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少年
顏素卿低著頭，鴉色的長發披在肩上，又有幾縷半遮住臉龐。他的臉隱在黑暗中，卻在無人可見的情況下默然綻放出一個極盡絢麗的笑容。豔若桃花的唇角微微上揚，幾分妖嬈，更多的卻是純粹的歡喜。薄如蟬翼的睫毛仿佛能數清，卻也在也微微顫抖。好似夜晚悄悄盛開的合歡，又好似輕輕拂過鼻尖的撩人暗香。
他沒有解釋什麽，李染清也不要細究什麽。
之後的行程順理成章。待顏素卿沐浴收拾過後，二人順著紅素的指點，向著北方立即出發，尋找極陰之物。
越往北越冷，清新的翠綠逐漸被蒼茫的枯黃替代。而就在不知不覺中，禦風鬥外已經被一片白色掩埋。
下雪了。
李染清走出禦風鬥，立於頂頭。她散去周身自發縈繞的靈力，感受著冬天的寒冷。春夏秋冬的變化於修真者無任何影響，但是有時候，也不妨去感受一下許久未感受過的作為凡人時候的感覺。
李染清一張嘴，哈出一口氣，很快就消散了。
“你們修煉，大都是在風景秀麗的山川，也有雲煙繚繞的大殿，但卻很少有這樣自然的茫茫白雪吧？”顏素卿笑問。
李染清點點頭，修真所處，乃是風水寶地，靈氣豐富，又有陣法護持，四季如春。即便寒冷飄雪，也多是常年積雪不化的山峰靈脈，少有這般因四季變化而發生的自然雪景。現在被顏素卿一說，仔細想想，除卻她還是凡人的時候，的確很少見過這樣的雪了。
天寒地凍，銀裝素裹，卻也渲染出了極至的美感。
顏素卿幹脆收了禦風鬥：“我們不妨就慢慢的飛過去，極陰之物還要過一陣才能采集。眼下，不如多多欣賞些日子？”他學著李染清散去靈力，憑空而行，攤開五指，想要接一接天上的雪花。可惜因為飛的速度過快，細小的雪都從他指縫肆意飄走。
李染清側眼，露出一個好笑的眼神，她漸漸放慢速度。
顏素卿直接撤了手，大搖大擺毫不掩飾的直接看著李染清，眼神微微繾綣：“這種天氣，果的確到處是美‘景’。”
李染清已經能無視顏素卿時不時忽然的調戲，她淡定自若的轉過頭，繼續欣賞漫天的雪花。
不知走了多久，忽然。
“起風了。”李染清俯瞰大地，她微微眯了咪眯眼，蒼茫雪景連接天空，視線一覽無餘。
遠處微微騰起層層白色的浪潮，越來越高，越來越近！四麵八方傳來嗚嗚的低鳴聲。轉眼間狂風大作，挾雪花如刀割猛刺，而下一秒，那白色浪潮已經當頭壓下......
一間破敗的小廟在風雪中搖搖欲墜，廟中，有一名瘦小的少年緊緊的縮成一團，不住發抖。
屋外雪虐風饕，屋內朔風淩冽。在這淒厲的寒冬，少年僅著一件單衣，布靴上還透著幾個洞，看起來分外可憐。
身體越發的僵硬，少年知道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等到徹底凍僵，就是他的死期。他不甘心就這樣死去，他還未洗清冤屈，活著的強烈願望在他胸腔跳動。
不能這樣下去！少年努力掙紮著，以強大的毅力爬起來，哆哆嗦嗦的從單衣下麵抽出一柄軟劍，令人感到奇怪的是，這柄軟劍做工精細考究，與少年樣子十分不搭。
‘天行其路...四分、五道...’青紫的嘴唇發出含糊的聲音，伴隨著刺骨的寒風，少年一邊念著口訣，一邊就地練起劍來。
從開始拿不住劍，不停摔倒，到磕磕絆絆的完成一套劍法，再到越練越順暢，少年已經能聽到自己心髒跳動的聲音。雖然依舊很冷，但是起碼他能行動了，隻要能動，就有熱量，就有活著的機會！
雖然沒有一絲汗滑落，但是他已經累到了極至，體力早就被耗盡了。可少年依舊不敢停下來，隻要停下來，就有可能被凍死。他已經感受過死神的吐息，那麽冰冷，那麽無情。
不能停，不能停......
