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臨雲塔

“南王,恕我直言,韓總製所說誠然是釜底抽薪之計,卻也未免有些思慮不周之處。”

楚煌離席而起,微笑著說道。眾將原本都在計議破塔人選,不料他有此一說,紛紛詫異的扭頭望來。

韓誌公正襟危坐,神色不動。

任廣圖心頭微動,捋須笑道:“世侄有什麽高見,不妨直言。”

“若如韓總製所說,蘭澤王收集城中存糧屯聚臨雲塔內,倘能破塔燒糧,確可使城中不戰自亂。可是我軍攻城,豈是為圖一時之快,以殺人為樂嗎?老子有言,‘夫樂殺人者,則不可以得誌於天下矣’。一旦我軍打破城池,百姓又是誰人之百姓?況且,我軍一路剽掠,衣不解甲,再破堅城,誠所謂強弩之末,不可以穿魯縞矣。臨雲塔屯糧,我軍豈不欲得耶?”

楚煌淡淡笑道:“是以韓總製所劃,攻城之策也,而非得城之策,倘若我等千辛萬苦攻破城池,所得卻是千瘡百孔,餓殍遍野,此是蠻寇入侵之舉,豈是仁義之師所為哉?”

“楚公子所言甚有道理。”盧追星附和道:“我軍長途奔襲,將士勞累,每日介數米為炊,甚為艱苦。臨雲塔既有若許糧食,就此燒毀實非上計。”

任廣圖微微皺眉,“臨安城防堅固,又新建八門,奇奧莫測,若是戰局失利,不免進退維穀,相持一久便於我軍不利。韓總製所慮亦非失計。”

“既然如此,不如雙管齊下。”楚莊從容一笑,沉聲道:“一麵派人打探八門虛實,一麵察看臨雲塔動靜。到時,諸軍齊出,若能先破它一二門,那是最好。倘若急切難以攻下,則就與臨雲塔四周放火,守軍不知虛實,定然生亂。至於塔中屯糧,不到萬不得已,總以保全為上。”

“大將軍言是。”任廣圖麵容一整,揚聲道:“八門虛實便由諸將各自派人打探。至於臨雲塔還是楚鍾兄妹走一遭。你兩人隻管查看塔中防守,切莫輕舉妄動,打草驚蛇。”

“小侄遵命。”楚鍾恭身領命。

“諸將若無異議,便下去準備吧。”任廣圖眼目一掃,按劍而起。

“諾。”眾將也忙離席站起,恭身應了一聲,絡繹出帳。

大帳外麵支了十幾口大鍋,熱氣騰騰的肉湯早已燉好,諸將所帶親衛人人有份,都端著大碗聚了幾堆吃的津津有味。幾個總製也無特別優待,各自上前盛了一碗,草草吃了,便引著親衛趕回駐地。

楚煌仍是跟著楚莊回到營地,漣嵐卻沒好意思追來,一來兩人名義上還隻是結義姐弟,二來這一半天被楚煌欺負的很了,生怕把持不住,真的做出事來。

“大將軍,少將軍——”

“大哥,二哥——”

幾人回到營地,便有朱亥等人接著一同步入帥帳。

楚莊在虎皮交椅上坐定,右首侯嬴、白虹、朱亥,胡纓,左首楚煌、橫劍、三杯、照銀鞍、吳鉤,也算人才濟濟。

楚莊先將大帳議事說了一遍,總結道:“我軍奉命攻打艮山門,一來要趁著這兩日略作休整,二來須派一二高手摸清這山門的虛實。諸位,誰願擔此重任?”

“稟大將軍,末將願往。”照銀鞍挺身而出。

侯嬴拱手道:“我九弟的‘白馬步法’天下一絕,由他潛入城中,絕無問題。”

楚莊微微沉吟,詢問道:“照兄弟的神行術雖是無雙無對,最好再得一人,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侯嬴輕捋白須,推薦道:“我三弟性情沉穩,一身技術在我兄弟中也是數一數二,有他同去,可保萬無一失。”

“橫劍兄弟可願同往?”楚莊笑問。

“末將願往。”橫劍應聲而起。

“那本將便祝兩位馬到成功。”楚莊霍然站起,朝兩人拱了拱手,一臉肅然。

兩人對視一眼,抱拳一禮,大步走出營帳。

楚莊目光一掃,鄭重說道:“諸將各自勤練士卒,厲兵秣馬,靜候本將號令。”

“諾。”幾人領命出帳。

“四叔,臨雲塔事關重大,也不知蘭修儒派了誰人看守,若是楚鍾兄妹應付不來,不免要耽誤大事。我想到臨雲塔查探虛實,四叔以為如何?”楚煌等眾人一一出帳,才和楚莊商量。

“你方才在大帳駁斥韓誌公的計策,陳議甚好。諸將一心求勝,全都計不及此。經此一事,已可看出你見識遠在眾人之上。不過戰場情勢瞬息萬變,總以戰勝攻守為上。韓誌公所言也是求勝之道。你到臨雲塔看看也好,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總要好過清談坐議許多。”楚莊點頭答應。

