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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岩自進入千羽大殿到現在,眼中除了張永泰夫婦和武秀蓉,不曾正視其他人。無畏也好,坦蕩也罷,既然敢當著眾多高修的麵以毫不在乎的態度恢複真模樣,他自然是想通了,明白了。

在場並沒有多少人,可這為數不多的幾人齊聚在千羽殿內,本身就說明了一件事,他張岩的身份已經不再是秘密,若再去期期艾艾地去掩飾,空自落了下乘,張岩不恥,故凜然麵對。

他的目光掃過大殿之上的六位元嬰修士,隻在桓水的身上略一停頓,便落在李少君身上,嘴角含笑,雲淡風輕,說了句很瀟灑的話,“好久不見。”

李少君身子一滯,啪一聲合上手中白玉扇,眼神有一絲疑惑,似乎沒想到眼前的鄉野少年變得如此灑脫,臨危不懼嗎,還是色厲內荏?醞釀了一番,他才輕輕一笑,露出齊白的牙齒,歎道,“的確好久不見,張兄弟風采更勝往昔啊!”

“比不得李道友,不但能夠從萬塚山脫身而出保下性命,並且踐行若言,滅掉邙山秦氏,這等手段,我可比不了。”張岩收起了嘴角笑容,把目光看向身邊的青川,看著青川溫煦如風的笑容,不知為何,心中竟升起一拳砸在他臉上的衝動,搖搖頭,才壓下這荒謬的念頭。

李少君臉色一變,輕聲冷笑,再次打開白羽扇輕輕地扇起來,“不錯,尖牙利齒到學會了不少,但現在我可沒功夫和張兄弟鬥嘴玩樂。”

青川看了一眼大殿之上的六位長老,正欲開口,卻見桓水真人神情複雜,輕揮玉手製止了他。

桓水輕輕一歎,沉吟半響,才扭轉螓首,盯著身旁麵色陰沉的桓空,說道,“師兄,可不可以放了他?”

此話一出,眾人一驚,朝桓空望去。

卻見桓空神情一怔,剛毅的臉上瞬時變得複雜無比,緊鎖眉頭,許久才苦笑一聲,“師兄?嗬嗬,這兩百餘年來,師妹你可終於叫我一聲,師兄!我理應高興才是,也真的很高興。”

桓空頓了頓,臉色霍然變得嚴峻,大聲道,“可為什麽這聲師兄卻是為了一個奸細而叫?他心懷叵測,偷入我千羽宗,如今被你我發現,憑什麽要放了他?”

“更何況,少君師侄所說,師妹你不知道嗎?這奸細懷揣萬塚山佛魔隕落的秘密,豈能因為你一句話就放了他?不但我不會同意,各位師兄師弟都不會同意!”桓空神情突然變得激動,手指如劍,指向張岩,雙目卻緊緊地盯著桓水。

若擱在往常,以桓水針鋒相對冷言冷語的脾氣必定和他抗爭一番,但今日大異往常,她秀麗的玉容變得悵然,默然半響,躲過桓空的逼視,語氣少有的柔和,輕聲呢喃,“師兄,你看此子從前模樣,像不像以前的你?都是一副木訥不善言辭的模樣,讓人心生憐憫,心甘情願去嗬護。你再看看武家的丫頭,她與我當時,又是何等的相似?懵懵懂懂,癡癡傻傻,隻為誰笑顏輕啟呢......”

桓水的雙眸升騰起一絲霧氣,怔怔半響,才一整玉容,看了一眼呆滯不語的桓空,轉身離去,金衣輕擺,不曾回頭,在眾人恍惚中,芳影消失在大殿之上。

張岩突然明白,桓水安排自己和武秀蓉進入赤煉峰,進入煉丹閣,進入靈虛園,態度之和煦,大都緣於自己二人和他二人年輕時相似了。一切的疑惑不解原來都是自己沾了年輕時期的桓空的光啊。

目光掠過人群,落在武秀蓉身上,張岩的心思陡然複雜,恍惚明白了桓水的感受。

……

眾人被桓水的一席話震驚,訝然於兩人間的情感糾葛,卻未曾有過多感受,隻是對桓水維護張岩的理由感到可笑,僅此而已。

半響,陷入沉思的桓空才回過神來,似乎沒有看到桓水已經不在大殿之上,大聲解釋,“可那副模樣是假的!如今的他才是真的他,我怎麽會和他一樣?不一樣的,不一樣……”他的神情激動之極,額角青筋凸顯,雙拳緊握,聲音隆隆回蕩在大殿之內。

“哼!”一聲冷哼突兀地震響,生生打斷了桓空的大喊,驚得殿內所有人心髒一跳。

“桓空,你且退下吧,此間之事已與你無關!”須發皆白的桓鈺目含冷電,臉色陰沉之極,聲音縹緲,一字一字似乎蘊含了天地之力,重重滴敲打在眾人心房。

顯然,桓水和桓空的表現已經讓這位元嬰後期,千羽宗的大長老動怒了,此時驀然開口,聲勢甚是驚人。

桓空一驚,神色瞬時變得嚴肅,他看出了,大師兄桓鈺對自己的表現很不滿意,但他不敢解釋什麽,嘴角噙著一絲苦澀,喟然一歎,拂袖離開。

桓水和桓空一走,大殿之上隻剩下桓鈺、桓衝等四人。殿下眾人麵麵相覷之餘,都心中一凜,他們知道,針對張岩的暴風雨終於來了!

