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淩虛之舟
楚煌挾著兩女,化作一道明光,飛逝如流星,倏的穿出那麵濃雲,天地霍然一大。
行營之中,三族武士人人栗懼,再也無暇內鬥。大地上處處崩裂,黑氣蒸騰,無數怨靈從地縫中掙出身來,忽焉如鬼,尖牙利爪無不趁手,聞著血腥之氣飛撲集聚,如蠅逐臭,將營中武士攆得四散奔逃。
營帳殘破,火光隨處。兵失其將,將失其兵,滿營之中盡是本能逃竄,驚呼慘叫之聲此起彼伏。
楚煌淡眼一掃,已知其中淒慘,三族損失不小。驅動法訣,金光猛然加快,眨眼便脫了營地所在。
其時,雍廷築基五百年,仙道大昌,各種流派多有神行之術,五行遁術便是常見之一種。楚煌所習‘遁地金光術’乃太乙門十大神通之一。他先時學不甚精,施展起來尚不比‘北鬥玉辰衣’助飛好用。如今玉辰衣被孫茗挾去,反而離魂術大成,回想法訣頗有茅塞頓開之感,得心應手不少。
飛出行營一箭之地,便看到雷鳴、秦箏正在路旁張望。連忙收了金光,落到兩人身前。
半空猛然落下一道金光,雷、秦二人唬了一跳,待得看清是楚煌趕上,才放下戒心。
秦箏見楚煌將子衿二女也帶了過來,眉頭大皺,輕哼道:“無憂穀之途何其凶險,楚相公如何不知?我們是去喋血拚殺,需不是讓你攜美郊遊。”
子衿撩著發絲輕笑道:“楚相公,我看此處荒郊人僻,似要安全許多,你可要將我們就此丟下嗎?裴行寂在蘭澤國權勢熏天,不依不舍的追殺我們幾千裏,子衿仍是安然無恙。我跟回雪命硬的很,料他一個小小無憂穀,也壞不得我們性命。”風致嫣然之下卻是暗藏機鋒,儼然在說你若丟下我們不理,便是由著我們自去送死。
楚煌如何聽不出來,先時便有將她們妥為安置的念頭,這會兒也不敢坦白道出,一時皺眉不語。
回雪睨了秦箏一眼,眉開眼笑地道:“楚相公本事大得很,任他龍潭虎穴也隻當是閑庭信步,此乃大英雄能本色,又何須旁人操心。”
“……你們。”秦箏一提長劍,俏臉含煞。
回雪唬了一跳,見楚煌神色不動,稍稍安心。撇嘴道:“你這女子自以為玄門高士,手段一點都不光明磊落,先時你以邪法迷倒我跟子衿,這筆賬還沒跟你算呢?怎麽?占不住道理就想動粗不成?本姑娘可也不懼?”說著也將流螢劍亮出,她是將門之女,雖然道術不精,劈殺格鬥的底子卻也不弱。
凝立片刻,卻見秦箏並不動怒,衣帶當風,一臉凝肅,心頭微訝。忽覺腳下什麽東西撓了一下褲角,初時還以為夜風刮過,不經意眼眸一瞟,一段黑乎乎的物事從土裏掙了出來,猛得抓在腳脖子上。低頭細看,卻是一隻骨節森森的大手,嚇得一聲尖叫。
楚煌冷哼一聲,大步踏住黑爪,金砂聚處,碾為煙氣。回雪如遇救星,輕啼一聲撲入他懷中,雙手緊抓著後背,香肩不住輕顫。
倏——倏——
數十道黑氣從地下彈了出來,呲著尖牙,佝僂著身體呃呃抓來。秦箏嬌叱一聲,拔劍便砍,雷鳴也忙轉動蟄龍拐,砰砰急戳怨靈心窩。
楚煌推了推回雪,覺著她攬抱甚緊,心中訝然。不知回雪雖非膽小之人,這邪祟之物出沒得太過蹊蹺,也驚嚇得不輕。楚煌無暇嗬問,伸手一圈,幻出一條火龍光練,倏長倏短,抽打怨靈無有不中,火苗蓬落,狠厲處倒比雷、秦二人猶勝幾分。
一個怨靈霍的從子衿身後鑽出,呲牙一笑,伸出兩隻鬼爪朝她頸上掐去,一爪從腕上禿了,竟是被楚煌踩斷手那個。
“子衿,小心……”楚煌斜眼瞟見,連忙扯住子衿手臂一帶,飛起一腳踹在那怪心窩。怨靈呃呃低叫,卻不就死。楚煌冷哼一聲,抓起一把金砂,劈手打到他臉上。劈啪聲中烈焰暴起,那怪狂呼奔走,些許精氣頃刻被金砂吸盡,灰飛煙滅。
子衿見回雪尖叫一聲撲入楚煌懷中,臉上不由現出溫柔笑意。楚煌隨手聚起一條火練,抽打怨靈,神勇無匹。子衿呆看一旁,不驚不懼。及被他手臂一帶,護在身後,心知凶惡,也不張顧。見他眼觀六路,手發神通,寸土不移,卻智珠在握,不由微笑。
子衿身姿窈窕,幾乎和楚煌比肩。離他後背半尺,目光微垂,便看見回雪濃密發絲堆在他胸前,兩隻玉手抓在他後背上慢慢舒展,過了片刻,尖尖十指彈琵琶似的在他後背抹挑,兩手互趨,漸漸勾纏起來,牢牢攬抱。
子衿看得粉頰一熱,輕齧著櫻唇,慢慢慢慢湊到楚煌後頸分寸之隔,淺淺一笑。
