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檢

敖拉委屈的神色絲毫未變,我卻見他眼睛深處閃爍不定,當他注意到我的打量之後,倒也索性放開,定定地看了我三秒,不再像一開始那樣一邊糾纏安赫,一邊暗自打量我。

我雖無所謂對方的舉動,安赫卻是越來越緊張,他在四溢的香氣中威脅道:“還不快走!現在我族正處在非常時期,這裏上上下下所有的警戒都非比尋常,再不走出了事我也護不了你!”

敖拉似乎很遺憾地聳了聳肩,看了一眼安赫,眼神頗為複雜,最後還是隔著香氣的護環飛吻一記,嬉皮笑臉地丟下一句:“親愛的,我知道你還是愛我的,你對我最好了~我們下次再見哦~”然後消失在了空氣之中。

安赫收起結界,低頭不知在思索些什麽,再度抬起頭來時,又恢複了那付恭謹小心的樣子,對我微微彎了下腰,道:“請跟我來。”

隨他一路行至波努瓦專屬的書房,因為可以體知到有著與他本人極為相似的氣息所形成的結界存在,又明亮又結實,我的精神不由為之一鬆,撲向那無論從質感到形狀都舒適到令人歎息的超大沙發,毫不顧忌形象地躺了個七仰八叉。

本以為具有超齡逆性別少女胸懷的波努瓦先生多少會咕噥兩句,在閉目休憩良久後,仍未聽見任何詠歎調式的感言,倒是讓我等的意識逐漸模糊。在將睡未睡之間,猛一激靈, 心中有個聲音警醒著:這是何時何地?我怎可如此輕易卸下防備!這樣一來,便立刻掙脫了睡意,用力睜開雙眼。

耳畔先聽見的,是安赫在對波努瓦講遇見敖拉的事情,然後是關於城堡防衛的問題。原來波努瓦在族中還負有安全守衛的職責,難怪會派出他來保護我回到拉德爾堡,這本就是他的專長所在——卻不知他的血族特有能力是什麽,會令他司此專職。

波努瓦察覺了我的清醒,視線順勢轉了過來,似頗有同情之意。我淡淡一笑,推開沙發靠枕,雙腿盤坐起來,開口發問:“那麽,誰能告訴我,剛在走廊裏的遇見的敖拉是誰?”

這個問題自走廊開始到書房,在我心中一直盤亙不去,我原本就有些在意安赫的事情,這個令他態度莫名的少年的來頭自然令我十分好奇。方才在走廊之中由安赫設下結界的舉動可知周圍無視窺伺在側的環境實在不適合發問,現在在波努瓦的地盤上既然他自己說了出來,想必已無大礙,我便直接問了出來。

我對同情感的毫無反應令波努瓦很快收起了那種眼神,他露出一個十分八卦的笑容,過來用手肘頂了頂我的肩膀,左耳一排圓環輕輕地叮當作響:“喲,怎麽啦,有了咱的小安赫作下仆還不滿足,又看上了新的美少年?”

我翻了個白眼,安赫成為我的下仆一事本來就是和染塵初見時情勢所致,我至今對此事代表的意義仍不明就裏,再說,我於不久之前,在波努瓦眼中還是墮入黑暗的純潔美少女的化身——好吧,我承認這稱呼的確惡心了點,但卻也確實是他親口所說,且以老而不死的血族來說,我也的確算是少女的級別吧——隻是,這會兒我怎麽又成了色魔的代名詞?

“安赫,你說。”與其跟一個八公做徒勞無益的口舌爭辯,還不如趁早找個老實孩子下手。

安赫看了波努瓦一眼,對方是無所謂的閑閑表情,於是他轉過頭來,回答我:“敖拉,是巴托裏族的人,因為和我差不多時期入的族,當時血族六大家族之間關係還算平和,所以正好有機會相熟,後來因為灰——因為你被預言出現的關係,所以……所以也就慢慢淡了,隻是他天性活潑,所以偶爾還會過來找我玩玩。”

陰鬱憂傷的美少年甲與開朗活潑的美少年乙,這種組合無論從字麵還是場景想象上來說,都是非常值得欣賞的組合,經他一說,我心中倒有淡淡感傷之意,想來血族總是因長生不老而寂寞,安赫若與敖拉真能沒有任何利用衝突成為好友就好了,如今為這不知為何而起有何目的的預言,不僅難以繼續交往,就算能夠交往下去,也難免因為家族的利益而互相猜忌吧。

再次歎氣之後,我突然意識到今天一天之中,我已不知歎息了多少次,而這一次一次的歎息將這一天的時間分割的格外漫長。暗自深呼吸三次,定了定心神,安赫提到的巴托裏族一詞十分耳熟,回憶了一下從前因為個人興趣翻看了資料,脫口問道:“巴托裏族,是不是出過一個叫做伊莎貝特?巴托裏的伯爵夫人?”

