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相鄰 15禮物 名 3G 網首發
五月初五,端午佳節。
飽飽睡了一覺,許錦喊寶珠進來服侍她穿衣。
“姑娘,今天穿哪身啊?”寶珠站在櫃子前,扭頭問。
許錦興奮地道:“穿崔伯母送的,碧色的那套!”
每年她過生辰,祁家、崔家長輩都會送她禮物,因為端午當天不好請客,父親便定下初六晚上請他們過來聚聚。自家是兩邊都沒有近親,祁家祁景父母遠在京城不好趕回來,隻有老兩口並一個長孫,而崔家則是男主人常年在外……端午過得難免有些寂寥,於是三家彼此關照,倒是比一般親戚還要好上幾分。
這次崔夫人提前把禮物送了過來,是兩套繡著杏花的衫裙,聽說是從蘇州第一繡樓訂做的。上好的絲綢細膩似水,也不知裏麵攙了什麽料,穿在身上竟然有種清涼感。許錦隻看一眼便喜歡上了,撲到崔夫人懷裏甜甜地喊伯母,看得江氏都有些吃味兒。除此之外,崔夫人還送了幾匹相同的料子給她們母女,被江氏收了起來,等明年再給女兒做新衣。許錦正是長個子的時候,現在全做了隻會白白浪費難得的好料子。
寶珠小心翼翼地把那套淺綠衫裙拿出來搭在屏風上,許錦洗漱過後美美地換上,低頭對大白道:“今天不許你往我身上按爪印,知道不?”這是新衣裳呢,她可舍不得弄髒了,大白也不行。
大白仰頭又低頭,黑眼睛沿著主人打轉,然後扭頭去啃骨頭了。等許錦收拾妥當準備出去了,它丟下已經不是那麽喜歡的骨頭,顛顛地跟在主人後麵,尾巴上係著一朵粉紅絹花。大白其實不喜歡戴的,可主人不知為何非要給它係上,大白屢次拒絕無用,隻好忍下。
“你怎麽給大白戴那個?”江氏跟許攸正在廊簷下說話,遠遠瞧見女兒的小白狗,不禁笑問。
“今天我生辰嘛,大白當然也要打扮打扮。”許錦笑嘻嘻跑過來,瞅瞅父母,伸手討要禮物,“你們說今天給我的,快給我看看,不許跟去年重樣的!”
距離早飯還有些功夫,夫妻倆相視一眼,領著女兒去了房間。許錦一進屋便四處亂看,許攸看著她笑,走到桌案前,將上麵兩幅畫卷遞給她。許錦小臉立即繃了起來,嘟嘴道:“怎麽又是畫啊,爹爹就不能換一樣禮物嗎?”年年都是畫,她知道爹爹沒錢,那隨便買個珠花木梳也能有點新鮮感不是?她又不會嫌棄爹爹。
不過,雖然這麽說著,她還是帶著一分期待接過畫,轉身攤開在炕上。
跟往年一樣,畫裏都有一株杏樹,隻是這次,無論是杏樹還是畫裏的小姑娘,好像都長大了些。
父親字寫得好看,畫更是栩栩如生,許錦不由看入了神。
第一幅畫裏,她穿了一身綠衣裳,正仰頭看滿樹粉白杏花,小姑娘笑得那樣安靜好看,許錦都懷疑這真的是她嗎?第二幅畫裏黃澄澄的杏果掛滿樹梢,隻是這次樹下不再隻有她自己,而是和父母坐在一起。她靠在爹爹懷裏,母親坐在旁邊笑眼看著他們。
許錦盯著第二幅畫,有些發愣,因為這是父親第一次把一家人都畫了進來。
她歡喜地撲到父親懷中,“爹爹,今年這份禮物我最喜歡了。”其實就算隻有第一幅,她也高興。從她出生到現在,父親把她的成長用這種方式畫了下來,讓她知道她小時候是什麽樣子。這份特別的禮物,她全都放在一處好好收著呢。
心意被女兒認可,許攸忍不住笑,“阿錦喜歡就好,等以後爹有本事了,再送你更好的。”
許錦不是很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在她眼裏,父親現在就很厲害了。父親是舉人是縣學教諭,鎮民有時遇到麻煩,都會請父親出麵幫忙調解,連知縣大人都很看重父親呢,每逢宴請都會請她們家去做客。
