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龍君
白河之中如此淒慘,觀之驚心。
鄭岫瑤鼻輕哼,喝道:“誰管你拿什麽凶手,不要妨礙我建功。”說著抬手,啪啪兩聲,‘五光石’打中楚煌麵門,火辣異常。
楚煌腦光電轉,魂體收歸識海,肉身失了控製,軟癱在地。
鄭岫快步上前,長劍霍霍,就待梟了首級。
“你做什麽?”
太史紫儀急喝一聲,揮鞭攔去。鄭岫唬了一驚,連忙擋劍退開。
太史紫儀怒道:“他都已經死了,你怎麽還要糟賤人家屍體?”
“我自然要拿他首級回去號令三軍,不然何以見得我斬殺敵將。你休要多管閑事,否則我可不管什麽龍宮不龍宮,一並拿了治罪。”鄭岫挺劍喝道。
太史紫儀臉色一沉,怒道:“你小小年紀,怎地如此凶殘?”
鄭岫也怒,“你這人好生聒噪。”劈麵一石打來,‘啪’的一聲,將獸盔打落半邊,露出太史紫儀一張清麗萬端的臉來。
她眉毛雋雋的,眼睛大大的,鼻管挺直,唇色也豔。皮膚雖不十分白晰,卻極有光澤,有種生機勃勃的味道。頭盔掉落,滿頭黑發披散,憑生一段柔媚。
鄭岫看的一呆,抬手又一飛石,‘啪’的正中麵目,好像有金鐵相撞之聲。反觀太史紫儀卻麵色如常,臉粉也不曾打脫一厘。
太史紫儀素性溫厚,也被打出了火氣。當下叱喝一聲,催開金睛獸,揮鞭向鄭岫頂門砸到。鄭岫硬接一記,識得她的鋼鞭也是件靈器。步戰不利,急攻兩劍,跳出圈子。卻見她凝神順目,手上雪玉劍陡然散發寸許豪光,劍鋒伸長數丈,拿在手中如巨椽一般,向太史紫儀掃去。
金睛獸一聲低吼,太史紫儀施展龍宮心法‘架海紫金訣’護住真身,拉動鞍轡避開毫光之所指,劍鋒掃空在地上劃出數尺深溝。太史紫儀銀牙一咬,抓起鞍前流星飛錘,擎在手中一陣急旋,脫手向鄭岫砸去。
“流星趕月——”
萬丈金光如同潛龍出淵,舞爪咆哮,聲勢駭人。鄭岫也不示弱,舉起如椽巨劍,當頭直砍。
轟!
巨劍好似攔江堤壩,一衝而潰,震響驚人。鄭岫終顯慌亂,百忙中橫劍擋格,整個身軀都被金龍巨錘撞飛出去。覷目再看,流星錘已被太史紫儀抓回掌中,好似從未施展過一般。
鄭岫咬牙向倒地的楚煌看了看,恨恨而去。
……
……
“你運氣好,居然遇到一個傻妞來擋架。”識海中妖鳳悠悠歎息,好不自在的道。
“她要知道你就是蒸幹白河的罪魁禍首,你猜她還會不會這麽好相與。”
“嗯……你說的,咱們現在是一屍兩命,你該不會出賣姐姐我吧。”妖鳳連忙期期艾艾的裝可憐。楚煌不為所動,哼哼兩聲,不置可否。
太史紫儀上前探了探楚煌鼻息,沉吟著從身上拿出一個精致的小瓷瓶,倒出一粒紅溜溜的藥丸,給他塞進口中。運氣在他背上一拍,口中生津,頓將藥丸順了下去。
“你知道她給你喂的是什麽嗎?”
“續命丹唄。”
“這傻妞真是好心,這麽珍貴的丸藥都給你吃。卻不知你這個奸詐小子隻是躲在識海中壓根什麽事兒都沒有。”
楚煌懶得跟她絆嘴。卻見太史紫儀忽的遲疑起來,默想了一會兒,才伸手將他平托起來,小心不讓身體接觸。
妖鳳嗤的一笑,不知使了什麽手法,楚煌身體徑自一滑,撞進太史紫儀懷裏。她臉頰微紅,快步放在坐獸上,卻是不疑有它。
“這傻妞胸肉倒美。”妖鳳嘖嘖道。
楚煌本就無法完全掌握這具身體,現今龜縮識海之中,對神通的運用更是比不上妖鳳這種修行幾千年的老妖怪。他知妖鳳傷得更重,這會兒還無法和自己爭奪身體的控製權,卻沒想到她會無端搞些惡作劇,隻能暗自苦笑。
太史紫儀跨上金睛獸,認明方向而去。
……
……
楚煌默察神魂,心知已被禁困在這具肉身之中。他的神魂在激鬥中傷損,又以北溟接引術吸納了妖鳳的本命元力——鳳炎真勁。妖鳳自不會任他從容煉化,成熟運用。反而無時無刻不在想方設法將這些淬練過的‘鳳炎真勁’吸納回去。反淬行功暗含嫁衣神功竅要,可使靈力更趨精純,裨益良多。
現在她雖然比自己傷的重些,卻未必沒有機會。可以肯定,她一旦奪得身體控製權必然泯滅自己,自己亦然。
寸陰如金,敵死我活。
此情此景,他哪會在意這具肉身的本來麵目,去攻占什麽三山關,建立事功。
大道三千,各有法門。兩儀,三垣,四象,五行,六道,七情,八願,每種流派都有無窮奧妙。
修行的根本當然是陰陽相合。人為陽,妖為陰。陰陽兩濟大道昌。妖族人身而妖相,巫族人魂而妖魄,都是睥睨一世的存在。上古之後,物種精純,畢竟修行大神通者少。相傳修行界有一種葵花寶典,要人揮刀自宮,方能練就神功。正是成就男生而女相,人魂而妖魄,但畢竟是在細枝末節上下功夫。
但得道者數甲子保有童身,不泄元陽卻是真的。正像妖鳳說的,孫翊丹海早缺,要想在這具肉身上修練出品次,根本就是緣木求魚。而且孫翊的殺伐氣、血肉俗骨太盛,對魂體修複大大有礙。
修行者非不殺伐,南麵一怒,伏屍百萬。製高點不一樣,豈是要人手執利刃,淌血鋸肉,與上山劈柴的樵夫何異?
