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力分化

在我的認知中,伯希雖然看起來親切平和,但事實上卻是三大長老中最難以捉摸的一個,我在他那裏集訓了三日,魔力增幅極快,但更多成長的是心理承受能力。

無可否認的是,他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了三大長老與我距離最近的一個,血族的曆史與秘密由他代替了朱安讓我做了更為深入的了解,再加上他獨到的解說與見解,令我對吸血鬼這種生物理解的十分通透徹骨,而直接作用之一,就是魔力的運轉的更上一層樓。

在此之前,我本已做好了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準備,在怎樣高度集中的訓練,怎可能在短短的二十日之內達到與朱安那種數百年的血族上層階級相爭的水準?不是他們放水,便是因為預言產生未知力量控製之外的局麵。但伯希透徹的理論教導就像染塵用身體教我領會異能的構成一般,意識層麵的突破帶動了力量的飛漲,讓我第一次感到有希望用自己的力量走上那個全族矚目的位置。

——即使那樣又如何呢?我的期望與這種未來,根本沒有太大的聯係。待我第七夜晚上再次走進伯希指定用來訓練的房間的時候,我一臉苦笑地想著這個悲哀的矛盾。

他依然是香茶軟榻的搭配,手裏麵捧著一本厚厚的絨麵古書,閑適慵雅,見我推門而入,露出一臉似笑非笑的神情:“怎麽弄的這樣一身灰頭土臉的來?”聲音低而不沉,柔和清醇,這樣一個寧靜致遠的男子,我實在想不出在品茗紅茶之外的飲血模樣。

我斜斜瞥他一眼,這不是明知故問麽?集訓到這一夜的安排,是上半夜給阿米利婭長老——的代言人安倍雅也,他負責下半夜:“還不是您的好兒子,熱枕而毫無保留的教育工作者哪。”

他哧地一笑,合上書本:“我以為,這恰好是非常適合您的教育方式不是麽?——對於如此善於隨遇而安的您來說,適當的壓力正是令您有長足進步的源泉。”

這人——一旦用敬語說話,必然沒有什麽好事。明的是擺著女王培養者的和藹安慰口吻,事實上就是毫不含糊地指責你偷懶又沒有上進心。

可惜吹牛講大話我會,臉紅卻是早已忘記的功課,更何況麵對的是這個成了精的老吸血鬼,我毫不可恥地穿著被他兒子砍成乞丐裝的破洞衣服,一點勾引他的意思也沒有地一屁股坐到了他對麵:“我隻怕這您可愛的兒子公私不分,把別人濫情產生的不幸生命歸咎於我的頭上。”

他聳了聳肩,毫不在意我的挑釁:“那是他的事情,要說我真正對不起的,也隻是安倍芳子而已,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出身,不在我的責任之內。”

安倍芳子,這個名字在伯希口中語調很慎重,但除了慎重之外,卻也沒有其他的情緒存在,這樣一個光是遙想追思便令我感到豐姿旖旎的女子,在伯希的言語中,也許還包括記憶中,也隻不過是無盡生命過程中一個已逝的角色名字而已。

“不是您的責任的話,”我頓了頓,換了帶些抱怨的口吻,“也不需要由我來承擔吧,說實話,我自覺比您更要無辜的多。”

我們相對一眼,同時無聲地笑了開,這兩個人啊,比之朱安、安赫乃至血族之中任何其他人更快地親近起來的原因,也許就是因為我們比任何人都更相似,不坦誠、行事遮掩、不負責任,寡情,天性涼薄,以及某種程度來說的無恥,大多數的缺點上的重合,要比擁有共同的美德更容易讓人類或者說,由人類轉變的魔物,更加容易產生情感上的共鳴。

伯希替我倒了杯紅茶,熟悉的香味撫慰了我疲憊的身軀,傷口殘留的痛感在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精神的舒緩,我滿足地歎了口氣,道:“其實很不公平啊,任誰赤手空拳地被一把大刀追著砍,都會以逃命為第一目的吧?要玩武技訓練的話,至少也得給我一把武器才對。”

“哦?原來你還不知道嗎?”伯希拋開尊稱,有些嘲弄的聲音倒讓我安心下來,“雅也的刀就是他自己的力量,就像我的灰蝶,朱安的黑火,安赫的香氣,都是魔力實化後的凝結體,對你來說,並沒有什麽不公平。”

我眼睛微微圓瞪:“有人跟我說過這一點嗎?我以為,基礎體能訓練中,不包括魔力這一項!”