看了楚煌一眼,頓了頓又道:“漣嵐肯留在任廣圖軍中,確實是個識大體的女子。戰陣攻殺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四叔也希望你能以大事為重,漣嵐如此,蘭毓也是一樣。”

楚煌微微一怔,笑了笑道:“我理會得。四叔保重。”

“去吧。”楚莊揮了揮手,展開案上的地圖,低頭看了起來。

……

金光寺位於玉娘湖邊,乃是臨安城第一個香火鼎盛的所在。臨雲塔又在金光寺中,數裏外便可看到高崒的塔體,不過,等閑卻難得其門而入。

楚煌趕到寺外的時候已是薄暮,如今黃天軍兵臨城下,八門封鎖,道路不通。城中到處風聲鶴唳,天一入暮,街上便少見行人。

楚煌搖身一變,化作一道薄光,灑在地上和月華毫無二致,尋常修為休想分辨出來。

寺中果然屯住了不少兵卒,四麵駐紮,將臨雲塔圍得水泄不通,五步一崗,十步一哨,隨處都有兵丁巡邏,瞧這陣勢,隻怕一師一旅都難以討得好去。

楚煌籍著魔刀之形,在寺中大搖大擺走動,觀看片刻便覺得守軍也是外張內馳,無甚士氣,甚至有不少兵士聚在一起賭博的,渾不知禍在眉睫,想靠他們守衛王城,豈非是癡人說夢?

楚煌暗自搖頭,徑向臨雲塔掠去。走不十步,隻聽得倏倏異響,兩道黑影一閃即逝,飛鳥般掠了過去。

“這兄妹兩個果然來了。”楚煌一眼便看出黑影正是楚鍾兄妹無疑,他倆一身夜行衣,和前日刺殺蘭修儒的打扮一般無二。

臨雲塔在寺後的一所禪院裏麵,也不知是何時建造,曆經多少歲月,隻這座塔通體黝黑,全是鐵打,簷角四望,造相莊重。難怪號稱水火難侵,果然有些奧妙之處。

禪院外麵也駐紮著兩哨人馬,比起寺中的又要精幹許多,楚鍾兩個竄高伏低,趁著守軍不備,撲到院牆上查看。

禪院中一片靜寂,鐵塔矗立遠處,門口站了兩個黑衣人往來走動。塔中燈火通明,直達於頂,這塔有十數丈高,望之巍巍,便有目眩之感。

楚鍾低聲道:“這寺中不過是些尋常士卒,若有道術高手必在這塔中無疑了。我們設法進塔中看看,是何深淺便可了然於胸。”

“大哥切莫莽撞,任南王曾言不可打草驚蛇。”楚齊沉思著道:“不如我們多觀察片刻,這塔中高手還能不出來走動。到時伺機打殺幾個,扮作他們的人,才可收奇兵之效。”

“小妹真是婦人之見。謹小慎微如何能成大事,南王遠在城外,哪裏知道此間之事。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要想查清虛實,不進塔中如何能知底細。你要害怕便在這裏守著,讓我入塔打探一番,若是無甚高手,我便順手結果了,你我兩個守在塔中,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那時才見得我楚鍾的本事。不然我每日廝混軍中,身無寸功,又有何益。”

楚鍾微微哂笑,便欲施術上前。楚齊忙喚住道:“大哥且慢,你既必欲見功,我也不攔你。不過為了萬全起見,我們最好一內一外,聲東擊西,使其首尾不能相合,將來脫身也容易一些。”

“也好,”楚鍾點頭道:“你去將塔中守衛引出來,我進塔察看備細。”

楚齊纖眉微蹙,遲疑道:“大哥化身碩大無朋,不易隱蔽。還是我進塔去吧,你在外麵吸引追兵。”

楚鍾一想也是,楚齊化身青鳥,確實比他靈便許多。叮囑道:“那你小心一些。我先下去。”

楚鍾躍下圍牆,大步走出。兩個黑衣人看見,顧視一眼,輕喝道:“口令?”

“口什麽令?”楚鍾大笑一聲,電般衝近,在一人胸口拂了一下,那人微微一愣,元力衝撞而來,騰雲駕霧一般飛了出去。

“你是何人,竟敢擅闖軍機重地?”另一個人醒悟過來,拔出腰刀,力劈而至。楚鍾隨手劃了個圈,雲氣浮動,那人身形一滯,再也難以寸進。楚鍾冷笑一聲,飛起一腳,將那人踢的高高躍起,他一手扣住,疾上兩步,砰的砸到麵前的木門上。沛然元力透體而過,木門嘩然一聲,炸為碎屑。那人麵露駭然之色,身軀慢慢軟倒。

“何方鼠輩,竟敢到臨雲搭撒野。”

一人大喝一聲,搖動尖叉疾衝而至,楚鍾衣袖微拂,倒掠數丈,站到塔前空地上。

幾個身披麟甲的大漢躍了出來,為首一將,身穿蒼青色細麟甲,頭戴雁翅盔,背插兩把寶劍,手持三股鋼叉,麵如寒鐵,散發著淡淡青氣,神情睥睨。他身後排開四員戰將,也都身披麟甲,手持刀劍,將那人護衛在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