楚煌揚起一道金砂,風吹嘶卷,遇物即炸,將怨靈打的鬼哭狼嚎。正感得意時,心頭一動,猛得轉過頭來。子衿不虞有此,慌忙直起身子,俏臉漲紅。
“怎麽了?”楚煌見身後並無怨靈作怪,暗暗詫異。
子衿支吾難言。正巧雷鳴二人殺退怨靈退了回來。這幹怨靈似乎以斷手怪為首,獠首伏誅,接戰不利,便不再糾纏。
雷鳴匆忙道:“看來山中到處都有怨靈流竄,若不設法鎮伏,三族從此便無有寧日了。”
秦箏見楚煌猶自懷抱回雪,冷哼一聲。
“回雪——,怨靈已經被打跑了。”楚煌輕拍回雪肩膀。暖玉在懷雖然滋味美妙,奈何卻不是時候。
回雪輕嗯一聲,卻不退開。
子衿知她這會兒害起羞來,連忙上去小聲安慰,將回雪從楚煌身上剝了下來。回雪紅著臉看了子衿一眼,神情中大是忸怩。
楚煌輕咳一聲,指著兩女道:“她們兩人是我好友,此去無憂穀由我自己照看,定不教拖累了二位。”
雷鳴苦笑道:“事隔五百年,荒蕪魔刀究竟下落何處,還是難解之謎。介時或從血影魔手中奪刀封印,她們是韓誌公之妹,想來血影魔也不會加害。”
“你們等我片刻。”秦箏輕哼一聲,圍著路邊的幾棵林木細細打量,似乎在挑選材質。
回雪‘卟哧’一笑,小聲道:“先時急得什麽似的,這會兒倒有功夫做起木匠來了。”
“想來秦小姐是在尋找法器製敵吧。”子衿凝眉說道。
回雪柳眉一挑,輕笑道:“我便是奇怪了,穀名無憂,難道不是無憂無慮的意思,想來應是個鳥語花香的所在,他們一個個偏說成莫大凶險的樣子。”
子衿做個噤聲的手勢,抿嘴笑道:“你個小拖油瓶的,就別嘰嘰喳喳個沒完了。”
“你自己還不是一樣。”回雪撇撇嘴。
這一會兒功夫,秦箏終在一棵合抱大樹前停了下來。就見她緩緩拔出佩劍,默想片刻,洗月劍嗡得振鳴一聲,劍上清光流動,大有激越之意。
秦箏抬手一圈,白光閃動,飄到足下,幻成一團雲氣。一擺長劍,登雲而起,離地數丈,身形略定,揮劍虛劈,一道彎月光刀炸到樹幹上,喀嚓聲中,將大樹削為兩斷。抬劍一攪,便有萬道光刃從寒劍上射出,將大樹枝葉切得七零八落。秦箏隨手虛拂,將斷枝殘葉盡皆擋飛。
稍時,樹頂便修剪的花骨朵也似,秦箏收劍緩落,玉口一張,‘含玉元力’砰砰打到樹幹上,如擊敗革,揮袖虛拂,樹幹如酥,現出幾個空闊的暗格。
秦箏輕籲口氣,緩緩落足地上。眾人迎上,隻見她俏臉雪白,汗珠密布,好似大病初愈。
雷鳴不解地問:“秦長老,你方才所為何意呀,還請賜教?”
秦箏搖頭道:“現在無暇細說,到了無憂穀中你們自然明白。今日怨靈招搖,鬼氣衝天,烏雲蔽月,我的‘廣寒劍氣’大打折扣,方才造這‘淩虛之舟’,損耗不小。請雷長老助力,將這段樹從離地三尺六寸一分處截下,我自有用處。”
雷鳴便不再問,依言去較量尺寸,使出風旋刃,裹如錐刀,將大樹截出一個錐尖。
秦箏看那大樹堪堪傾折下來,輕叱一聲,洗月劍脫身飛出,射入錐尖之中,隻餘劍柄。
洗月劍上白光隱動,層層月暈在樹上流轉,彎如漪紋。大樹下傾之勢一頓,離地三尺有餘,便不落下。大樹周身現出二十四個孔洞,俱有明光射出,光華連綴,幻作兩隻巨大羽翼,光影燦爛,融融照眼。
秦箏暗鬆口氣,淡笑道:“這‘淩虛之舟’長三丈三尺,按三十三天之數,離地三尺六寸一分,按周天三百六十一度,周身二十四竅,按二十四氣,再加上我的洗月劍元力貫通,沿二十四竅敷衍成翼。得此舟之助,方可在無憂穀中如履平地。”
回雪恍然道:“原來你這番施為卻是為了造一個入穀工具。”
秦箏飄身落入第一段暗格,沒好氣地道:“不然你以為我真是閑得要去做木匠。”
回雪被她搶白,不由的麵頰一紅,也知自己失語在先,便沒有反唇相譏。
楚煌卻是心頭一凜,暗道:“單是入穀便要費下偌大氣力,打造渡具。人言秦箏久居穀中,想必深知其中凶險。無知者無畏,我先前還是有些大意了。”
雷鳴打量著‘淩虛之舟’,一臉驚歎,“如此鬼斧神工,足以和五黜宗墨者一脈並駕齊驅了。”見那舟中有四個暗格,前麵一格已被秦箏占著,與後麵隔著數尺,料是駕駛之位。後麵三格相隔一尺,心知秦箏並無為難子衿二女之意。回頭笑道:“兩位小姐,便坐在第二格中,楚相公於第三格就近保護,如何?”