“這傻妞胸肉挺拔,豐/臀滾翹,雙腿修長,十九還是處子。真是千載難逢的好爐鼎,要不要姐姐幫你一把,做成你破她一破。”楚煌在識海中專心修複魂體,對妖鳳不時傳來的撩撥之言置若罔聞。
現在他占著肉身,魂體修複便沒有躲在識海的妖鳳快捷。別看妖鳳現在說話都甜膩膩的,修複進程卻片刻也不放鬆。一旦被她占據主動就悔之晚矣。
……
……
金睛獸騰雲駕霧,一時三刻便來到洞庭湖上空。
太史紫儀在獸角連拍兩記,降下雲叢,使個分水訣,潛下九重潭水,方才現出海底龍宮的真顏。
那龍宮樓觀巍巍,恰似水晶雕鑄。紅魚玄龜遊於頂上,珊瑚海珍不可細數。空氣澄淨,乃海底靈氣密集之地。
朱門大開,一個銀袍金冠,淡銀麵孔的青年踱了出來。看到趴在金睛獸上的楚煌,不由濃眉一軒,質問道:“太史將軍,龍王著你查探白河水族屈死一事,你怎麽帶了一個凡間男人回來?”
頓了頓,又冷哼道:“還是個死人。”
太史紫儀麵孔一板,“水族屈死一事,我自會向龍君稟報,不勞鎮海將軍動問。”
青年看著太史紫儀驅獸去遠,狠狠道:“賤婢,早晚要你落在我手中。”
進城之後,才發現原來真正水晶雕鏤的宮宇還離得很遠,左右隻是層樓街衢,繁華寂寞。過得一刻行程,才是水宮紫禁,龍王居所。
當下就有蝦兵蟹將迎了過來,幫太史紫儀牽了靈獸。
“龍王何在?”
“在英華殿中和太平道長講經。”
“幫我照看靈獸和這位公子,我去麵見了龍王就來。”
……
……
英華殿中。
太史紫儀侍立於側。洞庭龍君錦袍博帶,五綹長髯,相貌清臒,舉止有度,觀之可親。與他對席坐著一個粗布麻衣的道者,額頭豐隆,棱目碩唇,甚有威儀。就是龍宮武士口中的太平道長張無缺。
兩人下首還坐著一個輕紗遮麵的女子,一身淡黃衫褲,眉眼周致,曲線飽滿。她手持一卷帛書,細細翻閱。若身處萬人眾中,清寧閑遠。
洞庭龍君撫須笑道:“老師方才所言太平要術真乃博大精深,治大國如烹小鮮,天下可運之於掌,不亦善哉!又謂聖人不死,大盜不止。振聾發聵,讓老拙如入芝蘭之室,眼界一新。”
“大王貴為四瀆龍神,統領江河淮濟,位高權重,一時莫比。身履九重,坐望天下。此真銀河行天之勢,欲行王道則王道,欲行霸道則霸道。我觀大王則不然,四海龍王盤踞四海,根深蒂固。覆海大聖烈覆空坐鎮七海,大王號令不出中陸。此固步圖死之謂也。大王激賞臣之太平要術,不知此術乃治平之策,非勘亂之方也。而若不勘平四海,何談治安之道?”
洞庭君聞言默然。
太史紫儀見龍君麵有憂色。心知那道長所言不假。四瀆龍神雖是天界正神,卻非龍族。四海龍王敖氏是龍族傳承,一向自詡正統。覆海大聖是妖族七聖之一,神通廣大。遠非四瀆龍神所能撼動。便是涇河龍王仗著是四海龍王妹婿,為太子強娶了龍神小女。憑著這段姻親又讓他驕橫跋扈的小兒子做了八百裏洞庭的鎮海將軍。洞庭君親弟錢塘君賦性剛烈,為兄不平,和四海龍族放對幾場。怎耐龍族勢大,連天帝也要拉偏架。錢塘君現被千斤巨枷釘在海底紫玉/柱上受苦。
“道長洞測天機,可有良策以授龍君?”太史紫義問。
張無缺閉目無語,良久方道:“難!”
當下,張無缺長立而起,和洞庭君客套兩句,辭別而去。
太史紫儀欲言又止。
洞庭君和善一笑:“紫儀,此地更無外人,有什麽話不能直說?”
“我看太平道長是個腹有玄機的人,又對我水域大勢了如指掌。龍君何不問策於他。……”
洞庭君指指天,微笑不語。
“白河之患,可有眉目?”
太史紫儀麵頰一紅,口齒也不利索了。躬身言道:“回稟龍君,小臣愚鈍,白河現今水不盈尺,許多處已成赤地,水族遍野,傷亡無數。小臣沿河勘察數十裏,都找不到因由。”
“數萬水族豈能無一活口?”
“許是天災吧。”太史紫儀也覺難解,囁嚅道。
洞庭君雙目陡然一亮,駭了她一跳。片刻,光華黯去。洞庭君長籲口氣,慢慢道:“不是天災,是人罪。其罪在我,白河水族,英靈未遠。寡人羞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