣子的。”
印著暗紋的絲綢襯衫在月光下隨著動作泛著隱隱約約像波光似的紋理,他氣息恬靜動作嫻雅,微微一個閃身下一秒便出現在了十步之外的朱安身邊。
我坐在原地拍手:“好看好看,瞬間移動真精彩。”
安赫平時對我本就是和風細雨,雖然一夜之間有所變故,隔閡了幾分,但總不會像朱安那樣冷嘲熱諷鼻息衝人。他在不遠處微微一笑:“洛西,你仔細看。”跟著,身形又是一動。
我自昨日清醒起便知道自己感官已較從前敏銳的多,隻是朱安的態度實在令我反感,要我全神貫注跟他用心學那麽玄乎的東西,實在有點提不起精神。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安赫的溫柔讓我不得不屏息凝神,提起全副心神關注他的動作。
想起修道中所說的“開天眼”大概就是這樣吧,成為吸血鬼之後的眼睛,第一次認認真真地去看事物,便發現世界的不同。
一直以為倏忽來去的瞬間移動細看之下,原來真的是快到用人類肉眼不能分辨的速度前行著。
安赫單足稍稍往下一點,就像滑冰一般,速度在極短的時間內加快,整個人滑行至我麵前。
明明眼睛可以清楚地看見他每一個動作,大腦卻還沒有來得及反應他已經在自己麵前站定。
快到讓我眼睛都來不及眨上一眨。
安赫伸手在我麵前晃了一晃:“洛西,看清楚了麽?”
他溫柔如一場夜雨。
安赫,安赫,如果我不答應你入族的話,是不是就可以一直和你在月光下散步,永遠不用去考慮你的溫柔是假的,你溫柔的背後,其實是有目的的。
忍不住又縮起腿把自己圈起來,慢慢地埋下頭去。
“怎麽了?”感覺安赫的手在自己的頭上停了一下,終於還是覆了下來,輕輕地摸著我的頭發。
就像之前我忍不住誘惑去撫摸他蓬鬆得像童話的淡金卷發。
“我累了,”我的聲音從膝蓋處傳出來,有點悶,“我要回家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