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老圃說老農

“那三哥便快說逃遁之法呀。”觀徹宇道。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哪有……”

一卦清一語未了,地下猛然竄起數道火鏈,眾人慌忙掠身閃躲,驚亂之下,觸動無數機關。

這【天河倒影陣】暗合九宮八卦之數,洛書九宮數乃是五方四隅,奇偶相間;先天八卦則是天地定位,山澤通氣,雷風相搏,水火不相射。這些道理雖然明了易知,用到陣法上卻是深淺立現,況且,陣中皆是湖海豪客,不相統屬,一有異象出現,必是各自逃命,即便有相互熟識之人,結成同盟,在玄奇莫測的異變下,也難以相互救助。而且,卦象易見,術數難明,一見有奇變出現,大家都是奔竄逃命,到底如何觸動的機關也是難明究竟。

一卦清尚未說出個所以然來,幾道火鏈射出,將眾人隔到兩邊。這陣法中牽機連環,一種異象變起,諸種異象便會相伴而生,連綿不絕,端得是波瀾雄壯,十手難防。

觀徹宇剛剛落定,耳畔傳來一聲轟隆雷陣,不由靈識一麻,一道閃電接踵而至,劈到他身上。

“六弟。”漣嵐驚呼一聲,電般掠至,卻隻見得雷收電息,早不見觀徹宇的蹤影。她心頭疑惑不定,正要找些蛛絲馬跡。誰知挪步之時,腳下如同鉛灌,低頭看時,宛如透明的地層之下,倒栽著一棵桃樹,自己的身子便向著樹幹中緩緩陷去。

“五姐別動,這是兌卦的陷字訣。”

楚煌見漣嵐危在旦夕,忙使開‘遁地金光術’,掠空而來。這門術法乃是【太乙門】十大神通之一,動如流火,大成之時,可以上天入地。楚煌不敢隨意踩踏好似水鏡的地麵,便倒衝而下,拉拽漣嵐的手掌。誰知四手相握,漣嵐腳下卷起一陣旋風,將她卷裹進去,楚煌也沒料到這陣中的‘陷字訣’突然轉成了‘風字訣’,那風旋肆虐不休,眨眼間便將他吞了進去。

……

楚煌搖了搖腦袋醒了過來,陣中的風旋雖然傷不了他,些許頭暈卻是免不了的。

映入眼前的卻是一片桃樹,繽紛爛漫,落英飄拂,身邊傳來陣陣雀唱,聽在耳中,反有些靜謐之感,這林中暖日融融,溫和如春,與方才的喧騰氣象相比,倒像是兩個世界。

楚煌打量著四周,卻發現自己搭在一段枝丫之上,幾片桃瓣落到腦袋上,撩得脖頸有些發癢。漣嵐卻靜靜地躺在樹下,她穿了一身紅色襦裙,身軀微微側過一邊,一隻皓腕搭在小肚上,另一隻蜷在發邊,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她本就姿容極美,大約和張淺語相伯仲,一個喜歡穿紅,一個喜歡著黃,也頗見性情。

紅、黃這種顏色本就有些膿麗之感,是以,不相宜的穿起來便有些豔俗的味道。偏是漣嵐穿紅極為清美,張淺語著黃反顯冷漠。這等濃麗之色卻被穿出出塵之意,也是一奇。

此刻漣嵐娥眉微蹙,心神似乎還沒有從方才的險境中擺脫出來,楚煌正要從桃樹上跳下,卻見她眼睫微動,睜開眼來,黑白分明的眼眸中露出幾分迷惘之色。

“五姐——”楚煌笑嘻嘻地喚了一聲。

漣嵐移目過來,臉頰微微一紅,輕嗔道:“你趴在樹上作甚?”

楚煌微微一愕,反笑道:“那你躺在地上幹嘛?”

“我……”

漣嵐驚覺自己躺在地上,慌忙跳了起來。想起方才的姿勢定然十分不雅,卻被楚煌一點不落的瞧在眼中。心中大為羞惱,連小耳都紅透了。

楚煌也從樹上跳了下來,見漣嵐美眸瞪來,也有幾分心虛。

“這桃源之中倒是桃花隨處,眼下也不知是何處所,卻和先前的桃林別無二致,真是讓人奇怪。”

漣嵐回想【天河照影陣】的玄奇之處,心下疑慮叢叢,也不知兩人到底脫了陣法也未,其餘幾個兄弟包括當時諸多豪客的性命究竟如何?

“我想世間陣法也必依地利而設,其後才能各施巧妙。那【天河照影陣】縱然是奇奧特出,不易窺度,總不能悖反此理。”楚煌忖思著道:“隻是我們對桃源地理一無所知,所以才被其幻陣所迷罷了。

漣嵐輕輕點頭,“七弟,這幾個月以來,你都去了哪裏?怎麽也不和我們通個消息。”

“碌碌奔走,我也不知所為何事。”

漣嵐奇道:“我人所為,總該有個因由在。”

“是麽,”楚煌笑著反問:“那嵐姐和義兄們遊曆江湖,又是為了甚麽?”