江氏見女兒麵露茫然,不想在此時告訴她大人的打算,忙把自己準備的禮物掏了出來,“給,其實你現在根本用不上這個,先好好收起來吧,等長大了些再戴上。”
那是一根白玉簪子,通體光滑瑩潤,簪頭雕成杏花狀,正是她最喜歡的式樣。許錦笑得合不攏嘴,抱著兩份禮物愛不釋手。恰好外麵丫鬟稟報說早飯準備好了,許錦暫且將禮物放在父母房裏,一家人一起去偏廳用飯。
飯後,許攸照例領著妻女去東湖賞景,東湖鎮便是因那一片浩渺湖泊得的名,風景秀麗自不必說。因隻有短短幾日假期,不好遠行,每年這日許攸便會帶江氏母女來此地散心。景物依舊人依舊,許攸卻知道,這次絕對是他最歡喜的一次。
他看看身旁天真嬌憨的女兒,再看看對麵溫柔淺笑的妻子,躊躇滿誌。
安家立業,如今家已安,他也該努力讓她們過得更好了。
次日,許家早早就開始為晚宴準備了。
黃昏時分,天漸漸涼了下來,崔夫人率先領著崔祿兄妹過來拜訪。
大人們自去說話,許錦邀崔家兄妹到自己院子裏玩,在樹下擺上矮幾竹椅,輕聲說話。
崔祿打開一直提著的紅木盒子,從裏麵拿出個粉彩喜鵲登枝紋筆洗,笑眯眯地道:“這是二哥送阿錦的,花了十兩銀子呢,等二哥過生辰時,阿錦記得照這個價準備啊,別讓二哥吃虧。”
許錦才不把他的話當真,飛快將東西搶過來遞給寶珠,讓她快點藏到屋裏去,然後得意笑道:“我不管,反正現在那個筆洗是我的了,下次我隻繡個荷包給二哥,你又能拿我怎麽辦?”
“一個荷包值幾個錢?不行,太吃虧了,你等著吧,以後我再也不做這種賠本買賣了!”崔祿作出一副疼惜樣,從盤子裏抓起杏果往嘴裏塞,仿佛吃許錦幾個杏果就能賺回去似的。
許錦跟崔筱被他逗得笑成一團。過了會兒,崔筱將丫鬟手裏的團扇要了過來,“給,這是我繡的,你看看,跟你相比如何?”向來嫻靜的小姑娘此刻眼含戲謔,唇角調皮地翹了起來,清靈可人。
崔筱的女紅承自崔夫人,那可是正宗蘇繡,王嬤嬤手藝雖好,與崔夫人還是不能比的,而許錦貪玩好動學得不認真,她繡出來的東西自然也比不上崔筱。
當麵被人打趣,許錦半點臉紅都沒有,笑嘻嘻搶過團扇搖了搖,嘴上說著不正經的話:“還是筱筱送的禮物最合我心意,天這麽熱,用這扇子扇出來的風都更涼快些。”
“就你會說話,幸好你是女子,若是男子,將來肯定長成個風流性子。”崔筱沒好氣地嗔道,頗為無奈。
許錦厚著臉皮繼續逗她:“我還希望自己是男子呢,那樣等我長大了,就把你娶回家……啊,別掐我!”話沒說完見崔筱離座要打她,許錦趕緊跳了起來,繞著樹跑。
兩個小姑娘在身邊轉圈,帶起陣陣涼風,崔祿暗暗占著便宜,看她們胡鬧,“咳咳,阿錦想讓筱筱追到嗎?筱筱想追到阿錦嗎?來,你們兩個跟二哥說幾聲好聽的,誰說的更合我意,我就幫誰。”說完了,沒等許錦二女回話,餘光中瞥見祁景從那邊走了過來。崔祿細眼微眯,大聲招呼祁景:“你來的正好,快把你準備的禮物拿出來給我們開開眼界!”這兩人和好的悄無聲息,他偷偷問了幾次祁景都不肯告訴他,崔祿也就不再問了,反正大家和和氣氣就好。
聽到崔祿的問話,祁景麵露詫異,於是他也不用再說什麽了,崔祿同已經停下來的二女都看出來他沒準備禮物。崔祿笑看許錦等她發火,可許錦一點都沒生氣,連失望那種情緒都沒有。她跟祁景畢竟才剛剛和好,他沒想到禮物很正常啊。
偏偏崔祿就想逗一逗祁景,等祁景坐下後,他用折扇敲了敲對方肩膀,“你忘了昨日是阿錦生辰嗎?以前你們兩個見麵就吵,不送禮物沒什麽,如今都和好了,這生辰禮物總不能少了吧?”