波努瓦打了記響指示意肯定,“yeah,就是那位夫人哦,被人類津津樂道的17世紀匈牙利美豔吸血女魔巴托裏伯爵夫人。”

我對巴托裏伯爵夫人的故事本來就十分感興趣,吸血鬼在普通人心目中性感、神秘、殘忍的中世紀貴族形象與她的傳說大有相關,此時聽見真有其人,更是好奇,忍不住追問:“那麽,那些關於她向仆人學習妖術殺害了無數少女,喝她們的鮮血還用來洗澡的事情是真的咯?”

波努瓦咧開嘴故作神秘地笑了笑:“真假半摻喲,比如那個叫做塞伊特的下仆血族之中倒是真有其人,不過事實和傳聞還是有很多區別存在哪——比如……”

安赫見波努瓦八卦起他族秘史來頗有些滔滔不絕江水泛濫的意思,忙幹咳了幾聲,提醒對方還有正事未辦。

這邊波努瓦的噴口水欲剛要一發不可收拾,被安赫這麽一提醒,愣是硬生生收住,想來族裏三大長老還是相當存在些積威的,他攤開手,聳了聳肩:“總之,說來話長,等你以後在族裏慢慢安頓下來之後再慢慢說吧——反正血族史你早晚要上的,現在不是時候而已。”

我心中冷哂一聲,20日之後便是下任族長的試煉,眼下任誰看我都是快兩眼一蹬腿的賠本貨,“慢慢安頓下來”?難道等著講給我的真人石像聽麽?然而轉念一想,他們的心思亦不能算壞,如今特訓的時間是過一刻少一刻,能垂死掙紮的話,還是多掙兩下的為妙。

掏出裙子口袋裏早已被我賽的皺成團狀的日程表,順手朝著波努瓦丟過去:“那麽,現在,波努瓦教官大人,請問我第一站到您這裏的訓練內容是?”

教官大人回以金燦燦的陽光園丁形象:“體檢。”

“體檢?”暗自想著,我估計連三圍什麽的數據你們早就收集的事無巨細,朱安和長老們又不是閑著沒事請我去喝茶的,幹啥特特地還要到這熱血青年這裏來做檢查。

一不注意,無意識瞥過波努瓦,卻不知何時陽光園丁的親切變成了變態科學怪人的獰笑,暗自抖了抖,又重問道:“為什麽要做體檢?”私下盤算著自己隱藏的那些能力不知道被那些長老們看穿了多少,又能不能逃過接下去的體檢。

波努瓦卻以為我是被長老們的威勢震懾還未恢複的緣故,側著頭安撫道:“放心吧,不會拿你去活體解剖的,我常年負責族內的守護工作,所以對靈力、魔力之類的力量比較敏感,現在隻是要對你血族力量以及可增長的幅度進行比較確切的估測而已。”語畢,從左耳上摘下一個圓環耳飾來。

我略一回想,染塵留給我的修煉冊子上也有關於探測他人力量的手法記載,隻是對自身能力的要求頗高,且還需長久修行的經驗與資曆判斷,具體操作手段也偏繁瑣,因此當時也就翻翻就過——早知道,早知道多留意幾分了,雖說東西方超越凡人能力的使用手段各有差別,但至少可以讓我多有幾分防範應對的準備吧。

接過波努瓦遞過來的耳環,以拇指食指拈住轉了一圈,隻覺得上麵有著他特有的長期佩帶的氣息,也沒感受到什麽特別的力量,不明所以地抬起頭來看他,他指了指我的手,補充說明道:“隨便套在哪個手指上就好,不要讓在評估力量的時候滑落就可以。”

在手指上比了比大小,倒是正好是無名指的尺寸,想了想便套了上去,波努瓦略為驚訝地稍稍挑了挑眉,安赫更是露出了非常在意的表情,我思及左手無名指在西方曆史久遠的代表意義,卻也懶得再換,倒是小小慶幸了一下,他們的這份遲疑令我更多了一點時間將血脈深處流轉的力量隱藏得更為徹底一些。

(第二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