漣嵐娥眉微凝,想了半晌,苦笑道:“我還真說不出個緣由來,大約隻是四海為家,隨遇而安罷了。”

楚煌聽了有些沉默,漣嵐口唇微張,也是欲言又止。兩人眼眸相對,又都若無其事的看向別處。心中隱隱有一種惦念,又不知如何宣之於口。

這時,一個柔緩的女聲傳了過來,“天帝四尚,前來拜見桃穀藥王。”

楚煌兩人對視一眼,展開身法,朝著聲音來處掠去。百十步距離片刻便到,隻見桃林深處,卻有三間茅屋相依佇立。外麵圈著木柵籬笆,許多花藤攀纏其上,頗有幾分山野之趣。

木柵外正候著幾個人,兩男一女,相貌不俗,三人身旁放著一個擔架,一個麵色蠟黃的漢子躺在上麵,遠遠瞧來,好像很是虛弱。

那女郎等了片刻,不聽屋內答話,又道:“我二哥身中奇毒,命在旦夕。請藥王賜與一見,大施妙手,救我二哥性命。天帝四尚,感激不盡。”

“這桃穀藥王卻不知是個什麽人物,天帝四尚,名字也好生奇怪。”楚煌疑道:“嵐姐,你可知道他們的來曆嗎?”

漣嵐苦笑搖頭:“我自問對四海成名人物多有耳聞,不管是仙道門派,還是武學世家,也算有些知見。隻這兩日進了這桃源穀,卻讓人謎團叢生。果真是世外之境。”

兩人自在一邊猜度。隻聽的‘咿呀’一聲,木門拉開,一個衣著素樸的老者走了出來,一邊打量著門外的四尚,一邊將柵門打開,麵上露出一絲訝色,拱手道:“幾位朋友請了,我聽聞你們要找什麽桃穀藥王醫人,為何卻堵了我的院門廝擾不休。”

那女郎剛要說些請藥王略施妙手之類的話,聽了老者此言,疑問道:“您莫非不是桃穀藥王?”

老者啞然笑道:“你們既是找人治病,這般重大的事情怎麽不打聽個清楚。這裏雖是桃穀,卻從不聞有什麽藥王,我老漢僻居此間多年,姓名早已不用,隻因生平喜愛調弄花草,有個別號喚作老圃。卻不是你們要找的藥王。”

“請問老先生,這桃穀之內有多少人口?”

老圃笑道:“桃穀中都是些山野無拘管之人,不知歲月,苟且度日罷了,誰又管他多少人口。”

“那此間可有一個叫作藥王的?”女郎不肯死心。

“此間之人,生不用藥,死不用醫,既不樂生,也不懼死,哪裏用得著什麽藥王。”老圃掃了擔架上那人一眼,“你們若想醫那病人,還是另尋高明去吧,休要在此耽擱了功夫。”他說完便架上木柵,自顧轉身而去。

“老先生,請留步。”

楚煌快步跑了過來,笑嘻嘻地道:“老先生,我也想向你打聽一人,此間可有一位老先生,如你一般的年紀,喚作老農的?”

“老農?”老圃乜了他一眼,奇道:“你尋他作甚?”

楚煌見他並未一口回絕,心思電轉,胡謅道:“這位老農先生,原是我鄰家一位老伯父,隻因他迷上道術,一心修仙,便拋妻棄子四處雲遊。如今他父親命在旦夕,亟盼在臨死之前見他一麵,因我會一些小小術法,前些時打聽著老農伯父在此,便受他家人央托,千裏迢迢來與他報訊,希望他人情不泯,能夠回去一趟。”

“原來如此,小哥兒原來是受人之托。可敬,可敬。”老圃嗟歎道:“可惜你來遲一步,老農已在半年之前亡故了。還請回去在老人家麵前妥為遮護。”

“亡故了?”楚煌吃驚道:“老先生此話可真?”

老圃不悅道:“生死大事,我還能騙你不成。”

“不是,”楚煌飛快得理著思緒,遲疑地問:“老農伯父平生篤信道術,他會否得道飛升了呢?”

老圃打個哈哈,搖頭笑道:“這個老農平時就愛說些鬼話,他哪裏懂什麽道術,你說到這裏,我倒有一物相贈。等我一會兒。”他叮囑了一句,快步走回茅屋去了。

“嵐姐,今日之事可越發讓人摸不著頭腦了。”楚煌笑歎。

漣嵐凝眉道:“這老圃說老農已在半年以前亡故,難不成我們昏迷了半年之久,或者前時眾多豪客都是白日見鬼了。”

俗話說,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爛柯、劉阮之事,古已有之。便是楚煌親身經曆,當年在無憂穀中,龍袍人布下【鴻蒙初臨陣】,將卸甲令主王朕、柳惟一困在陣中五百年之久,也算世間一奇。隻是楚煌現在修為精進,那【天河倒影陣】雖然奇奧,卻並無修為奇高之人主持,楚煌卻不信它能將自己困上半年。

說話間,老圃從屋裏走了出來,拿著一卷東西,送到楚煌手裏。笑道:“這老農平日便喜歡搜神述異,臨終別無他物,隻有這一卷帛書。你既是他家親鄰後輩,我便將這卷帛書贈了於你,斯人已去,睹物思人,或還有個念想。”

“哦,多謝老先生。”楚煌接過來檢看,隻見那物以一個布囊包了,抽出來看時,果然是一卷帛書,他心中起了幾分好奇之念,仔細看那文字時,幾乎跳了起來。

隻見帛衣開頭寫了一溜小篆,筆法流麗,甚是工整。卻是‘九歌真解’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