人總有極限，當軟劍再一次掉落，少年就知道，今天隻有兩條路了。凍死，或是累死。
他絕望了。
眼前再一次灰暗下來。
恍惚間，他好似看到了兩個人，一名如鮮血般的豔紅，一名帶著滿屋冰霜的白色，衝他走了過來。
死神要來接他了麽？
耳邊模模糊糊傳來一陣說話聲，少年漸漸覺得身體暖了起來，疲憊感也逐漸消失，這就是死亡的感覺麽？還真是舒服的讓人無法拒絕啊，苦笑著，他最終忍不住，合上了雙眼。
當他再一次醒來，廟宇外麵的風雪已經停了。
“你的劍法，是誰教的？”他聽到一個清冷的聲音問道。
“沒人教我。是我讀了門派的心法，自行領悟的。”幾乎在瞬間，少年便明白自己先前不是幻覺，而正是這兩人，救了他。
“你的悟性不錯。”李染清頷首。
“是前輩繆讚了。”少年一呆，隨機立即恭敬道。
李染清偏頭細細打量了少年，然後翻手取出一本薄薄的冊子：“此物名曰墨染劍法，收下吧。練不練，是你的事。”
顏素卿聞言一挑眉，好奇的望向李染清。
少年見李染清二人氣度不凡，且對這寒酷天氣視若無睹，著單衣而麵不改色。他早已明白眼前這二人均來曆不小。
他跪下恭恭敬敬的狠狠磕頭，道：“多謝前輩！”
久久聽不到回應，他慢慢抬頭，這才發現，麵前早已空無一人！
這兩位的身份...究竟是什麽？
少年眼露茫然，莫非是南柯一夢？
半晌，他才回過神，趕忙掐了自己一把，終於確定不是幻覺。而此刻，他才發現，手中薄薄的冊子沒有絲毫重量。
忽然出現的兩人，自己被救，悄無聲息的離開，加上薄無重量的冊子，這二人的身份已經昭然若揭。少年心中大驚，然後又是一陣強烈的狂喜，幾乎能讓他暈眩。
少年再次跪下狠狠磕頭，心中不住默念，多謝仙人相助！！
然後，他忐忑的翻開冊子，頓時如被雷擊中一般.....
禦風鬥中，發生這樣一段對話。
“你給他的是什麽？”
“墨染劍訣，是我借師父所作自行創作的劍訣。也是我現在正在修煉的劍訣。”
顏素卿猛的坐起：“你可有做什麽改變？不對，即便做了改變，也不該將這樣一副功法交給一個凡人！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不會不知道吧。一旦他將你的功法流傳出去，你會有危險！”
這麽說著，顏素卿眉宇沉下來，桃花眼眯起，身體微微繃住。他幾乎都想立刻回去殺了那個少年，可是看著李染清，他還是生生忍了下來。
“不過是些劍招，配了幾句口訣。僅僅對凡人有用而已。即便被流傳出去也無妨。”李染清不在意道：“這劍訣並沒有完成，更深層次需要憑借自己對劍的理解而創作。”
這話一出，顏素卿這才微微放心，他不由得托住下巴，半是玩笑，半是認真道：“阿染呐，你可真是大方，誰人不是將自己所學藏的嚴嚴實實，反倒是你，一句未完成，就將自己的劍訣傳給一個凡人。若以後有人做出專門對付你的法子，你可要跟緊我哦。”
李染清唇角動了動，那仿佛是一個微笑：“若是遇到對劍執著，有天賦的孩子，倒也不妨幫他們一把。而能被人專門應對，那真是一種榮幸。”她本就想要開創劍修門派，自然要對門派弟子傾囊相授。而有些天賦喜愛劍道的孩子，能提點一下也無妨，隻是具體能學多少，便要看他們的了。
至於被專人應對，那隻能說明她的名聲和實力已經強大到一種地步，需要人不得不專門去對付她了。而當真的有那麽一天的時候，她隻會期待，不會害怕。
“對了...即便不過是口訣劍招，傳自修真者，那也蘊含著某種道，恐怕那孩子，也會踏足修真界吧？”
李麵容柔和了些許：“若是他能從這些劍訣中悟出修真之道，那也算是他自己的機緣。”
這不過是一個小插曲，二人誰也未曾放在心上。卻不想，因為此事，讓李染清得了一樁因果。不過那是之後的事情了。
禦風鬥外依舊飄著雪花，但是幾天後，漫天的飛雪已經消失，積雪封霜的陸地也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汪洋大海。
“極陰之物，就在這下麵。”顏素卿微微一笑，被海風吹得飛舞的長發，掩住了他眼中是勢在必得的冷靜與興奮。
海水奔騰咆哮，恍如一個巨獸，張著大嘴，擇人欲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