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義氣相激
“兀那漢子,你還有何話說?”
莊中子弟見那出言攔阻之人又是那‘斬鬼刀’展威,登時頗為不悅。趙家三郎大步衝上,朝著他怒目而視。
展威仰天笑道:“驅寇禦敵固是要緊,孰敵孰友卻還須分個仔細?”
“你跟那黃天賊是一夥兒的?”
“你要與我雙雀莊為敵?”
展威一語落定,眾人又驚又怒,叱喝四起。若這鎮妖盟真和黃天軍有些勾結,可要讓眾人措手不及。
“非也,非也。”雲嶽道長見展威言詞隱約,反而生出誤會,眾莊客虎視眈眈,一言不合,便欲動手。連忙上前施禮道:“眾位稍安勿躁。本盟與那黃天賊自是豪無關聯,隻有一事,需向孔莊主問詢。”
“我等在路上與證龍道有些摩擦,那證龍魔宗乃八大魔宗之一,行蹤詭秘,素來不容於正道之間。今番無端捉拿我盟中不少兄弟,是敵非友更無可疑。”
雲嶽道長眼珠一轉,接道:“誰知我等投宿本莊,無意中發現貴莊與證龍魔宗頗有關聯。此事倒要相請孔莊主澄清一二。”
“嗬嗬……”孔琬排眾而出,拱了拱手道:“雲嶽道長請了,展大俠請了。不是孔某誇口,我雙雀莊名重荊襄,九夏豪客望門投止者不可勝數。隻要其不違反天朝律法,不悖於世間道義,本莊一率以客禮相待。證龍道或是鎮妖盟於孔某看來,均是無甚重輕,更不會厚此薄彼。前天證龍道無端放火燒我莊園,我隻道是本莊有甚照顧不周之處,引得旁人狂興大發。卻原來是與貴盟論道鬥法,本莊卻是遭受了池魚之殃了。”
趙大郎怒道:“好啊,敢情你們是夥殺人放火的歹人,竟敢逞凶燒我莊園。今天若非賊寇圍莊,便要將爾等統統綁縛了,送交官府。”
展威等人聽了孔琬這一番說辭,頓時疑慮大消,更被趙大郎大聲叱喝,不由麵皮漲紅,神情頗為尷尬。
狄神鷹輕咳一聲,拱手上前道:“我等心切盟中兄弟安危,率爾與那黑龍使交手,誰料此人魔功高強,一個不慎竟讓他逃了,反而生這般禍端,遺累於莊主。狄某甚感慚愧,至於修葺之資,毀壞之費,自應著落在鎮妖盟身上,狄某所不敢辭也。”
“狄盟首言重了。”孔琬忙道:“隻盼眾位豪傑能體諒本莊的難處,勿以誤交匪類見責,孔某已感欣慰。”
“豈敢,豈敢。”狄神鷹謙讓道:“斬鬼刀展兄弟心直口快,一時出言無狀,尚請莊主海涵。”
“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整冠。”孔琬搖頭笑道:“本莊身處是非之中,豈能不讓人心生揣想。隻是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欲加之罪,孔某所不敢領。”他說著又一抱拳,不再理會三人,在眾人的簇擁下,轉身走出大廳。此事根細他自是心如明鏡,便是楚、龍兩人也能窺知一二,隻是孔琬姊弟原本就身世神秘,這其中隱秘便不足為外人道了。
……
黃天賊將莊子圍了數重,早已擺好陣勢。莊人們不敢輕忽,凡是青壯男人都提刀挎劍,掄槍使棒,被鄉老
聚集起來,守在圍牆後麵。
孔琬上了逍遙馬,一聲令下,莊中槍炮齊鳴,鑼鼓並作,莊人大聲呐喊,推開大門,一幹人前簇後擁拉開陣勢。
孔琬手持羽扇,在額前搭個涼蓬,望向敵陣。卻見黃天賊個個頭纏黃巾,旗甲鮮明,列陣在百步之外。莊前卻站了一個紅衣女將。身姿修美,容貌姣好,身穿鎖子連環甲,烏發披散,手中拽一條烏金銅棍,背後伸出兩隻雪白羽翼,十分妖異。
趙家三郎見了女將這般打扮,心中便有幾分驚疑不定。他三個雖拜了君子大劍雲雁徊為師,眼下卻還沒學到什麽仙道本事,雲雁徊自恃身份,自不會出莊賭鬥,鎮妖盟剛與本莊有小齟齬,便也要避些嫌疑。
幾位鄉老不通武藝,和楚煌、龐鑫等人盡在莊內高台上觀戰。這頭一仗,雖是孔琬坐鎮指揮,卻須得趙家三郎衝鋒陷陣了。
趙大郎抖擻精神,持槍喝道:“來將通名,因何憑白無故侵犯本莊?”
那女將上前幾步,明眸在幾人身上一掃而過,高聲道:“不知哪位是這雙雀莊的莊主?”
孔琬笑了笑,驅馬上前,“在下便是,女將軍有禮了。”
女將抱拳道:“莊主請了,本將黃天軍赤飛霜。”
楚煌聽的心頭一動,原來這女將便是赤鶴族公主,前族長赤尊信之女。當時招搖山一別,聽聞赤、青、白三族大都投奔黃天軍而去,想不到匆匆歲月,卻會在此處相見。赤飛霜性情摯烈,美貌無雙,尤其一雙雪白羽翼,放在赤鶴族中也是絕無僅有。楚煌一登高台,便認出她來,這時聽她自報名號,自然更無可疑。
孔琬卻和赤飛霜素昧平生,淺笑道:“不知赤將軍有何指教?”