伯希笑嘻嘻地回答:“安倍雅也也隻是用魔力化成刀跟你進行物理上的爭鬥啊,並沒有用到魔力流轉運作的部分。”

——可是我至少也可以用魔力進行防禦好不好?這樣說的話,一定會被另一條歪理給反駁回來吧,於是我隻得悻悻地感歎:“有那樣子的魔力真是令人羨慕哪,多麽有力於攻擊的道具。”

“那沒什麽了不起,”伯希搖了搖頭,神色之中並不是對親生兒子的自謙,而是單純的“不值一提”——“單純的魔力實體化,既沒有太多進化的空間,也沒有更為靈活的應變能力,隻是肉搏戰多個隨身武器而已,不是能夠晉升為優秀貴族的血族能力。”

有這種父親,袖手旁觀自己的能力不足也就罷了,還隨隨便便地就這麽實話實說,我若是安倍雅也,也早就投靠他人去了。

而經他如此一說,在這些日子以來,漸漸學會分化自身金色火焰的能力,將用以“燃燒破壞”的火焰與“隔絕排斥”的火焰區別開來的我,心中有一陣小小的得意。

而伯希仿佛看穿了這種心理,隨即說道:“至於你的魔力,稚嫩得就跟血族的小嬰兒差不多,連分化都沒有好好完成,使用的時候隻是胡亂揮霍而已。”

我有些不平,問道:“朱安不也是使用黑色的火焰進攻防禦?除了能力的強弱之外,不也是跟我使用的方法差不多?”

伯希和和氣氣地問了我一句:“你能看到朱安的黑火有多少種?”

我頓時沉默無語。

在與染塵的對決中,我當時雖還未開竅,但是記得清清楚楚,那黑夜中層層飛舞的黑色火焰,有著濃淡不一的顏色,還隨著位置與受到攻擊的不同,時刻變換著顏色,就像伯希的灰蝶,也有著變幻莫測的深淺色調,而我的火焰,說起來好看得很,進攻便是純然的璀璨黃金之色,防禦便是純然的散著銀光的淡金色,攻防分明,色調純種,一是一,二是二。

叫人一眼就看穿了的,傻瓜式能力。

伯希見我悶聲不響,難得同情心發作,安慰道:“不過,你的能力尚有難以預估的成長空間,現在的火焰姿態也隻是受了入族引導者能力影響的緣故,並不是最終姿態,將來會成長為怎樣的能力,誰也無法預料。”

而我的回答卻不那麽坦率地接收他的好意:“也就是說,我還是有可能培養出九環盤龍金背大刀那樣子的魔力實體,跟你兒子對砍咯?”

他不以為忤,伸手過來拍了拍我的腦袋:“能力的具象化並非完全由自身控製,一半要看你的意願,另一半,卻是隻能看撒旦的意思了。”

他這一拍拍得新鮮,似乎我真成了個蹣跚學步的小毛孩子,這一鼓勵也鼓勵的很新鮮,入族以來,盡管一直主觀或者客觀地被告知自己已轉為魔物的身份,以魔王之名撒旦期許未來,這還是第一次。

被這新鮮的說法鼓動了心神,我又問道:“那麽以你的經驗看,我的能力將會成長為何等模樣?”

伯希沒有立刻回答我的問題,他靜靜地注視著我,一言不發,久到我快以為自己問了一個自討沒趣的問題,準備自動放棄的時候,他卻開口了:“你的體內,也許蘊藏著一把舉世無雙的凶器,預言中,你將會擁有無上的光芒,這本與吸血鬼懼光的本性相悖,但是見到你之後,我開始漸漸明白,不管你將來會令魔力以怎樣的形式出現,但我想,那一定是一種又虛幻又可怕,如同水晶做的刀子一般,透明,鋒銳,晶麗絕倫,在無形中重創敵人。”

我淡淡一笑:“我不以為,我並沒有那種動人心魄的資質,從本身到魔力。”

伯希的視線停留在我的唇角:“是的,如果對方不曾看見你的笑容的話。”

我大笑,這評論似謬讚似歎息,我卻覺得,這位應閱美人無數的甚至獲得安倍芳子那樣的女性青睞的血族長老太過看得起我笑容的魅力,要知道,無論多美的笑容,也隻是一時的感動,怎可比得上阿米利婭長老那種一言一行中時刻散發著蠱惑的天然美人?

伯希重新與我四目對視:“怎麽,沒有信心?”

我瞬間收起笑聲:“如果你所言不虛,那麽,我遲早要用我的火焰,將那把水晶做的刀子淬煉成金剛不破的凶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