生辰?
是了,這邊關係親近的人之間,好像有生辰送禮的風俗。
祁景有些忐忑地看向許錦。這個小姑娘最喜歡耍脾氣了,他沒準備禮物她會不會生氣?可是,當他看到小姑娘偷偷朝他眨眼睛表示不介意時,竟比看見她生氣還心虛。
他確實沒有準備禮物,因為他並不知道昨日是她生辰。這兩日除了陪她照顧大白的短暫時光,他都悶在屋裏思考接下來該怎麽過。早上祖母提及晚上來許家赴宴,他想起上次許伯父說初六請客,還以為是因他受傷設的宴……
想了想。祁景從懷裏摸出一塊玉佩,起身走到許錦身邊,“阿錦,給。”這是原身生母留給他的玉佩,既然原身十分珍視貼身佩戴,肯定是好東西,當成禮物應該可以了吧?
其實祁景雖繼承了原身的記憶,但他隻簡單領悟了那些能幫他應急的東西,譬如說話認人,其他與人相處的規矩禮儀等處世之道卻沒有細細領悟,因此他不明白這種舉動意味著什麽。然崔祿三人都知道那玉佩是祁景的寶貝,如今他這樣輕飄飄送了人,崔祿眼神立刻變得意味深長起來。生母留下來的東西啊,不提玉佩本身質地如何,就憑這特殊的意義。大概也隻能送將來的妻子吧?莫非這小子對阿錦有意思了?不是吧,小丫頭才多大?
許錦倒沒想那麽多,她隻是覺得這玉佩太過貴重,因此沒有收:“不用了,祁景你快收好,這是你娘留給你的,不能輕易送人,知道嗎?”換做以前,她自然不會用這種教導的語氣跟祁景說話,但經過這兩日的相處,許錦發現祁景有時像個大人,有時又特別傻,傻到連她的耳洞他都要好奇地看看,還問她疼不疼,簡直都不像他了。
原來是這樣。
祁景總算明白剛剛三人為何那般震驚了。他心中懊惱,麵上卻沒露出什麽異樣,麵無表情地收好玉佩,看看身上,發現沒有什麽可送的,隻好道:“明天我再補給你。”留在這邊,需要學的太多了,真是麻煩。
許錦無所謂地搖搖頭,見母親身邊的丫鬟過來了,她笑著站了起來,對三人道:“好啦,前麵應該開宴了,咱們快過去吧。”說完挽著崔筱的胳膊,領頭往外走。
她一動,方才臥在樹下打盹兒的大白便追了上來,顛顛地跟在她左側,身後係著絹花的尾巴一搖一搖的,說不出來的可愛滑稽。
“阿錦,大白是公狗吧?哪有你這麽欺負狗的。”崔祿噴笑,忍不住問。
許錦頭都沒回,“我就喜歡這樣打扮它,不用你管!”
“這丫頭,祁景,你說她是不是胡鬧……”崔祿無奈搖頭,扭頭跟祁景說話,卻毫無準備對上一張鐵青麵孔,那陰沉沉的模樣,唬得他都失了聲。
好端端的,怎麽突然就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