赤飛霜輕咳一聲,緩緩道:“我黃天軍欲為天下興利除害,目下四處征戰,糧草匱乏,敢請莊主資糧八百石,兩相罷兵,免使生靈塗炭。”其實這借糧之事,本就是有借無還,等於強奪,赤飛霜素有氣義,如今逼不得已,淪為盜賊,心底已是老大不願,言辭草草,殊不理直氣壯。
趙大郎怒意橫生,挺槍叫道:“你這狂寇,有何本事。竟敢上門欺奪。糧秣我莊中自有,隻看你有無手段來取。”
“大郎且慢。”孔琬出言止住趙大郎,他察顏觀色,卻覺這赤飛霜頗有羞慚之意,不由大感興趣,搖扇笑道:“自秦末暴政,陳涉首難,劉、項並起。豪傑相繼為天下誅除暴政,代有其人,至於今數千有餘年矣。官家不仁,貪殘豪奢,虐流百姓,豪傑起而興利除暴誰曰不宜。”
“然而,遍閱古史,除漢皇祖、明洪武能劃定輿圖,終以成功之外,若黃巢、李自成之胸無長計,張士誠、陳友諒之求於一逞,又有何益於興利除暴,又有何功於天下百姓。此數輩皆以誅除暴政為名,稍能侵占土地,聚集徒眾,便思稱帝號、置百官,別尊卑,立貴賤,而口口聲聲,隻說我為百姓興利除害,變本而加厲,貪官、民賊等惡於天下,又何必抑彼而揚此。”
“至前度洪水滔天之起也,且曰我為民族大義,觀其所為也,驕奢淫逸,自相屠戳,援引一不知所謂之上帝愚弄黎民,摧殘人文,甚於暴秦,向使逐一殘賊,得一禽獸,又奚若?昔年、武王伐紂,古史所謂應於天而順於人者也,伯夷、叔齊尚且餓死於首陽之山,不食其粟,作歌曰:以暴易暴,不知其可也。黃巢、李自成以下,皆難逃此譏也。”
赤飛霜怔愣半晌,歎道:“莊主高識,飛霜自愧不如。”
孔琬輕哼道:“孔曰成仁,孟曰取義,亦各言其誌而已。官家橫虐,而要百姓緘於口默於心而無怨言,豈可得耶?如宋公明輩雖在下僚,卻能稍知仁義之事,有所為,有所不為,亦是一世豪傑。百姓心知其義,百代傳美,功雖不成,已足以不朽。”
“今日黃天軍起不過數月,攻州奪郡,裹脅甚眾。結連四方寇盜,登高一呼,天下震動。聲勢不可謂不足,氣魄不可謂不大,建康封王,將帥列等,這和當今朝廷又有何分別?孔琬豈是一般病於目而盲於心之人,安用此誅賊抗暴之名誆人。我觀赤將軍,勇義之人也。何必在此烏合之中求富貴,早日回頭,尚得全身而退,一旦朝廷起用精兵良將,則泰山壓頂,三族不可保矣。”
“孔莊主好言相告,飛霜銘記於心。”赤飛霜輕聲一歎,“隻我身在軍中,也是情不由己。貴莊隻要將糧草獻上,飛霜立刻退去,保證貴莊安然無恙。”
孔琬搖扇不語,他見赤飛霜語出至誠,不似作偽,暗自權衡其中利弊。
趙大郎早已不耐,罵道:“賊將狂妄,竟敢小覷我莊中無人?”大喝一聲,催馬飛至,挺槍照著她麵目疾刺。
赤飛霜娥眉微凝,風雷棍橫了在手,腳下猛撤,銅棍斜挑將長槍逼開。槍棍相交,趙大郎正欲變招,赤飛霜借勢在槍杆上一壓,飛身突進,曲肘撞到馬腹之上。
那馬‘嘶聿’一聲,收勢不住,帶著趙大郎掀飛出去,一人一馬壓在一處,半天爬不起來。
“妖女,休傷我兄長。”
二郎、三郎猛吃一驚,做夢也沒想到交手一合,趙大郎便倒地不起。三人技藝原在伯仲之間,兄弟倆心意相通,喝叱一聲,驅使坐下馬匹,一左一右,雙雙殺到。
赤飛霜急步騰挪,風雷棍晃了兩晃,故伎重施將三郎的長槍順勢帶住了,眼瞅著二郎攢眉刺來,棍頭一挑,又將來槍緊緊逼住。
兩人拚命拉拽,卻不知赤飛霜雖是女子,雙臂卻有千斤之力,哪裏拽得動分毫。赤飛霜冷冷一哼,雙翼猛然張開,劇風起處,掠起竄近,橫棍直撞。二郎、三郎疾呼一聲,被金棍砸在胸前,遠遠跌下馬去。
赤飛霜卻在半空打個盤旋,晃了晃銅棍,落回原處。
“孔莊主,我不願徒作殺傷,害人性命。希望你能如我所請,天黑以前,將糧食送到軍前。飛霜感激不盡。”
“多謝赤將軍手下留情。”
孔琬見赤飛霜如此手段,心中也頗為感佩,拱手道:“此事容孔某回去與諸鄉老商議。”
“那飛霜便靜候佳音。”
赤飛霜微微點頭,抱拳一禮,頭也不回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