桓鈺上前走了兩步,雙手負背,眸中冷光旋繞,白須銀發無風自動,其傲然睥睨的姿態仿佛與整個千羽大殿融合,威嚴、肅穆、充滿無懈可擊的威壓。

宛如金童玉女一般的展夢白和楚小瑋亦步亦趨,立於桓鈺身後,更襯得他宛如神仙眾人,凜然不可進犯。

殿下中人呼吸一窒,駭然於桓鈺氣勢之磅礴無匹,紛紛屏氣恭立。

“張岩,我給你一炷香的時間,交代出萬塚山佛魔隕落的事情,交出身上所揣之重寶!我可饒你不死。”桓鈺輕聲開口,幹脆利落,直至要害,霸道異常,卻讓人生不出一絲反抗的念頭。

張岩目睹大殿內一切變換,當桓鈺站出身子時,便明白最險惡的時候來了,他已經做好應對一切的準備,但還是被桓鈺蠻不講理的態度給震住了。說實話,麵對一個元嬰後期的咄咄逼問,無論身體,還是心神都麵臨著巨大的壓力,可關於萬塚山,關於佛魔的事情,他張岩豈能輕易示人?

為什麽要回答你?為什麽要交出自己的東西?你千羽宗掠走我二叔二嬸不說,竟是要反咬一口?

在修士眼中,仁義道德都是被踐踏的可笑之物,連狗屁都不如,他們隻信仰實力為尊,崇奉力量,把力量作為衡量一切的金科玉律。這些張岩都明白,但不代表他能夠很心安理得地被迫接受。憤怒是必然的,被藐視或者被忽略後的執拗好強感,終究是骨子裏烙上的東西,剔除不了,那就無所謂改變了。

桓鈺緩緩眯上了惺忪的眼睛,不去理會一個小人物內心的怒火如何洶湧激蕩,也不理睬這個小人物麵對自己時的臉色依舊讓人訝異的平靜,他胸有成竹,在絕對實力麵前,他相信這個小人物該做出怎樣的選擇。

大殿之內,空氣變得凝滯而壓抑,憋得人喘不過氣,像被浸泡在深水巨淵中,苦苦掙紮上不得岸,偏偏一時又死不了,這感覺詭異且難受。

可有一個人卻似乎沒一丁點的不舒服,懵懂天真,有一雙水汪汪大眼睛的武秀蓉就如此,她歪著腦袋,掰著白嫩如青蔥的手指頭,大眼睛撲閃撲閃地想問題,半響後,看了看麵無表情的張岩,又望了望大殿之上的桓鈺,她突然脆生生地開口了,清脆的聲音傳遍了整個寂靜大殿,“男人以前的事情我還不知道呢,為什麽偏偏要說給你聽啊。再說了,他的東西就是我的東西,你怎麽不問問我同意不同意,就要他交給你呢?”

愕然,眾人看著已經被武泰來抱在懷中捂住嘴巴的武秀蓉,臉上一片憐憫之色。連帶著看武泰來的目光也變得奇怪了許多。

而此時武泰來的臉簡直變成了豬肝色,神情驚恐地看著霍然睜開雙眼的桓鈺,顫聲解釋道,“這孩子年齡還小,童言無忌,她說的當,當不得真。懇請桓鈺長老恕罪!”

童言無忌這個理由很牽強,但不失為一個恰當的理由,眾人也能接受,但武秀蓉卻在武泰來懷中劇烈掙紮著,掙脫不了,就在他的指縫間悶聲嚷嚷道,“我哪裏說錯了,我可不是什麽小孩子了。”

被武泰來緊捂嘴,她的聲音有點模糊,但並不阻礙別人聽得清楚,明白得透徹。所以都扭頭朝大殿上的桓鈺看去。

桓鈺的臉色已經變得陰沉似水,被一個黃毛丫頭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自己的權威,這是絕對不容許的。目光掃過殿下,卻見武泰來身子如篩糠,劇烈地顫抖著,已經顧不上再去理會武秀蓉,噗通一聲匍匐於地,不發一言,頭不斷地重重磕在光潔明亮的地麵上,溢出鮮血,猶自不知。咚咚地響聲沉穩而有力地在大殿內此起彼伏。

“爹!你幹嘛磕頭啊。”武秀蓉再懵懂,看到自己的父親跪於地麵,頭磕血流,也明顯發現了事情的不對勁,連忙伸手要扶起自己的父親。

武泰來未能讓她如願,紋絲不動地跪著,磕著,不曾停歇,他在等桓鈺的一句話。但目睹父親頭上血流不斷的武秀蓉,焦灼之下,大聲朝桓鈺嚷嚷了一句讓武泰來心死如灰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