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堂會審

“傲慢,自卑,自憐,麵孔平庸,毫無身段,品味低俗。”阿米利婭長老繞著我慢慢地轉著圈子,每個單詞都與她高跟鞋跟叩擊地麵的輕響節奏搭配得完美無懈,最後一記在我麵前站定,目光上下肆意打量,最後停在我的麵孔,“就這麽一個黃皮膚的小姑娘,竟然需要我族期盼如此之久,付出無數代價——拉德爾族看來不是要成為六族之首,而是要成為六族的首大笑柄了。”

我專心欣賞著她線條完美充滿彈性與**誘惑的小腿,默念:寶劍鋒自磨礪出,梅花香從苦寒來。

大約我這低眉斂首的模樣在旁人看來頗為可憐,笑容最為高深莫測的伯希長老開口為我分辯:“阿米利婭,比起外表,能力才是關鍵,你應該很清楚這一點。”

“能力嗎?”她冷笑一聲,綻出十分嬌豔的笑容來,有什麽東西散發著金色的光芒衝我麵孔而來。

閉上眼睛,臉上的皮膚與肌肉被那莫名的襲擊牽扯拉動,冰冷而炙熱,是傷口的被製造出來的痛感。

睜開眼睛,**流過麵頰的感覺非常明確,我略一低頭,隻看見紅色的**滑落,濺在黑色的棉裙上,留下更為深暗的印記。

“阿米利婭,不要過分。”讓長老出聲製止道,但在攻擊之後的警告加上沒什麽起伏的語調,實在讓人感覺不到多少“製止”的味道。

阿米利婭聳了聳肩,退回落地燈旁的烏木椅子坐下,“我隻是為了向親愛的伯希證明,能力這種事情,往往與氣質成正比——她甚至像個人類那樣閉起眼睛來逃避攻擊。朱安,我很懷疑,你們在中國出發前的那幾個月,究竟教了點什麽?”

朱安默不作聲,並不回答阿米利婭長老挑釁式的發問,在窗帷前站姿始終保持不動,就連影子也仿佛凝固在了地板上一般。

“您也是人類。”我低聲道。

“什麽?”阿米利婭長老語調上揚,充分顯示了她被反駁的不愉快。

“您也是人類,每一個吸血鬼都是人類演變而來,隻是生命形式發生變化而已,並不值得特別驕傲而看不起普通人類。”我抬起頭,平靜對答道。

阿米利婭長老仿佛聽到了什麽特別好笑的笑話似的,在最初一刹那的驚愕之後臉上呈現出了誇張的笑意:“哈,你說,每一個吸血鬼都是人類演變而來?真是可笑!朱安,我現在是十分懷疑你的初始教育了,看看你教出了一個什麽樣的傻姑娘!”

朱安的臉微微向上仰起,似乎終於承受不了這種場麵終於下定決心開口:“我很抱歉,阿米利婭長老,是我能力不足造成的教育缺憾。”

阿米利婭長老似乎還要說些,被讓長老一個眼神無聲製止後,將頭轉向一側恢複了靜默。讓長老自我進門起就在一直處理的文件仿佛差不多告一段落,他將手中古老的羽毛筆插回筆座後,抬起頭來正視我:“今天我們三人匯聚於此的目的,不僅僅是為了讓你了解拉德爾族的重要成員,更多的,我們需要對足以影響我族命運的存在進行直接而全麵的了解。”

“長老,我認為這一切很可笑,”如同交涉的進程走到了最高決策群,我決定把自己一直以來的想法公開而得以溝通。

朱安轉過頭來,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意味複雜,夾著這警告、懷疑,以及其他一些我所不明白的情緒。

伯希長老靜靜地以微笑注視著我,微微攤手,示意我繼續。

“自我成為吸血鬼以來,我一直處於非常被動而震蕩的生活之中。在這些日子中,我通過種種的遭遇猜測,我個人加入拉德爾族這件事,在很久之前——久遠可以追溯到我出生之前的上百年,就以某種形式被確定了下來,並且這個決定,同樣反作用著拉德爾族乃至整個吸血鬼的族群。這種影響力的巨大而廣泛,於我而言,可能將我推上拉德爾一族的族長之位,於血族而言,造成了長期以來並很有可能繼續持續下去的不斷的紛爭,而迄今為止拉德爾族已經付出了相當的代價——以上我說的這些,可對?”

“不錯,所以呢,你的結論是?”讓長老臉上沒有絲毫表情。

“這很可笑,”我再次重申了一遍自己的論點,“我知道作為一個東方人來說,能夠成功轉變為吸血鬼的幾率非常低,但僅以此點作為我身上蘊含某種決定性力量的依據的話,非常不合理啊。如你們所見,我沒有任何作為血族的特別天賦,甚至基本的能力也十分有限。將一個族群的發展方向寄存在這樣的我身上,不是相當不可靠麽?我隻是——隻是一個普通人而已,過去,是平凡的人類,現在,也隻是平凡的血族而已。”

讓長老對於我的慷慨陳詞反應冷漠:“——你是否平凡,由我們來判定,而至少目前如此,而非由你本身判斷構成結論。”

“惟有這一點,我看法與你相通,”阿米利婭長老再度發言,“你隻是一個平庸的族人而已,除了你的東方血統之外,毫無任何突出可言。”

“不,阿米利婭,”一直不發一言的伯希長老向我走近了幾步,以便進行更為細致地觀察,“就我個人的生活經驗而言,一個能夠真心實意確認自己‘普通’的人類是不會加入血族的——願意放棄自己人類身份的,通常都有‘不普通’的期待,小姑娘,你說對不對?”

這個人,笑容可親,但是非常可怕,比朱安,比讓長老,比這個房間中的誰都要來的危險,他對我的存在沒有任何表明自身立場的言語與舉動,隻是根據我的一舉一動來做出客觀而準確的判斷,在他麵前,掩飾自身真正的想法幾乎是不可能的,他那長久到不可測的存活經曆,以及不可捉摸的性子,讓我覺得在他麵前撒謊是一件荒謬無稽的事情。

我搖搖頭,強忍住倒退一步避開他的觀察的念頭,以微笑回以他的微笑:“對於伯希長老您來說,也許我加入血族的原動力十分普通而可笑也說不定。”

“哦?”他充滿興趣地又靠近我一步,“能否說出來聽聽?”

伯希長老大人,我們還沒有親密到可以互換交心的程度吧?何況這麽多人在場,讓我當場剖白,人家會不好意思也。

正在猶豫措辭之間,朱安離開了他的化石站位,走到我與伯希長老之間,麵色恭謹:“伯希長老,我想基於時間的緊迫,閑談之類等情勢穩定之後再慢慢進行可好?”

伯希長老意義不明地朝著朱安笑了笑,攤手表示讓步。

讓長老以手指輕擊了兩下桌麵表示閑扯正式告一段落,他環視了了一遍房間裏的所有成員,最後將視線停留在我身上:“所以,總體來說,你離開我們所預期的人物還有相當長的成長距離,在接下去的日子裏,我們會為你安排各種針對性強的集中訓練。不管你當初同意加入血族的目的是什麽,請承擔起作為血族成員的責任,對於這點,你是否有異議?”

雖然再次聽到“集中訓練”一詞,心中餘畏猶存,但在拉德爾族三大長老麵前,我還是聳肩點頭表示認同:“沒有,我明白有所求必要先付出代價的道理。”

讓長老滿意地將桌上的文件推向給我:“具體的安排我已經在這上麵寫的很清楚了,你目前所要做的,隻是將這份日程完全執行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